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鼓浪嶼

風去了無痕d論史談兵 發佈 2024-02-27T09:53:46.798185+00:00

近有諾曼第登陸,奧馬哈灘頭上的美軍,以為到達淺水區,結果因為潮汐變化,淺水區成了深水,使得步兵按計劃涉水搶灘時,一腳跨下去,就沉入了水底,許多背負著沉重裝備的士兵們,就再也沒浮起來。

解放戰爭時期的鼓浪嶼登陸戰,是廈門戰役的一部分,也是我軍首次進行較大規模渡海登陸作戰的一次嘗試。然而,由於對海洋的不熟悉而出現了意外,使得這一場仗打得無比慘烈。

勝利離不開戰士們一刀一槍的廝殺。謹以此文,緬懷那些英勇善戰的先烈。

1949年10月上旬,第三野戰軍十兵團部署了解放廈門的作戰計劃,並決定以31軍一部兵力進攻鼓浪嶼、迷惑與牽制廈門敵軍兵力,為進攻廈門助力。如果鼓浪嶼登陸成功,那就是在廈門之敵背後插上了一刀,可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鼓浪嶼敵軍的防禦與兵力。

鼓浪嶼位於廈門西南,全島面積1.71平方公里,距離廈門僅隔著700米寬的鷺江。今天這個聞名中外的旅遊名勝之地,誰能想到在七十年前,卻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明碉暗堡,到處都是壕溝、鐵絲網與電網。

侵華日軍占領廈門後,視之為海防要塞,曾在鼓浪嶼上修築了堅固的永備防禦工事。而蔣介石在大陸全面潰敗後,試圖繼續踞守廈門等近海島嶼,以保障台灣的安全。於是,國民黨殘餘部隊把日軍在鼓浪嶼上修築的工事進行了加固與改進,在島上部署了第8兵團55軍的兩個步兵團、並加強部分炮兵,共約5000餘人的兵力,以此作為整個廈門島防禦體系中的主要固守點之一。

鼓浪嶼島上有峭崖陡壁,淺灘與暗灘。在容易登陸的灘頭地段,敵軍用石頭和汽油桶築成丈余高的圓形城牆式陣地;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座鋼骨水泥築就的二層碉堡和一層暗堡,環島而築。灘頭上有鹿砦、鐵絲網和電網;

靠近岸邊的水面上擺著一些小船,船上裝著汽油桶和炸藥,這樣的作用就是,如果有登陸船靠近時,就引爆燃燒,把灘頭變為火海。

山頂上還設有迫擊炮、戰防炮陣地和隱蔽部,可以隨時對海面射擊或者支援灘頭戰鬥。而每個陣地之間,又有由蛛網似的交通壕、塹壕相連。

總之,在這塊巴掌大的小島上,已經被築滿了防禦工事,如果用「鐵桶一樣堅固」去形容,也是毫不為過的。

戰前,31軍軍長周志堅與91師師長高銳登上了位於鼓浪嶼對面的嵩嶼半島石山上,用望遠鏡觀察了鼓浪嶼敵情。

此刻,他倆可無心去欣賞島上的紅柚綠瓦與奇石異花,他們所注意的,只是灘頭的礁叢、石崖、古城牆,還有敵人修的碉堡、塹壕、鹿砦、鐵絲網、炮兵陣地。

高銳師長放下瞭望遠鏡時,說道:「這工事修得邪乎,竟然像撒豆子般密密集集的。劉汝明這55軍是西北軍的底子,打防禦戰可是有經驗的,抗戰時它就沿黃河流域防禦,淮海戰役又調到徐州修了好長一段時間的工事,這會兒,又把這一手搬到了廈門的島上來了。」

周志堅軍長則哼了一聲:「湯恩伯挺下本錢的,鼓浪嶼這饃饃大的島子,竟放著近一個師兵力。」

參加鼓浪嶼登陸戰的我軍兵力:

根據敵情、任務,31軍決定以91師271團、93師277團、共兩個步兵團加強一部炮兵擔任渡海登陸作戰;

由炮兵14團一個榴彈炮營、軍炮兵團一個營,兩個炮兵營擔任火力支援任務。

進攻鼓浪嶼,在廈門戰役中的一場佯攻戰鬥。

但是,戰術上所說的佯攻,對於戰士們來說,卻同樣是真刀真槍的廝殺。所以進攻過程中,又要細分出主攻與助攻。而參戰的兩個步兵團中擔任主攻任務的為91師271團。

而該團的前身,就是曾經在濟南戰役中連續八晝夜浴血、攻克三道城牆的原華東野戰軍13縱37師109團。因其赫赫戰功,被軍委授予「濟南第二團」的榮譽稱號。

按計劃,登陸部隊分別由海滄嵩嶼和嶼仔尾出發渡海,攻占鼓浪嶼。

戰前準備。

打一場渡海登陸戰,需要在戰前做哪些準備呢?

這些細節,是很值得說一說的。

渡海作戰,首先要有船隻。而國民黨敗退廈門時,早就做好了憑藉海峽天險固守的打算。故而,敵軍拉走了沿海所有的機動船和木帆船,來不及帶走的便就地燒毀,還抓走了大批青、壯年船工和漁民。

他們這樣做的意圖,就是要讓我軍無法跨海、「望洋興嘆」。

而部隊開始剛籌集船隻時,由於福建群眾大多對我軍不了解,能駛船青年人都東躲西藏,還把僅有的船隻都藏了起來。

然而發動群眾,本就是我軍之強項,接下來就是31軍為渡海作戰所做的準備。

一:籌集渡船隻。

為了解決渡海作戰運載船隻的困難,31軍成立了「船管委員會」,各師、團選調了一批能力強、熟悉水性的幹部戰士,組成了船管大隊和中隊。在地方黨、游擊隊和廈門大學一批進步學生協助下,展開了一系列工作。

