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爸帶回來一個私生女。
彼時我在客廳裡面練飛鏢。
爸爸強作鎮定，吞吞吐吐道：「煙兒，這是你的姐姐……白嫵。」
我轉過頭來，抬手，飛鏢正中靶心。
唇角笑意尚在，笑容卻不達眼底：「這件事，媽媽知道嗎？」
1
爸爸和媽媽是商業聯姻。
兩人平日裡蜜裡調油，如膠似漆，爸爸看媽媽的目光里，深情都快溢出來了，妥妥的一個老婆奴。
我合理懷疑，他倆才是真愛，而我是意外。
若說爸爸出軌，我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
白嫵目光清澈，沒有一絲柔弱之態，不卑不亢：「妹妹，你好，我是白嫵。」
喲，居然不是白蓮花？
白嫵穿著淺色襯衫和深藍牛仔褲，白皙纖細的手指搭在行李箱扶柄上，面容姣好，和爸爸有五分相似。
但那又怎麼樣？我心中冷哼一聲。
哪個婚生子女會對私生女好聲好氣，親如一個娘胎里生出來的姐妹？
我壓抑住怒氣，聲音冷漠：「我可沒有姐姐。」
我抬頭望向爸爸，「這件事，媽媽知道嗎？她知不知道你出軌了？還有這麼大一個私生女？！」
爸爸動了動唇，啞聲道：「煙兒，我沒有出軌……你媽媽她，知道白嫵的存在。」
我一臉疑惑。
啥玩意兒？你不出軌哪來這麼大的女兒？
媽媽知道？敢情只有我被蒙在鼓裡是吧？
白嫵直視我的眼睛，輕聲道：「妹妹，我比你，大三歲。」
我氣的吐血。
2
晚上，媽媽回來了。
精緻漂亮的面容，挺直的鼻樑，淡粉的唇瓣，而她淡靜無波的眼睛裡恍如有著海洋般深不見底的感覺。
單是外貌氣質，就像極了小說裡面的女主角。
而我爸，
一個英俊瀟灑，帥氣多金的大男人。
規規矩矩地跪在鍵盤上，一動不敢動。
餐桌上，擺滿了我爸做好的熱氣騰騰的菜。
看見我媽歸來，他沉寂的眼睛裡爆發出亮眼的光，討好地叫了一聲：「老婆，我……」
媽媽看也沒看他一眼，從容地換鞋，路過他身邊的時候，冷淡地說了一句：「繼續跪著。」
爸爸耷拉著腦袋，像一隻可憐巴巴的大金毛。
白嫵眉毛輕挑：「這就是傳說中的家庭地位？」
我傲嬌地把頭扭到一邊，並不肯承認這個姐姐：「這是我們的家事。在這個家裡，我媽才是主人，你別想出什麼么蛾子。」
白嫵沒回應我，看到我媽媽，從沙發上站起來，叫了聲：「阿姨。」
媽媽朝她點點頭，不冷淡也不熱絡：「你們先吃飯，吃完再跟你們爸算帳。」
我已經了解了始末。
在我爸和我媽未聯姻之前，我爸是帝都裡面玩得很開的花花公子，只要雙方看對了眼並且雙方都同意，就開房約一炮。
直到遇到我媽，我爸那顆野得在草原裡面馳騁的心才算是栽倒了。
從此之後對除了我媽之外的女人封心鎖愛，兩人結婚半年後就有了我。
所以，我爸還真沒婚內出軌。
而白嫵，是他年少風流的產物。
但說到底，這件事還是我爸的錯！
誰讓他年輕的時候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到處去播種？
現在遭報應了吧？
3
「媽媽。」我推開房間的門，看到了靜坐在梳妝檯前面的媽媽。
媽媽長得是真的好看，不笑時冷艷高貴，笑時幾乎能讓所有人都沉溺於她眼睛裡的那一片星光，難怪身邊會聚集一堆優質的叔叔。
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爸媽沒結婚前，爸爸是個萬花叢中過的浪子，肆意人生，冷酷薄情。
擱在小說裡面他妥妥拿的是男二或者反派的劇本，也娶不到如同女主角般的媽媽。
「煙兒。」媽媽對著梳妝鏡，用卸妝濕巾一點一點抹去嘴唇上的口紅。
看著媽媽平靜淡然的模樣，我忍不住道：「媽媽，這件事你是怎麼想的？居然讓爸爸公然把他的私生女帶進我們家？」
要說沒有媽媽的同意，爸爸絕對不敢這麼做。
