東漢宦官集團的本來面目,他們無所謂好壞,僅是權力鬥爭工具

減水書生 發佈 2024-01-27T19:14:08.361301+00:00

久而久之,故事思維也就成了我們的歷史思維。但真實歷史中,你很難說誰是好人、誰是壞人。故事僅是披了濾鏡,立場則是開了美顏。

歷史不是故事,但總被寫成故事。因為史書就是以講故事的方式記錄歷史。

久而久之,故事思維也就成了我們的歷史思維。

故事中有好人,也有壞人。那歷史中也一定有好人、有壞人。

王朝興,因為好人;王朝衰,因為壞人。

為好人掬一把同情的淚,也為壞人唾一口污濁的痰。

但真實歷史中,你很難說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甚至,好人未必幹了好事、壞人也未必幹了壞事。

同時,史書講故事,也不是客觀地講故事,而是帶有某種立場地講故事。

故事僅是披了濾鏡,立場則是開了美顏。濾鏡模糊細節,美顏放大偏見。立場先行的美顏,讓我們距離複雜而豐富的歷史更遠一步。

對於東漢末年的宦官集團,幾乎一邊倒的唾棄。史書上,很難找不到什麼好話。

「親賢臣,遠小人,此先漢所以興隆也;親小人,遠賢臣,此後漢所以傾頹也」。在當時,小人和賢臣很好區分。賢臣就是士族出身的官,小人就是宦官和依附宦官的官。諸葛丞相直接把宦官定性為東漢傾頹的罪魁禍首。

諸葛亮出自琅琊諸葛氏。所以,士族抹黑宦官當然不余遺力。

那宦官自己呢?

同樣不余遺力,而且身體力行。

最典型的就是曹操。在任洛陽北部尉時,曹操嚴格執法而且過度執法,直接杖斃大宦官蹇碩的叔叔。父親曹嵩,是宦官一黨;爺爺曹騰,是超級宦官。曹操就是根正苗紅的宦官之後。那宦官之後又何苦難為宦官?

因為曹操這個宦三代正積極向士族集團靠攏,所以必須納個投名狀。

你們士族集團對宦官「纖罪必誅」,但也就在地方上收拾宦官和宦官的家屬。看我曹操,直接敢在天子腳下收拾宦官,而且往死收拾。

所以,連自己人都厭惡宦官集團。

那麼,東漢的宦官集團到底幹了什麼壞事,幾乎遭到所有人的唾棄。

壞事當然數不勝數。

但這不是宦官集團招人嫌棄的主要原因。因為士族集團也沒少幹壞事,卻同樣美名不斷。十常侍在手刃大將軍何進的時候,痛斥說:卿言省內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

你說我們這些宮禁中的宦官不乾淨,那朝堂公卿們又有誰是乾淨的?也沒有。士族集團的精英,也就是所謂的賢臣們,同樣找不出幾個堪為時代楷模的典型。

因為幹了壞事所以被人厭惡,甚至被自己人厭惡。這個邏輯就沒法成立。

東漢朝堂,總計有四大勢力,分別是皇帝、宦官、外戚和士人。

在這四大集團中,皇帝和外戚的關係非常微妙。這倆人,往往先是互相依賴,再是互相弄死。

東漢法統承認的皇帝是12個,第一個光武帝62歲、第二個漢明帝48歲,最後一個漢獻帝54歲,除了這三個,其餘皇帝的壽命,最長也不過30歲。所以,東漢一直是小皇帝登基、少皇帝臨朝、壯皇帝死掉。

小皇帝不能親自處理朝政。所以,只能太后臨朝,但太后也年輕,自然搞不定。於是,只能把權力交給太后的父親和哥哥,也就是外戚。

所以,皇帝和外戚就結成了相互依賴的關係,皇帝有名分、外戚有權力。

而小皇帝是會長大的,長大的皇帝就要自己處理朝政。但這時候,外戚們仍舊年富力強,而且拒不交權,甚至還想把皇帝當擺設。

於是,皇帝和外戚的關係就變成互相弄死。

皇帝自然要拿回屬於自己的權力,但靠誰拿回權力?