船管委員會由91師派參謀處長趙鋒伍和宣傳科長鐵鋒二人負責,採用雙官齊下的方法。

一面在九龍江下游和沿海一帶深入發動群眾,向船工、漁民宣傳政策。

一面對那些由於國民黨封鎖而不能出海打漁、導致生活無著落的船工漁民們發放了救濟糧,大力幫助他們的生活。

這樣,敵軍強行搶船抓人,我軍卻幫著挑水掃地,送糧送米。這個對比,讓群眾們一下就看清楚了,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於是,漁民們很快快就醒悟了,紛紛獻出了藏起的船隻,還踴躍地誌願要求支前參戰。據統計,船管會先後籌集到了木帆船310餘只,動員船工1000餘人。

同時,為加強渡海能力,軍指揮部組織了技術人員,把汽車發動機裝在了帆船上,改裝出了10餘條機帆船。

軍輜重營與船管隊又在6天時間內將60多隻木船用車拖、人抬,從九龍江口的海滄,經幾十公里的「陸地行舟」,運往馬蠻灣,既隱蔽了作戰企圖,又保證了部隊渡海作戰需要,為全軍渡海作戰創造了重要條件。

二:戰前訓練。

這是31軍首次、也是全軍的首次組織渡海登陸作戰,對我軍來說,有許多問題都是之前從未有過絲毫經驗的。

為了解決渡海作戰的組織指揮問題,軍首長在高嶼高地和鰲冠山頭,分別召集91師和92師參戰部隊營以上指揮員和機關幹部進行了現地勘察,選擇登陸地段和突破點。針對渡海登陸過程中或許會出現許多不可預測的未知因素,發揚了軍事民主,確定了「船船靠岸,人人突擊,哪裡靠岸,哪裡突擊」的作戰指導思想。

無法預料的因素,無法具體準備。但是針對具體灘頭突擊戰鬥,必須要踏踏實實地練一遍的。

參戰部隊作了如下戰前訓練準備。

師、團及各攻擊部隊針對自己所擔負的戰鬥任務,組織幹部和部分班長、戰鬥小組長,反覆觀察敵島地形和防禦設施,明確集結上船地點、航行路線和登陸地段等。

在此基礎上,選擇模擬地形,進行戰前練兵。先陸地、後海上,先分練、後合練,先白天、後夜間,所有的戰鬥連隊都循序漸進地進行了反覆演練。

部隊的戰前訓練,著重解決集結上船、航行編隊、抵灘突破、縱深戰鬥等各個環節的組織指揮、戰術動作、步炮協同和通信聯絡問題。

經過周密與積極地針對性訓練,可以說,部隊對於渡海作戰,基本做到了心裡有底。

同時,各級後勤部門在地方黨和群眾支援下,為參戰部隊作了堅強的保障。籌集了糧草,調撥了彈藥,檢修了武器。重點還研究了海上救護、器材裝備防海水浸蝕和供應措施。並按照兩個師主要突方向作戰需要,軍、師後勤部門組織成立了專門的運輸隊和傷員收容所。

登陸作戰,離不開炮兵支援,軍司令部專門組織了支前大隊.參加搶修公路、架設橋樑和構築炮兵陣地等戰勤工作。

三:英勇無畏沿海漁民——的渡海支前中隊和船工張水錦的一家五口。

部隊渡海,必須依靠漁民船工們駕船運送。當組織參戰支前船隊時,群眾們紛紛自發地報名。

而當時被批准參加渡海支前的,共有180多名船工、和106艘船隻。而這些船隻與船工,被分編為三個中隊,每中隊由部隊抽調人員擔任隊長,副隊長從船工中選派。

船工中有一位名叫張水錦的漁家婦女,她的名字是應該被銘記的!

登記船工和船隻的工作一開始,張水錦就同丈夫和3個兒子帶頭報名參加支前。

當時上級規定:未滿16歲和超過50歲的男船工以及女船工不參加渡海戰鬥。但是,年已50多的張水錦和他年屆花甲的丈夫黃進川也跟年青人一樣來報名了。

部隊上當然不同意這對老夫婦參戰,於是不予登記,勸他們夫婦留在後方,可以做一些後勤服務工作。

然而張水錦卻堅決要求參加渡海戰鬥。她理直氣壯地說:「我雖然是婦女,但我能司舵,會划船,男人能盡忠報國,難道婦女不行嗎?」

最後,在她的堅決要求下,上級只得答應了,讓他們一家老少5口人、及她家的兩艘虎網漁船參加了支前渡海戰鬥。

張水錦家的船隻被編入第一中隊第一分隊,她的次子黃富足被選任為一分隊副隊長。而在整個渡海支前船工隊伍中,張水錦夫婦年紀最大,她本人又是這支隊伍中唯一的女隊員。

渡海支前隊伍組成以後,軍民便一起投入緊張的海上作戰訓練。部隊戰士向船工學習游泳、划船、起帆、司舵的技能;船工則要學習一些普通的作戰常識。

為了躲避敵軍空中偵察,訓練都安排在夜間進行,白天則要隱蔽好船隻和人員。

在20天的海上訓練期間,張水錦主動要求承擔看護船隻的任務。上級領導考慮到敵機整天在空中盤旋轟炸,再三動員她上岸防空,她卻堅持守護在船上,說:「年輕船工要參加渡海殺敵,應該避開空襲,我已經是年過半百的老婆子了,為了殺敵即使死了,也是心甘情願的,讓我把這些船隻看管好,為渡海作戰多出一點力吧!」

張水錦的事跡,說明了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因為漁民們最直觀感受是:自從解放軍來了之後,再也不用向漁霸海匪交漁稅與月費了,向海匪交月費。國民黨水警隊和保甲長們的敲詐勒索盤剝統統沒有了。

而解放軍不但給漁民們發放糧食,還派出醫療隊為漁民醫病治傷。張水錦的3歲孫兒生病,就是解放軍醫療隊醫好的。部隊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是人民子弟兵,迅速地爭取到了民心。