「媽媽，難道你要……」跟爸爸離婚了？
媽媽放下手上的卸妝濕巾，笑了一聲：「傻孩子，你在想什麼？我要真甩了他，他可能悲憤到要想不開。」
我：「……」
媽媽道：「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好幾年了。那時我怕刺激到你，就沒跟你說。現在你已經十八歲了，我認為你有權利知道這件事。」
我：「受到刺激更大的是您吧？」
媽媽處之泰然，語氣淡淡：「我當年跟你爸剛在一起的時候，就知道你爸之前是個風流種，但我那時不太在意。畢竟我也沒參與過你爸的過往，自然也沒什麼資格問責。我並不是什麼天真的小女孩，渴望對方無論何時何地身心都只屬於自己，未交往前發生的事是他的自由。這是現代社會，不是封建王朝。」
「喜歡上就是喜歡上了。」
「當然，我們在一起之後他必須斬斷外面的桃花，以前他如何風流我不追究，但我們交往後他若是有一絲背叛，你可能就不會出生了。」
媽媽不疾不徐地說道，理智到了極致，也決絕到了極致。
我：「……」
媽媽揉了揉眉心，有點煩躁：「可我沒想到你爸爸並沒有處理好我們交往前的事情，以至於現在冒出這麼大一個私生女。」
我幽幽地道：「那我爸爸可攤上大麻煩了。」
媽媽：「其實也不是很麻煩，雙方解釋清楚，把白嫵安置妥善就行了。我跟你爸都多少年夫妻了……」
我瞪圓了眼睛，狀似無辜地道：「媽媽，難道你忘了當年聚集在你身邊的狂蜂浪蝶了嗎？」
媽媽：「？！」
我掰手指，一個一個地數：「清冷禁慾的陸叔叔、高潔傲岸的傅叔叔、妖冶不羈的程叔叔、優雅俊美的霍叔叔……」
媽媽：「……」
我眨了眨眼睛：「媽媽，這都是你年輕時的桃花債呀。我那弱小可憐又無助的爸爸，怎麼可能招架得住這麼多食人花呢？」
媽媽：「……」
4
跟媽媽在一起時，不潔，是老爸最大的死穴，也是其他喜歡媽媽的男人對老爸冷嘲熱諷時擺在明面上的點。
現在的讀者看本言情小說都要求男女主必須雙潔，爸爸這樣的，都算是踩雷了。
出了主臥後，爸爸還跪著鍵盤，桌子上的菜都冷了，也沒見爸爸動一口。
白嫵坐在沙發上，饒有興趣地欣賞著我們家客廳的裝飾。
眼中流露的不是嫉恨和貪婪，而是好奇中帶著一絲散漫，有點司空見慣的感覺。
爸爸小聲地問：「你媽媽……現在心情怎麼樣？」
我：「不怎麼樣。她讓你繼續跪著。」
爸爸的神色黯淡下來，茫然又可憐，那雙失去了光芒的眸子，仿佛整個人被拋棄了一般，讓人無端心軟、心疼。
我心硬如鐵：原來你就是用這副模樣這樣騙媽媽的，活該！
我沒有去看他，而是把白嫵帶到客房，語氣淡淡：「這裡已經打掃好了，你今晚就住這個房間。」
白嫵愣了一下，似乎驚訝於我這副態度，歪著腦袋低笑幾聲：「齊煙，你真不怕我對你父母做什麼？」
我冷笑：「那得看你本事。」
「好了，不逗你了。」白嫵思索了一下，似有猶豫，但還是道，「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所生活的這個世界，其實是一本小說。你的父母，就是這本小說的男配和女主。」
「但由於他們有情人終成眷屬，屬於他們的故事已落下帷幕。氣運轉移，又重新誕生新的男女主。而你，是這本小說的女配。」
我反唇相譏：「那你呢？難道是女主？」
白嫵撫了一下自己的長髮，淡笑地搖頭：「不，我也是女配，不過，是惡毒女配。」
我：簡直無語：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開口閉口小說男女主、女配……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有點一言難盡：「你要不要去看看精神科的醫生？」
白嫵也沒有生氣，走進房間，拉開椅子坐了下來，還示意我把門關起來。
