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國,王安石四弟。自幼聰慧,操筆為文皆有條理,年十二時,出其所作銘、詩、賦、論數十篇,觀者驚嘆。
王安國詩歌多為寄情山水之作,藝術上格律穩健,風韻秀雅,足以名家。
王安國亦擅詞,並能打破詞的香艷傳統,將豐富的社會人生內容融入詞中。如下面這一首《清平樂·春晚》,全詞含蓄委婉,深蘊不露,不著情字卻處處見情
《減字木蘭花·春情》
王安國 〔宋代〕
畫橋流水,雨濕落紅飛不起。
月破黃昏,簾里餘香馬上聞。
徘徊不語,今夜夢魂何處去。
不似垂楊,猶解飛花入洞房。
這首詞的大意是:
美麗的小橋下,流水潺潺,花瓣被雨淋濕,沾在地上。黃昏過去,月亮升起來了,在馬上還聞到簾里的余香。
獨個兒默默地徘徊在堂前院裡,今夜我的夢魂將追到什麼地方?他呵,怎夠不上垂楊那樣多情?垂楊還懂得讓花絮飛入我洞房。
小詞寫戀情,從女子角度著筆者較多。此詞則相反,它寫一位男子騎馬旅行,中途偶見幽閣繡閣,遂想入非非,產生了單相思。
羈旅行役,是宋詞中常見的題材,然均著眼於離愁別緒,風味悽苦,情懷孤寂。此詞雖寫旅情,卻能於幽靜淒清中透露出一絲甜蜜的意味,讀之如飲醇醪,沁人心脾。
「畫橋流水,雨濕落紅飛不起」,「畫橋」的雕飾華麗、「流水」的碧漪滮滮,本是一片明媚清秀的風光,卻被那遭雨打落、碎散遍地的落英,平添了幾分淒艷,原該開朗輕快的心境也因此隨之低沉下來。
「月破黃昏,簾里餘香馬上聞」,向晚夕暉籠罩出滿眼的蒼渺昏茫,陡然間一道月波映透霧靄,交織出薄薄慘灰。
「破」是催送黃昏的瞬間之始,策馬將行,源自別時玉閨伊人的幽香在鼻,竟是纏纏繞繞地相送至此,情深款款、戀戀不去。
然而余香余香,固是殘留未消,亦是流散將盡。這一「簾」之隔,早註定了香已不得而全。思慮及此,登時心旌搖搖,不忍猝去。
「徘徊不語,今夜夢魂何處去」,寫他在門前「徘徊不語」。萬分衝動意欲再見伊人一面,卻也萬分清醒終究難免一別,相見爭如不見。
然而步伐可以不邁、言語可以吞聲,那顆苦苦相憶的心卻要如何禁錮深鎖?縱使強而為之,亦只能於寤時千方百計忘懷所以,又如何縛得住寐中一縷「夢魂」的相思欲尋?
但此後關山阻隔、江水重重,這飄浮虛弱的夢魂,孰能辨別方向飛渡歸此?且不說將來更行更遠的無盡歲月,便在「今夜」,就已經是彷徨「何處去」了。
「不似垂楊,猶解飛花入洞房」,看著暮春飄落四散的楊花,產生一種奇想:我的夢魂如果能像楊花那樣飛入洞房就好了;然而人非楊花,只有失望地哀嘆。
「猶解」兩字背後,正傾訴著他的深深感嘆——人不如花!人不如花!楊花尚能托風飛「入洞房」,而自己卻連夢魂也無從來去。
這首詞通篇以男方為視角,構思細膩,造語工麗,且含蓄委婉,深蘊不露,不著情字而處處見情,迴腸盪氣,纏綿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