1949年10月14日,傍晚5時。

部隊在石美南門召開船工誓師大會,由91師參謀處長趙鋒伍作了動員報告,船管大隊的三個支前船工中隊,負責輸送91師271團。

大會結束後,船隊離開石美開抵海滄,駛往嵩嶼,運載著271團的部隊向鼓浪嶼前進。

張水錦一家5人、兩艘船,都在這支渡海船隊中,而她與丈夫黃進川、還有黃長義,三人操縱的那船隻駛在船隊的最前頭。在大會上,他們立誓要奪取「渡海第一船」的榮譽稱號。

而乘坐在他們船上的,正是「濟南第二團」——271團團長王興芳和他的團指揮所。

然而此時,氣候突變,颳起了東北風,又值退潮,風向與對於渡海行動極為不利。

「濟南第二團」團長王興芳的壓力。

攻克鼓浪嶼一戰,關係到戰役全局,拿下這個小島,不僅可以在敵人背後插上一把鋒利的刀子,還能迅速封鎖鷺江和控制廈門港,斷敵退路,而且可以鉗制敵人預備隊,阻止它北上增援,減輕北島石湖山、寨上、高崎方向我軍主要登陸突破地段的壓力,使敵人腹背受擊,處於被動地位。

軍指揮部決定把戰功赫赫的「濟南第二團」放到這個突擊方向上來,就是要讓這支敢打硬仗的英雄部隊,在這節骨眼上去啃硬骨頭的。

38歲的王興芳團長,個頭高大魁梧,四方臉盤、沉穩而堅毅的神情使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在戰爭的爐火中煉過,槍炮的鐵砧上鍛過的人。他是在濟南戰役時田世興團長負了重傷後,才調到「濟南第二團」任團長的。

由此,王興芳團長深感自己肩上擔子的分量。

因為他是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清楚地知道一支能打硬仗、打過惡仗之後的英雄部隊,在大量消滅敵人的同時,自己也會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在向南進軍路上,許多優秀的指戰員犧牲了,部隊幾經補充,解放戰士一過來就調轉槍口,投入戰鬥,有的班長還沒來得及叫上名字,一次戰鬥下來,新戰友又犧牲了。而眼下要進行的,又是一場之前從未經歷過的跨海攻堅。

戰前,王興芳團長仔細地研究了鼓浪嶼敵情,深知島上的地形十分複雜險要,登陸點的正面太窄,僅80米;水中礁石林立,水流湍急,船不易對準靠岸;而敵人防禦卻異常堅固、火力又強。但別無選擇,只能從這個方向強行突擊了。可以預測,戰鬥必將是一場殘酷激烈的硬仗。

部隊的準備是充分的,戰前訓練也是有針對性的。人人都明確了任務,上級提出「船船突擊、人人突擊」的口號,也正是考慮到了渡海過程中的不可預測因素,比如船隊是否能全員抵達灘頭。

所以,要求每一艘船上的戰鬥班排,都要把自己當成是主攻,只要是到達灘頭,要堅決地進攻。

全團部隊分兩個梯隊登船渡海

團長王興芳親率1營、3營為第一梯隊,兩個營分乘由緊急改裝的十幾條機帆輪船拖掛的幾十條駁船。具體為:每條機帆船牽引五至六艘駁船。

2營為第二波次梯隊,乘坐的是無機器動力牽引的風帆船。

渡海過程中的意外。

支援炮兵群向鼓浪嶼發起炮擊時,1營和3營以師炮兵連組成的一梯隊登船出發。但不久後,海上風向突變,颳起了強勁的東北風,越來越不利於航行。

但船隊仍然頂著風浪,向鼓浪嶼方向堅定地前進著。漆黑的海面上每條船隻都掛上了一盞暗紅色信號燈。

部隊早已按突擊隊、火力隊、支援保障隊的編組,作好了詳細戰鬥分工。一隊隊全副武裝戰士,身上的彈夾包都塞得滿滿的、鼓鼓囊囊,他們握著槍、扛著炮,後勤保障隊員抱著一副副擔架,攜帶著一箱箱的彈藥。

然而戰士沒想到的是,他們尚未與敵人交火前,首先得與風浪來一場搏鬥。

運兵的帆船是靠機帆船牽引前進的,翻滾的波濤中,一條條連接船隻的纜繩被繃得筆直,隨時有斷裂的可能,這是戰前沒想到的。

「注意,纜繩要斷了!」許多船上的戰士們像拔河一般緊緊拽著纜繩。

有一隻船的纜繩斷了,幾個戰士一邊拚死拚活地拉著,一邊尖利地大喊著:「不要鬆手,堅持住!」

又一隻船纜繩斷了,一個勇敢的戰士眼明手快,一手拽著纜繩,一手緊緊摳著船幫邊沿,他咬緊牙關,承受這種海浪衝擊帶來巨大的拉力,試圖拉住前方那艘即將遠去的機帆船,手指都摳出鮮血來了。但是,還沒等其他的人趕上前來幫忙,他就被纜繩拉進了滾滾的波濤中。

拖船與帆船間的纜繩不停地斷裂,被繩子連接的船隊開始失去了控制。而在這樣的風浪中,沒有機器動力的帆船,船與船連在一起是非常危險的。

王興芳團長站在指揮船上,急呼呼地大喊:「還等什麼,快發信號砍斷所有纜繩。」

這時候,離預定位置還很遠,而運兵船隊卻被迫提前斷纜張帆了。

風越刮越大,浪越來越急。載著1營與3營的幾十艘帆船在涌浪中忽高忽低,海面上的信號燈一閃一閃,每條船上的士兵們都在拼命搖槳,協助船工穩定船身、搏風斗擊,艱難地向著東南方向漂去,原來的隊形已經亂成了一團,而這是不可抗力的。

在不可抗力之下,很多船隻都被海浪沖得偏離了航向,船與船之間也無法及時有效聯繫了。

王興芳團長的指揮船及一部隊船隻,即將接近鼓浪嶼海灘,

「咣、咣、咣」隨著島上敵軍幾顆照明彈凌空而起,海岸上光探照燈掃了過來,頓時把整個海面被照得亮如白晝。

我軍尚未搶灘,就被提前發現了!

於是,敵軍的炮火與重機槍颳風似的打向了船隊,海面上風浪不減,還多了呼嘯而來的彈雨,不斷有爆炸掀起的水柱與氣浪。而敵軍炮兵射擊很準,一艘艘船隻接連中彈起火。

這時候,唯有冒著炮火堅決前進!