靠宦官。

所以,皇帝和宦官之間的關係就形成了相互依賴的關係。這組關係,不僅非常好,而且一直好。即便搞定外戚,皇帝還會重用宦官。

那皇帝為什麼不能依靠朝中的正直大臣,也就是士族集團的賢臣,來收回權力呢?

因為外戚把持朝政時,把該換掉的人全都換掉了。士族精英肯合作,那就廟堂之高;士族精英不肯合作,那就江湖之遠。同時,宮中宮外全被外戚把控,皇帝的一舉一動都在外戚的監視之下。所以,皇帝也不可能接觸到所謂正直的大臣。

外戚梁冀直接敢把皇帝弄死。這時候的正直大臣,也就是諸葛丞相所謂的賢臣們,有誰伸張正義了?不能說一個都沒有,但肯定沒一個頂用的。漢桓帝清除梁冀,只能躲在廁所里跟宦官密謀。

這是皇帝與外戚、皇帝與宦官的關係,那宦官與外戚呢?皇帝與外戚是什麼關係,那宦官與外戚就是什麼關係。所以,這對兒關係不用多說。

接下來,就是外戚與士族的關係。總體來說是鬥爭與合作,但主流是合作。因為東漢的政治傳統就是外戚掌權。

這個傳統,自西漢時就開始醞釀。

西漢末年,大外戚王莽不僅換皇帝,而且改朝換代當皇帝。所以,西漢的外戚已經特別囂張,甚至可以說登峰造極。

到了東漢,外戚掌權不僅沒有減弱,反而加強。

東漢皇帝普遍比較弱,東漢朝廷也普遍比較弱。因為地方豪族,也就是士族集團,已經崛起。所以,皇帝找媳婦,就要求帶資入股。簡單說就是皇后的娘家人必須給力,能支持皇帝坐穩皇位。

所以,外戚掌權就成了東漢的政治傳統。

一旦上升到傳統,那就自帶合法性。外戚掌權,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於是,士族集團投靠外戚、依附外戚,也就不用遮遮掩掩。

所以,士族與外戚之間的合作就要大於鬥爭。關鍵是人家外戚真有權,不合作就不是處江湖之遠的問題,而是腦袋搬家的問題。

最後說皇帝、宦官與士族的關係。為啥沒有分成皇帝與士族的關係、宦官與士族的關係?

因為皇帝和宦官在本質上是一回事。皇帝要搞外戚,那宦官大概率跟著皇帝一起搞;皇帝要搞士族,那宦官大概率也要跟皇帝一起搞。

說到這裡,基本上也就理解皇帝與宦官的關係本質了:宦官就是皇帝的工具。

皇帝要搞事情,手底下就得有人。但正常情況下,皇帝手底下就倆人,一個叫外戚、一個叫士族。外戚,都不是幫不幫皇帝的問題,而是搞不搞皇帝的問題。士族,也就是所謂的賢臣,他們的一貫作風是阻止皇帝搞事情,同時還挖國家的牆角。

官僚制的正常流程走不通,那就走官僚制以外的非正常流程。於是,皇帝放權給宦官,然後讓宦官替自己搞事情。

所以,皇帝與士族的關係,一直非常緊張。集中表現,就是兩次黨錮之禍。

漢桓帝延熹九年,朝廷準備大赦天下。有個叫張成的術士,提前從宦官那裡得到這個大赦的消息。為炫耀自己法力高強,張成放出消息說:最近五行克五行,大家殺人都沒事,可以隨便搞事情。但沒人信。所以,張成讓自己的兒子出去殺個人、打個樣兒,非要製造一波熱點。張成的兒子出去就殺人、殺完就入獄。但赦令隨即下發,張成的兒子自然啥事兒沒有。但這件事被司隸校尉李膺關注到了,很快查明真相。於是,李膺不顧赦令,直接殺了張成的兒子。