可我天生就是個反骨，懶得理她，抬腳正要出去。
「難道你不想知道當初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的女主媽媽和男主的愛情角逐？還有你爸爸，是怎麼後來居上和你媽媽在一起並生下了你？你身邊的一大堆俊美、能力又強的叔叔直到現在都未娶妻，還圍在你媽媽身邊眼巴巴等著你媽媽回心轉意？」
我：「......」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爸爸媽媽對陳年往事隻字未提，我也不好多問。
那群叔叔，我頂多知道他們都是媽媽的追求者。
而且他們對我特別好。
可我也知道，他們對我好是因為我長得很像我媽媽。
要是我長得像我爸爸，他們可能根本不會理我。
5
我若無其事把腳縮了回去，把門關上。
不管她說的是不是真的，當作樂子聽聽也不錯。
我坐到了床上。
「其實，你不應該出生。」白嫵幽幽地道。
我樂了，「你是想說男女主就應該在一起才對，是吧？我爸一個男配人設，我媽不應該看得上，更妄論和他在一起？」
「對，可是你媽媽已經打破了女主的枷鎖，俗稱小說人物中的覺醒。」
「那男主叫什麼名字？」我問。
白嫵：「司律城。」
我面無表情：「沒聽說過。」
白嫵輕輕敲了敲桌子：「你當然沒聽說過，所有人都把你像小公主一樣捧著護著，這件事情更是把你瞞得死死的。」
「不過這件事你始終會知道，因為，司律城，很快就要回國了。」
我瞳孔地震。
「難道你沒發現你媽媽對她的一眾追求者都非常冷淡嗎？」
我沉默不語。
不僅非常冷淡，其中還夾雜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憎恨和厭惡。
來往也是維持著表面功夫。
白嫵慢慢開始訴說。
從白嫵的口中，我終於得知了我爸媽的大致情況。
原來，我生活在一本虐文的世界裡。
不過故事主角不是我，是那個名為司律城的男人和我媽媽的愛恨糾葛。
非常俗套的白月光替身文學。
很顯然，我媽媽就是那個替身女主。
然後，無論是男主，還是那些叔叔，愛的都是白月光——夜若染。
作為跟白月光有八分像的替身媽媽，就被這一群狗男人虐身又虐心。
但是男主跟那一群叔叔的區別是，我媽媽是男主司律城曾經明面上的妻子。
我還來不及驚訝，就被狗血潑了一頭一臉。
不僅是白月光替身文學，還是追妻火葬場——追也追不上的狗血小說？
白嫵扶額，輕嘆：「按照小說的軌跡，男主深覺已經愛上你媽媽後，一頓追妻騷操作，你媽媽最後應該原諒男主，然後兩個人快快樂樂地在一起。」
「但未曾想……」
「但未曾想我媽媽已經掙開了小說劇情的束縛，對那個曾經深深傷害過她的男人別說愛了，反而是厭惡至極、憎恨至極，放手後轉身嫁給了我爸爸？」
我就想嘛，媽媽的性格這麼剛烈決絕，一旦錯過再不回頭，原諒男主？不可能！
我神色冷靜：「那……你不是白嫵？你說這個世界是個小說世界，你是穿越過來的？還是自我覺醒的？」
白嫵語氣淡淡，可我硬是聽出了一絲咬牙切齒：「是，也不是。我本名也叫白嫵，在小說外面的世界可是婚生子女。誰知道一朝穿書，突然變成了私生女？我都無語了！」
我狐疑道：「你告訴我這些對你有什麼好處？一般來說，你們這些穿越過來的人不都是藏著掖著，暗暗掌握著劇本，熟悉劇情的走向，然後為自己謀利？」
白嫵一副狗頭保命的樣子：「屬於你父母的小說劇情早就已經走完了，甚至可以說是爛尾了。至於咱倆都是女配衍生的這部小說，我需要一個盟友，可不想稀里糊塗地掛掉。聰明睿智又冷靜的齊煙妹妹，看在我們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液的份上，救救你姐姐吧～」
我：「……」
6
這幾天媽媽明顯有些焦躁。