王興芳團長站在指揮船頭,目視著海面,果斷地下達了命令:「發信號,各船開始登陸突擊!」

指揮船打出了兩顆綠色信號彈。

海面上,沒有被擊中的船隻,在彈雨與風浪中想方設法地朝著登陸點扭正著航向,船上每個人都知道,現在不管什麼船,誰先靠岸,誰就是突擊隊。只要兩腳一踩在陸地上,什麼都好辦了。

迫近目標了,風更驟,浪更急。

這時,我後方支援炮火又打來了,一排排炮彈落到了灘頭敵軍的地堡與工事中,這一陣炮擊,為一部分搶灘的我軍船隻提供了及時地掩護。

「快衝過去!衝過去就是勝利!」船上指揮員在大吼,戰士們喊著號子奮力地划槳,向登陸點挺進。

青年戰鬥模範班——8班的突擊。

1連8班的乘坐的是一艘小船,船小、易操控,速度快,行駛在了搶灘船隊的最前面。

8班在平時,是團首長們最關注、也喜愛的一個戰鬥班。班上戰士們大多全是一些十七八歲的小伙,團長、政委平時最喜歡這個班。班上全是一些十七八歲的孩子。

年輕,但是勇猛,一聽說打仗,這些小伙子們就個個就瞪起了眼,全都敢於刺刀見紅。1947年的兗州攻堅戰,該班在突破口上同敵人反覆拼殺,許多戰士犧牲了,但硬是撕開了口子,讓部隊突上去,戰後榮獲了「青年戰鬥模範班」的稱號。

這時,8班的小伙子們頭戴著繳獲的鋼盔,一個個腰間插滿了手榴彈,手執著上了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

「班長,咱連里的船都看不見了」,有位戰士四周看一眼,只見前後左右都不見船,便忍不住問了一聲。

8班長叢慈粗聲粗氣的回答說:「不管那麼多了,誰先上岸,誰就突擊。只要上去站住塊地盤就不怕了」。

然而話音剛落,桅杆頂上一陣閃爆響。桅杆被打折,但還沒有倒下來。帆勉強掛著,搖搖欲墜;船幫也被戳了好幾個洞,海水「咕嚕、咕嚕」從破口處涌了進來。

「快把水潑出去!」班長急聲大叫道。

幾個戰士迅速脫下衣服堵住了窟窿,他們摘下用鋼盔、當作臉盆往外排水。可是窟窿太多,水還是一個勁兒往裡冒。

「使勁劃,船快沉了。」班長高聲喊叫道。

船體在慢慢下沉,速度也越來越慢。這時大家操起斷槳、木板、取下了背包上的步兵鐵鍬,使盡全身力氣,「嗨喲,嗨喲」地拚命划水。這艘漏著水的小船,艱難地朝岸上一點點地靠近了。

戰士吳求生舵位上面搖櫓,他一邊搖、一邊扯著嗓門喊:「使勁呀,衝上岸去揍那些狗日的!」猛地他「啊!」地叫了一聲,腳一軟,跪在甲板上了。

「怎麼啦,老吳?」福州戰役時的解放戰士張國榮立刻靠上去,他一摸吳求生的腿,覺得粘乎乎的,趁著炮彈的閃光一看,全是血。

「老吳你……流血了……」他的聲音有些哆嗦。

「你咋唬個什麼,嚇破膽嗎?沒出息,還不撕塊布給我。」吳求生卻毫在意,他盯著灘頭,眼睛像在冒火,厲聲地呵斥著張國榮。

張國榮趕緊遞過布條,一聲不吭地在旁邊幫著搖起了櫓槳。

這時,吳求生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一個剛補充的解放戰士發這麼大脾氣。便用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小張,你瞧咱們連,連長排長們哪個人身上沒有給戳了幾個窟窿的?打一仗你就知道了。要勇敢,現在可是亮本事的時候,別忘了咱們可是青年戰鬥模範班啊!」

吳求生其實也是個入伍沒多久的新戰士,但他牢牢記著戰前團首長們的一句話。

那時,團長和政委來到班上,閒聊一陣兒後,問戰士們:「你們知道青年模範班的稱號是哪一次戰鬥獲得的?」

「兗州戰役得的唄!」當時吳求生得意地回答。

團長立刻又問:「班上參加過兗州戰役的還有誰?」

全班只有班長一個舉起手來。

團長看了看,沉著臉說:「他們都犧牲了,這回就看你們這些新同志啦!」

團長的話,像鉚釘一樣鉚在8班戰士們的心上,吳求生更是卯足了勁,要在戰鬥中證明自己。

突然又一發炮彈飛來,擊中了船隻,炸斷了桅杆、氣浪把很多人掀到了水裡。

當班長和張國榮等人從水裡掙扎著又爬上船時,聽到了有人驚呼:「班長、班長,老吳被壓倒了!」

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把倒下的桅杆掀到了海里。班長扶起了被壓著的吳求生,一摸鼻子,這位勇敢的新戰士已經沒有了呼吸。

這時候,小船已在淺水了,班長第一個跳了下去,戰士們也一個個跳下船,越過淺灘,衝上了灘頭。

敵軍的機槍向灘頭不停頓的射擊。

有兩個戰士穿過煙霧,剛衝到鐵絲網跟前,就被地堡里的機槍子彈撂倒了。他們身子向前一撲,被掛在鐵絲網上了。

叢慈班長掏出兩個手榴彈,一邊朝前面扔去,一邊大聲叫:「張國榮,快去把鐵絲網砍掉!」

張國榮早先一聽槍炮聲就發慌,此刻看到身邊戰友一個個倒在血泊中,兩眼頓時全紅了。

班長投出的兩枚手榴彈剛炸響,張國榮提著破障的大刀,幾步衝到了鐵絲網邊。他用雙手握著刀柄一陣劈砍,就把鐵絲網給砍斷了。於是,他們兩個人趁著硝煙沖了進去。

敵軍的機槍火力地堡嚴重威脅著灘頭,班長要去炸掉這個地堡,他大喊道:「張國榮,你掩護我!」

但班長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榴彈,只聽張國榮喊了聲:「我去!」

喊聲未落,張國榮已經躍出去了。他也提著手榴彈,利用坑坑坎坎,一會兒躍進,一會兒匍匐,飛快地接近著。離地堡只五六米遠,他剛一個箭步躍起時,地堡射孔里打出了一個機槍點射,把他給撂倒了。