李膺這麼幹,相當於咣咣打了宦官的臉。所以,宦官集團立即反擊,向皇帝告狀說:李膺這些所謂名士不僅在京師太學豢養游士,而且勾結地方各郡學生,同時互相吹捧、結黨營私,甚至詆毀朝廷、敗壞主流價值。

漢桓帝「偏聽」宦官一面之詞,宣布李膺這些人為「黨人」,立即發動「整風運動」。

但是,士族集團太強大。下面執行層有李膺,上面決策層有陳蕃。太尉陳蕃直接把皇帝的詔書退了回去。按正常的建制流程,皇帝的詔書必須經過三公簽發才能生效,生效的詔書才能公布天下。所以,皇帝可以隨便寫詔書,但三公不給你發,那詔書就是廢紙一張。

這時候,士族集團不僅打了宦官的臉,而且直接打了皇帝的臉。

皇帝雖然被懟得很窩囊,但也不是一點兒沒辦法沒有。一個辦法是動用「黃門北寺獄」,這地方可以直接抓人、辦人;另一個是換三公,陳蕃不聽話,那就換一個聽話的。

這就是第一次黨錮之禍。抓了很多人、免了很多官。但是這一次僅是不讓黨人當官,沒到殺人的程度。

桓帝死後,外戚大將軍竇武掌權。竇武跟士族集團的關係非常好。所以,外戚加士族,就要對宦官集團來一個大清洗。

但大清洗沒搞成,反被宦官集團來了一大波反清洗。這就是第二次黨錮之禍。這一次,不僅持續時間長,而且真得大開殺戒。

宦官與士族之間,第一次黨錮之禍相當於結了梁子、第二次黨錮之禍相當於拉了仇恨。但源頭就是一起術士之子殺人事件。這麼一個小故事,就能掀起兩次大波浪嗎?

當然不可能。

延熹九年的那次大赦,宦官集團是有目的的。他們想利用這次大赦,解救自己人。很多宦官和依附宦官的人,都被士族集團給抓了。那怎麼才能救下這些人呢?搞一次大赦,最合適。

士族集團也不是傻子,自然看透了宦官的詭計。所以,根本不在乎皇帝大赦天下的詔令,該殺還得殺,必須按照正義原則行事。對宦官及其門人一定要「纖罪必誅」,不管罪大罪小、一律殺頭;「雖位至二千石,皆掠考收捕」,無論官大官小、一律收監。

所以,像李膺殺張成之子的案子,就不是特例,而是普遍現象。

宦官要救自己的人,那皇帝就要大赦天下嗎?

皇帝當然會。

因為宦官和宦官的黨羽都是自己搞事情的工具。工具被搞沒了,那皇帝還怎麼玩?所以,發赦令、救宦官,從根子上說,就是皇帝的意思。

因此,不是李膺不給宦官面子,也不是陳蕃不給皇帝面子,而是整個士族集團不給皇帝面子。所以,這個「整風運動」也就必須搞。搞不定士族集團,那漢桓帝這個皇帝直接退位算了。

所以,表面上看是宦官集團與士族集團的戰爭,實際上則是皇帝與士族集團的戰爭。

宦官僅是工具。

但是,壟斷意識形態制高點的士族集團,只能罵一聲桓帝和靈帝是昏君,卻不敢罵得太過分。那這口氣出不來怎麼辦?罵宦官。國家敗壞的這種程度,全是這幫小人的罪孽。

於是,宦官集團不僅當世遭人厭惡,而且後世遭人唾棄。但實際上,宦官只是皇帝的工具。他們自然不乾淨,卻也不比那些士大夫更骯髒。

比之宦官這群工具人,那些具有自我意志的賢臣「好人」,或許更該為東漢的傾頹負責。這也是漢桓帝和漢靈帝一定要搞黨錮的原因所在。那這個原因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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