看著媽媽眉頭緊鎖的樣子，爸爸心疼地將她眉間的褶皺撫平，親吻了一下她額頭：「你在擔心他回來？」
媽媽悶悶不樂，將頭靠在了爸爸的肩膀上，緊緊環抱住爸爸：「是的，那就是個瘋子！我倒是不擔心我自己，我怕他會對咱們的女兒下手。」
爸爸聽了神色立刻嚴肅起來：「我會暗中多派幾個保鏢去保護煙兒。」
媽媽「嗯」了一聲。
「你說他為什麼還要回來？他一輩子待在國外陪著他的白月光不好嗎？他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媽媽情緒有些失控。
爸爸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撫道：「我知道他對你的執念未消。但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事情。身為丈夫和父親，我會保護好你們的。」
我躲在門口靜靜地聽著。
看來，那個他，很有可能就是曾經的男主——司律城。
我回想起兩天前媽媽手機里收到的簡訊——宋妤，我回來了，無論我離開多久，你都是我的！你這輩子也別想逃！
那是個國外號碼。
我：「這誰啊？簡直霸道狂妄又有病。」
白嫵：「他就是男主，司律城。」
我：「……」
白嫵愁眉不展：「看來你爸爸困不了他多久了。」
我一臉懵逼：「關我爸爸什麼事？」
白嫵驚訝道：「你難道不知道男主被困在國外是你爸爸的手筆嗎？不然你以為這個偏執陰鷙的瘋子會乖乖十幾年待在國外？」
白嫵嘖嘖稱奇，「男主畢竟是男主，智商謀略、商業天賦無一不缺，就算有點阻撓，但對男主來說壓根不是什麼事，很快就能在國外混得風生水起。只是很可惜，你爸爸也是個手段狠厲薄涼的人，跟男主幾乎平分秋色。男主在國外的事業每次剛起步就被你爸爸給掐滅了。」
「但壓制男主十幾年，已經是極限了。」
我舉手提問：「那他豈不是恨死我爸了？」
白嫵睨了我一眼：「不然呢？被你爸搶走女人，趕到國外，簡直就是一生之恥辱。男主幾乎活撕你爸的心都有了。」
我不高興了：「什麼叫搶了他女人？那是因為他又渣又賤，我媽扔了個垃圾有錯嗎？什麼叫把他趕到國外？那是因為他技不如人，我爸弄走一個情敵有錯嗎？」
白嫵朝我豎起大拇指：「沒錯，一切都是男主的錯。」
我這才滿意。
我爸爸媽媽都不可能有錯！那有錯的就是別人！
7
爸爸媽媽帶我去買衣服，原本也想給白嫵買幾件，但被她拒絕了。
白嫵擺手：「謝謝你們，我的衣服夠了。」
我知道她不想插足我們的家庭，但我也想著我們的身形差不多，到時候直接買多幾件就行了。
我們從商場拎著大包小包走出商場的時候，便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商場門口，倚靠著一旁的柱子。
媽媽臉色一變。
爸爸不動聲色地將我們護在身後。
只見這個男人通身矜貴凜然的氣息，歲月仿佛沒有在他的臉龐上留下半分痕跡。
面部輪廓線條清晰精緻，眉眼烏黑，薄唇一點殷紅。
容貌俊美至極，跟我爸爸不相上下。
卻夾雜著攝人的危險氣息。
「宋妤，好久不見。」
媽媽這時候冷靜下來，神色分外淡漠，「這位先生，你是誰？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男人輕笑一聲，聲音低沉嘶啞。
還未等他再次開口，一個青年朝他走來，「爸，你要等的人到了嗎？」
「到了，喏，在你身後。」
青年不明所以，轉過身來。
一張跟我媽有著五分相似的俊美臉龐露了出來。
清冷沉穩，貴氣天成。
爸媽愣住了，我也愣住了。
我心裡浮現出一個不好的預感。
只見那青年看見我媽媽的一瞬間，一個稱呼脫口而出：「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