「張國榮…張國榮!」叢班長大喊著扔出一個手榴彈,趁著爆炸躥到他身邊,一個翻身把張國榮拉到一個窪部里。

但張國榮是胸前中彈,他的嘴角抽縮著,已經說不出話了,忽然頭一歪,閉上了眼睛。

青年戰鬥模範班的戰士幾乎全犧牲了,只剩下了班長一人。

叢班長掏出了四枚手榴彈,他咬著乾裂的嘴唇,兩隻手搓著四枚手榴彈,先朝地堡外扔出兩個,剛爆炸又扔出一個,然後,他一個猛子扎到地堡上,把最後一個手榴彈塞進射孔里。

火花一閃,一陣爆響,地堡啞了。

叢慈班長又站起來準備向前沖,但遠處又來了一陣機槍掃射,班長也倒下去了。他咬著牙忍著痛,一步一步吃力地朝另一個火力點挪動著,但一會兒後,再也爬不動了,鮮血從他的頭部大量地涌了出來。

田副團長和2連1排的戰士們。

指揮員有靠前的傳統,271團的田副團長,就在1營的指揮船上。

但是船被炸翻了,船上的人都落了水。

團部警衛員小張在水裡游著,邊游邊叫喊著:「田副團長,田副團長?」

「我在這兒。」田副團長抓住一塊漂在海面的木板,好不容易將小張拉過來。他們在波濤里漂蕩著。

「副團長,你看——」小張用手指指後方:一艘木船正朝他們駛過來。

「往這兒來!我是田副團長,把船靠過來!」

船上的人一聽海里有人叫喊,立刻把舵向右一擺,靠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他們倆拖上船去。

「你們哪個連的?」副團長看到船上只有二十來個人。「是2連1排,我是排長劉重武。」他渾身上下也都濕漉漉的,鋼盔也沒有帶。

「其他船呢?」

「都叫風給刮散了,見他媽的鬼了!」劉排長氣呼呼地說道。

田副團長說:「就是一條船也得堅決突上去!現在船上的人都聽我指揮。」

木船冒著彈雨破浪前進,篷帆被曳光彈穿得滿是窟窿,還燃著一點一點的火苗。

「你們把武器都檢查好。要多帶炸藥包和手榴彈,一上岸就跟敵人猛拼。」田副團長下著命令,一面對排長劉重武說:「現在還有21個人。你帶一個組,我帶一個組,一上岸咱們就左右夾著打。」

「靠岸了。」船工大聲叫著。船底咔嚓一聲擱在沙灘上。戰士們撲通、撲通跳下齊腰深的水裡,向灘頭髮起衝擊。幾個戰士剛衝上灘頭,就被機槍打中,倒下去了。

「散開,隊形散開!」田副團長這時候就像一個普通步兵,他拿上了一支衝鋒鎗,身上插滿了彈匣,掛著手榴彈,一邊射擊,一邊大喊著讓戰士們散開隊形。

他身先士卒地衝到隊伍前頭。一會兒臥倒、一會兒躍進,時而端著衝鋒鎗掃射、時而再摔出幾顆手榴彈。副團長的榜樣,給了戰士們無比的勇氣。

奪占灘頭陣地。

前方有三個地堡,用交叉火力擋住了衝擊道路,隊伍被壓制在了沙灘上。敵軍機槍打在礁石上、迸出火星、碎屑四濺。

「第一爆破組上!其它火力掩護。」副團長一聲令下,立即有兩個戰士抱起足有25斤的炸藥包沖了上去,轉眼就鑽進瀰漫的硝煙中。這兩名爆破手迂迴前進,動作十分敏捷、靈活,眼看就要靠上地堡了,

但是,敵地堡邊的工事裡突然扔出了一排手榴彈,爆炸聲中,一個戰士被氣浪掀倒,另一個的炸藥包被彈片擊中引爆了……。

田副團長的心猛地一揪。他轉身正要喊第二組時,只見一個滿臉硝煙的戰士搶上前來,大聲說道:「副團長,我去!」

借著照明彈的光亮,田副團長才發現了,原來這是2連文書小李,淮南戰役的時候,還給自己當過警衛員呢!但副團長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小李已經攜起一個炸藥衝進了火光和硝煙里。

小李雖然是文書,但軍事技能全面過硬,他在彈雨下一會兒滾進、一會兒匍匐前進,爬一段、又躍進幾步,成功接近了其中一個敵地堡,他臥倒地堡邊的土坎上,連續朝地堡前側扔過去兩個手榴彈,然後趁著煙幕,一縱身撲到地堡前,把炸藥穩當地放在地堡頂上,一拉火管,往後翻身滾下來。

「轟」的一聲,地堡給炸塌了。

臥在灘頭上的十幾名戰士迅速突上去,並連續拿下了周圍的另外兩個地堡。至此,這支小隊伍為自己在灘頭奪取了一個立足之地。

拿下了三個地堡。田副團長立即命令戰士們抓緊時間清點彈雨、搶修工事,因為敵人很快就會反擊。

大伙兒把受傷的同志抬到地堡里去,然後立即利用敵人的壕溝,緊張地挖著簡易掩體,壘起土坎,並打掃清理了敵軍工事裡的彈藥。

「後續部隊還沒上來,大家注意注意節約彈藥,我們要守住這個地方。」田副團長擼起了袖子,一邊檢查一邊說道。

只隔很短的時間,敵軍的反撲就來了。

先是一群迫擊炮彈飛落下來,爆炸聲中,不遠處又出現了無數的黑影晃動,敵軍步兵衝鋒也來了。

田副團長指揮隊伍隱蔽好,避過炮擊,把敵兵放進50米再射擊。

待敵軍靠近時,一陣機槍手榴彈打過去,很快就擊退了敵軍第一次進攻。

但敵人顯然是不罷休的,一個波次還沒退下去,又一個波次的步兵進攻就涌了上來,像潮水一樣,一輪輪地不間斷衝擊著這個灘頭陣地。

必須在我軍大部隊上岸前奪回這個陣地,敵軍也是清楚這一點的。

敵步兵成群結隊的撲了上來,排長劉重武端著一挺機槍從掩體裡站起來,沒命的掃射著。

然而敵兵越來越多,戰士們上了刺刀,紛紛躍出工事,同敵人展開肉搏戰。

灘頭血戰一場接著一場,但是後續部隊仍沒有上來。

當又一次擊退了敵軍反撲時,這支沖灘時一共21人的小隊伍,只剩下七八個沒有負傷的戰士了。很多人傷亡了,劉重武排長已經犧牲。

這時,敵軍又來了。百來個敵兵從山頭上再次衝下來,他們邊前進邊喊話:「快繳槍吧,你們沒路走啦,被我們包圍了……」

田副團長也負了傷,他臉上、身上全是混合著泥土的血。隊伍彈藥已盡,但他仍然鬥志昂揚地為大家鼓氣:「同志們!有什麼傢伙就操什麼,咱們一定要堅持到後續部隊上來。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用刺刀殺出個威風來!」

風高浪急的海面上,後續部隊仍然無影無蹤。

田副團長決心與敵人拼到底。但是,他的警衛員小張和曾經為他做過警衛員的文書小李,卻不允許首長犧牲在這裡,他倆突然強行拽起了副團長就往海邊拖。

田副團長掙扎著怒吼:「你們這是幹啥?快撒手,別拉我!」

「副團長,這裡有俺們,你應該去趕快聯繫部隊!」二人說著,使勁地把副團長往海邊拖。

「你倆混蛋,放開,快撒手!」田副團長臉都憋紅了,他當然明白這倆警衛戰士的心思。

倆人卻根本不管副團長的踢打喊罵,只是又拽又扯,硬把副團長拖到了海灘上,使勁往海里一推,又隨手扔去了一塊灘頭上的木板,大聲喊道說:「副團長,俺們一定堅持到底,放心吧!」

話音剛落時,田副團長已被洶湧的浪濤卷向了海中,他在水裡拼命地想游回岸上,但是被浪潮越卷越遠。當他看著灘頭上一閃一閃爆炸火光,想起了那些英勇無畏的戰士們,忍不住已淚流滿面。

最後,灘頭陣地上的戰士全部犧牲了。我軍解放廈門後,通過審訊俘虜,了解到了最後一個犧牲的戰士,是田副團長的警衛員小張。當時他彈藥已盡,力氣也在肉搏中用光了,退到了一處石崖上,被一群敵兵圍住了。敵人想生擒他,但他瞅準時機,一把揪住了身前一位敵兵,猛地縱身向外一撲,兩個人一起墜下了懸崖。

王興芳團長犧牲記。

波浪洶湧的海面上,運載著登陸部隊的船隻很多都不見了,有的讓風浪卷著漂走了,有的被擊毀了,剩下的船隻仍然艱難地在涌浪和炮火里掙扎,努力向灘頭忽近忽遠地靠攏著。

敵軍接二連三地打起了照明彈。把海面和灘頭都照得白慘慘的,各種炮火朝海上的船隻猛烈轟擊。

「2營上來沒有?」 王興芳團長站在指揮船頭焦急地間。

「還沒有呢。」一個參謀回答。

「怎麼搞的,快點聯繫!」

王團長此時心急如火燒,灘頭上激烈的槍聲撕扯著他的心。這表明第一梯隊已經有部隊上岸登陸,現在正是需要預備隊支援的時候。他緊閉著嘴唇,身體像鐵鑄的一樣挺立著。把帽子往上一推,解開了衣扣子,兩眼火辣辣地觀察眼前的情況。

這時候,參謀來報告了。

原來,擔任第二波次登陸的2營,乘的全是沒有機器船牽引的帆船。船隊剛一出九龍江口,急風卷著巨浪沖向船隊。船隊開始偏離航向,被風颳向東南漂走了。

「怎麼搞得?二營偏了方向啦!」王團長情急之下說,「快發信號,叫他們落帆向左劃。」

「不行啊,船一打橫就要翻的。」

這時,第一梯隊的1營和3營情況非常不妙,全團還在海面上的幾十艘船被颳得滿海都是,有的被吹回去,有的朝嶼子尾方向飄走了。只有少數船隻衝上了灘頭,而預備隊又上不去,等於戰鬥失去了後勁,在灘頭突擊的部隊已經陷入了險境。

「團長,2營聯繫不上了。」參謀們焦急地報告著一個個情況。

「繼續聯繫!咱們船往前靠。1營已經有的連隊登陸了,咱也得趕快上去!」

這時,又有幾發照明彈打來,照亮了附近的區域,王興芳團長趁著光亮看到,海面上到處漂著子彈箱,被打碎的船板、背包、屍體、篷帆的破片……這讓他心裡愈發揪緊、牙根咬得蹦蹦響,他命令指揮船:「加快速度!現在咱們的船也是登陸戰鬥船,每個人都要操起傢伙準備戰鬥。船靠在哪裡,就在哪裡突擊!」

船上的參謀,警衛人員,保障人員,全都披掛上了裝備,端起槍,腰間插上了手榴彈,人人雙眼虎視著盯著火光閃閃的灘頭上。

指揮船單刀直入,衝過水柱,闖過炮火。而船上掌舵的,正是英勇的漁家婦女張水錦,以及其夫黃進川、其子黃長義。

眼看離岸只有100米時候,一顆炮彈在指揮船邊爆炸了,黃進川和黃長義中彈倒下;二人血如湧泉,瞬間染紅了船板。

張水錦眼睜看著丈夫與兒子倒在血泊中,但她卻無法去扶一把,她用手拉著帆繩,一咬在了嘴裡,兩手使勁把穩了舵,此時,她就像一尊海神的塑像。

「船頭機槍開火。下船後,迅速向東插。」王興芳在船上下著命令,船上所有的幹部戰士都拿起了炸藥、手榴彈、機關槍,有的拔出了手槍。

「咣」的一聲,又一枚炮彈命中船帆,帆繩被打斷,風帆「唰」地落下來。

在這一剎那間,五十多歲的張水錦阿婆尖聲高喊一聲「帆」,便以驚人的速度縱身衝上去緊緊拉住了炸斷的帆繩。她身子向上懸著,雙腳已離開船板。這時,幾個戰士一齊撲上去,拖的拖,拉的拉,壓的壓,才把篷帆重新升上去。蓬帆吃滿了風,全速前進。

張水錦仍然沉穩地在舵位上壓著舵。她看到邊上衛生員把自己的丈夫和兒子抬到一起,戰士們摘下了帽子。最不幸的事情發生了,她用牙咬著顫抖的嘴唇,鮮血都咬出來了。

但張阿婆一動不動地緊緊握著舵把,操控船隻直駛灘頭。然而,一排機槍子彈打在船桅、船帆和船幫上。張阿婆也中彈,她身體劇烈地一晃,趴在了舵把上。鮮血從她的衣服里流了出來。

「阿婆!阿婆!」幾個戰士趕緊跑上去,幫著她拽著帆繩,要把她扶下來。可她的手猛一推,使盡全身力氣跪起來,又牢牢地扶住舵,臉腮緊貼著舵把,吃力地對戰士們說道:「大軍,你們快衝上去,一定要把那些國民黨兵全部殺光啊!」

張水錦一家三口,為解放廈門獻出了生命。

這時船隻離灘頭只有50米了,架在船頭的機槍也開火了,

「開火!」王團長一聲令下,船上所有的武器都開火了。離灘頭只有50米了,但敵軍岸上的火力也集中打了過來。突然,船體一震,「咣」地一聲,又一發炮彈打中船隻,火光閃處,王興芳團長在爆炸聲中倒下了。

警衛員小杜立刻抱住了團長,想用手捂住他的傷口,衛生員也迅速地趕過來包紮。但王團長的頭部負了重傷,眼睛、鼻子、耳朵都在流血,眼看著就不行了。

「團長,團長,你醒醒……」警衛小杜都快哭出來了。

小杜記得,部隊南下參加漳廈戰役之初的時候,團長的愛人已經快臨盆了。而這一次部隊登船出發前,小杜聽到了團長與政委的談話,團長說,「要不是這一仗,俺非到留守處去瞧瞧,按日子算,孩子生下來都快三個月了。」

王興芳團長這時嘴巴微微顫抖著,非常吃力地吐出兩個字:「登陸!突擊!……」當他呼吸停止時,右手還緊握著那支美式櫓子手槍。

王興芳,1911年出生在山東省濰縣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14歲當學徒,當過礦工、水手,又在龍口海港碼頭上扛過大包賣過苦力。

1939年2月,他帶領130多名碼頭工人參加了八路軍膠東五支隊62團。因為戰鬥勇敢,升任為班長、排長。

1940年9月,部隊在萊陽城北山與日、偽軍的一次激戰中,王興芳所在的連隊傷亡很大,連長犧牲。他在這緊急關頭挺身而出,率領全連同志與敵連續進行7次衝殺.最終奪取了戰鬥勝利。當即,在戰場上被提升為副連長。

從1942年至1945年,他歷任連長、營長、在這期間,他身經大小戰鬥60餘次,曾經多次負傷。

解放戰爭開始後,王興芳任北海獨立2團參謀處長,膠東6師17團參謀長。同年8月部隊改編為華野13縱隊38師113團副團長,經歷了膠濟路東段戰役、青島和濰縣外圍的攻堅打援戰鬥、為期5個月的膠東保衛戰,濰縣戰役、兗州戰役和濟南戰役。

在王興芳帶領下,經兩年多的戰鬥磨練,原來由縣、區地方武裝組建起來的113團,適應了從游擊戰到運動戰、再到大兵團機動攻堅作戰的轉變,成為了一支過硬的野戰部隊主力步兵團。

濟南戰役之後,王興芳調任到「濟南第二團」任團長。他帶著這個被軍委授名的英雄團,參加了淮海戰役、突破長江、解放上海,並南下向福建進軍。

而在勝利曙光已經出現的時候,年僅38歲的優秀指揮員王興芳卻倒下了。

日光岩下的血戰——師炮兵連的突擊。

作為登陸部隊的火力支援力量,師炮兵連的船隻被大風吹散了。

炮連指導員趙世堂帶著一個排,乘坐在一條已被燒掉了風帆的木船上,迷失了方向。

他們這個排本來攜帶著兩門戰防炮,但是爆炸氣浪與波濤帶來的劇烈晃動中,兩門炮都被掀到海里去了。船工犧牲,航行失控,船隻隨潮漂流,偏離了登陸點,旁邊也看不到其他船隻了。

但是,趙世堂在火光中仍然能看清楚鼓浪嶼的位置,他這樣激勵著排里的戰士們:「同志們,現在只剩我們一條船了,又迷了向。但不管怎麼樣,咱們仍要靠岸,在哪裡靠岸,咱就哪裡突擊——沒有炮了,就像步兵老大哥那樣,堅決與敵人干到底。」

「指導員,你下命令吧!只要活著咱就不趴下。」有十來個戰士紛紛回答著,他們手裡都拿著衝鋒鎗,胸前掛著鼓鼓的彈匣包。炮連在登船前,都配上了槍枝,準備萬一炮打不出去,就當步兵使了。

「準備戰鬥!不要說話!」

小船眼看要靠岸了。但一個浪頭打過來,離岸又遠了。於是,船上所有的人操起舟楫,拚命地劃著水。離岸灘越來越近,但船身卻插在兩個礁石間縫裡,猛一晃停住了。

這一塊灘頭上,卻是靜靜的,只聽到浪濤拍岸的響聲和遠處傳來的槍炮聲。

「這裡是啥地方?」一個戰士輕聲問。

趙世堂指導員抬頭看去,見前面礁石縱橫,說道:管這是哪兒,先上去再說。

戰士們背上了武器,一個接著一個下到水裡,悄無聲息地游上了岸灘。

穿過礁石,迎面豎著一堵峭壁,足足有十多米高,戰士們在崖下抬起頭,伸長了耳朵聽,卻沒聽到有啥動靜。大家互相瞧著,誰也不說話,都在想:這裡怎麼沒有敵人?

趙世堂判斷:可能是繞到了登陸點的背面。而這裡地形險惡,敵人可能也不多。他馬上就做了決定,就從這裡爬上去,直插縱深,策應登陸的部隊。

「把綁腿解下來。」他小聲地對大家說。

戰士們迅速扯下綁腿,一根一根地接成一條長長的帶子。「好了。大家注意,我們從這裡爬上去,隨時準備戰鬥。」說著,趙世堂把衝鋒鎗挎在了背後,轉身把帶子往身上一纏,開始了攀爬懸壁。

在黑夜攀崖,是非常危險的,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然而趙世堂作為指導員,他覺得自己理所當然要第一個上。

黑暗中,他摸著每一個石棱,每一道石縫,每一根小樹丫,用胸脯貼在石壁上,一步步,一尺尺地爬著,終於成功登了頂。

然而,剛攀上絕壁,前面忽然發出一陣驚恐的叫聲:「共軍從這裡上來啦!朝那裡打啊!」

接著,步槍子彈「嗖嗖」地飛來了。

趙世堂迅速地把綁腿帶子拴在石頭上,一頭扔了下去,向崖下高喊道:「快上!」一邊,他立即朝敵人方向扔出兩顆手榴彈,接著端起衝鋒鎗一陣掃射,壓制住了敵軍的步槍火力。

然後,他又往前靠了幾步,利用一塊突出的石頭為做依託,繼續用衝鋒鎗射擊掩護全排攀崖。

戰士們一個接一個迅速爬上來了,各自尋找有利地形,瞄準射擊。

「準備手榴彈!」趙世堂向戰士們大喝一聲。

大家把槍一擱,掏出手榴彈,勾好拉環。有的一面射擊,一面準備手榴彈。「投!」,十幾顆手榴彈紛紛脫弦飛去。戰士們立刻躍起,借著手榴彈炸起的硝煙,沖向了敵人。

趙世堂沖在了最前面,他一邊衝擊、一邊機警地尋找射擊目標,並觀察排里戰士們的動作。猛地身邊「噠噠噠」,一陣機槍聲,他一看,兩個敵人就臥在他的不遠處,的地方向戰友們開火。

眼明手快的趙指導員一個箭步竄到機槍跟前,飛起一腳踢翻了機槍,緊接著槍口一壓,一個點射將這倆敵人報銷了。

「沖啊,前面就是日光岩了,!」

順著指導員的喊聲,大家一抬頭,只見前方樹影里突出兩塊巨岩,一高一低,原來他們竟是摸到了鼓浪嶼中部日光岩下。

「快上日光岩!衝上去就是勝利!」

趙世堂呼喊著,直向這個敵陣地制高點衝去。他顧不得身邊還有幾個戰士,只是一個心眼兒往前攻擊前進著。

而敵人當然要守住這個重要陣地,一群一群的敵兵開始反擊了,機槍與迫擊炮颳風似的打了過來。

趙世堂手中的衝鋒鎗子彈打光了,他從地上撿了一挺敵人逃竄時丟掉的機槍,不一會,機槍子彈又打光了,他就一顆一顆投著手榴彈。

衝到了日光岩山腳下時,他身邊只剩下了五六個人,排里其他戰士都犧牲在衝鋒路上了。

「指導員,現在怎麼打?」幾個戰士抹了抹滿是煙火的臉問。

「不能停,立刻衝上山去!」

於是,趙世堂就帶著這區區幾個人,又向山上發起了進攻,這種無畏的勇氣,是敵人怎麼也想不明白的。

敵軍發瘋似的從山上扔下一排排手榴彈,把埋在石頭邊的汽油桶打著了,有幾個汽油桶爆炸了,趙世堂和他的幾個炮兵排戰士全部陷入了火海中。他們的衣服著了火,就在地上打幾個滾,但是火沒滅掉,就乾脆脫掉衣服,光著膀子,又從火焰里沖了出來。

「萬一炮不能使,我們就像步兵一樣戰鬥——這些炮兵們實現了自己戰前的誓言,他們的勇猛一點兒也不遜色步兵。

然而,這是一場沒有後援的戰鬥。終究是寡不敵眾,這些勇敢戰士一直堅持到了肉搏戰,最後全部犧牲了。

趙世堂身負重傷,他用那挺打光了子彈的輕機槍撐著身子,支持著不讓自己倒下去。現在就剩下他一個人了,周圍倒著一個又一個戰友的身軀。

一群敵兵端著刺刀向他逼來,怪叫著要抓活的。然而敵人不知道的是,趙世堂身上還留著一枚手榴彈,這是用在最後時刻的。

趙世堂平日裡,總是對連隊的戰士們說:「解放軍每個人都是英雄好漢」「參加了解放軍,活是隊伍上的人,死是隊伍上的鬼。」此刻,他看著地上一個已犧牲的戰士,他們毫無畏懼,勇於戰鬥,敢於以寡擊,他覺得自己與戰士們真的全是好漢。

當趙世堂猛然把槍一摔,掏出手榴彈拉開火弦,高高舉在手裡時,圍上來的敵兵們嚇壞了,有的轉身就跑,有的連逃都忘了。

手榴彈爆炸了,趙世堂這位英勇的炮兵連指導員,戰鬥到了最後一刻,與敵人同歸於盡了。

後記

鼓浪嶼登陸戰,戰鬥規模不大,但是打得無比慘烈。

由於風浪因素,主攻的「濟南第二團」第一梯隊大部分的登陸船都被風吹走了、或被炮火擊毀了;只有少數船隻,和少量部隊衝上了海灘,他們血戰到底,但沒有支援,後繼無力,團長和政委全部犧牲。

第二梯隊一直在海上與風浪搏鬥,無法及時投入。

而配合作戰的277團,從嶼子尾起航後,也遇到了強風,多數船人也被急風捲走,無法及時登陸。

戰鬥已經無法繼續下去。

這時候,我軍對廈門島的總攻已經發起了,31軍軍長周志堅果斷決定,停止對鼓浪嶼的攻擊。漂在海上的部隊立即轉入對廈門登陸作戰。

10月15日,對廈門島的渡海作戰全面打響。兩天後,91師再攻鼓浪嶼,大部隊成功登島,全殲島上敵軍,廈門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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