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源：時代財經 作者：陳澤旋
圖片來源：美凱龍愛家官網
「簽過同意工資緩發協議的發了25%，沒有簽字的都沒有發」，2月底，多名美凱龍愛家經紀人前往上海紅星美凱龍總部再一次集中討薪，部分經紀人終於在近日拿到被拖欠了半年多的工資，儘管只是要回了其中的四分之一。
引發這一場討薪的導火索是2月25日美凱龍愛家通過釘釘系統對內發布的《2月28日待發薪酬包發放方案的變動說明》，文件稱自2022年下半年遇到經營困難，公司一直通過各種方式積極收傭、追傭、籌措資金，無奈始終無法滿足資金缺口，原計劃2月28日補發的薪酬包金額將不得不延期支付。
上海美凱龍愛家經紀人王雪告訴時代財經，公司從2022年9月開始拖欠提成，「發工資的前一天突然通知8月提成只發70%，說資金周轉有問題，10月15號通知以後沒有底薪，之前的提成也暫緩發放」。
資金危機在美凱龍愛家的體系內多點散發。不久之後，王雪在深圳的同事李明突然接到了所在門店要解散的通知，「沒有任何說法，包括（還沒發放的）底薪、提成都沒有給我們一個交代」。
經紀人不得已開始討薪，2022年12月中旬，美凱龍愛家以簡訊的形式向經紀人發去「緩發提成」的通知，很快又拿出了一份《緩發費用支付協議》。
根據美凱龍愛家的方案，2022年12月31日之前簽署協議的經紀人將作為第一批人員，在2023年2月28日拿到50%的緩發費用，在2023年4月30日拿到剩餘的50%，如在春節前現金流壓力有所緩解的，將在春節前提前安排第一批簽約人員的部分金額支付。
「這個協議不合理，明明是自己應該拿到的錢，勞動所得，幹嘛還要去簽一個同意緩發的協議？」王雪說道。雖然不情不願，但在沒有更好方法的情況下，有些經紀人還是選擇了在協議上簽字。不過，眼看著2月28日臨近，燃起的希望卻再次被撲滅，經紀人們又湧向了上海紅星美凱龍總部討要說法。
用房子沖抵欠薪
讓經紀人感到不滿的除了所欠工資的再一次延期，還有美凱龍愛家提出的薪酬沖抵方案。2月25日發布的《2月28日待發薪酬包發放方案的變動說明》中，美凱龍愛家稱「為了讓大家安心，兄弟公司願意拿出一批在售新房（住宅+商鋪）來沖抵美凱龍愛家的薪酬包」。
這批新房指的是位於寧波象山的紅星紫御半島項目1套別墅和9套住宅、山西太原的紅星紫御半山項目27套住宅、寧波慈谿高新區愛琴海項目40套商鋪，前兩者是紅星美凱龍控股集團旗下紅星置業的地產項目，後者是由愛琴海集團開發，愛琴海集團的前身是紅星商業。
薪酬沖抵方案提出，員工可自行組團，根據各自薪酬包合計金額，湊到一套房的價格，合夥拿房。同時，公司會組織團隊配合案場積極銷售以上房源，也鼓勵大家積極參與賣房，賣房所得收入扣除應付佣金、稅費後不做留存，全部用於補發欠薪包。
方案還稱，公司的48小時發薪政策一直在進行中，但凡新收入的佣金，支付應發提成以外，優先補發成交方欠薪。在成交方欠薪補發完之前，不做其他用途。
就住宅項目而言，這些房源的主力戶型均為超過100平方米的大面積。房天下信息顯示，寧波象山紅星紫御半島的在售均價為11500元/平方米，山西太原的紅星紫御半山為7500元/平方米，這些沖抵房源的總價至少在70萬元以上。而時代財經從不同的經紀人處了解到，每人被欠金額少則數千、多則十幾萬，經紀人即便選擇了以房抵薪，湊夠人數拿下總價動則百萬的房子也非易事。
如果不選擇以房抵薪，而是通過賣房來發工資，王雪則有另一個擔憂——房子能不能賣得出去？
2月底，經紀人們再次來到上海紅星美凱龍總部討薪，這一次他們拿到了母公司紅星美凱龍控股給出的一個新方案，公司承諾在3月31日之前支付1500萬元，專門用於發放底薪和提成，大約不低於所欠金額的30%，剩餘的70%承諾在1年內結清。
據王雪了解，最終只有部分經紀人在3月下旬收到了25%的欠薪，「簽過同意工資緩發協議的發了，沒有簽字的都沒有發」，該說法得到了另一名上海經紀人的確認，該人士表示「我所認識的人都簽了，都收到了打款」，而沒有在協議上簽字的深圳美凱龍愛家經紀人李明則稱截至目前沒有收到。
根據美凱龍愛家在2022年12月中旬提出的第一版方案，在2022年12月31日簽署《緩發費用支付協議》的經紀人會被列入第二批人員，分別在2023年4月30日、6月30日和9月30日獲發20%、50%和30%的所欠工資。
曾想和貝殼掰手腕
「那時很多員工都是看著上市公司，工資有保障才來的。」，王雪說道。
實際上，美凱龍愛家與經營家居賣場的上市公司紅星美凱龍並非從屬關係，它們是兄弟公司，控股股東均為紅星美凱龍控股集團。不過，無論是門店進行招聘，還是經紀人在進行業務活動時，上市公司卻時常被作為一個亮點提及。
紅星美凱龍控股集團過往並無從事房產經紀的經驗，美凱龍愛家是它在2019年8月才在上海宣布成立的子品牌。
根據自媒體「深燃」在2020年11月發布的文章，美凱龍愛家設定的目標是：2020年底達到700家門店，總業績超10億元；2021年開拓到8個城市，做到全國第四名，僅次於鏈家、中原地產、我愛我家；到2022年，上升到全國第二。
當時，美凱龍愛家總裁、創始合伙人馮全林接受了深燃的採訪，他表示「我們會在三年之內把自己的能力鍛造出來。鏈家用了18年做直營，兩年做加盟。我們的要求是，用5年的時間、4倍速度，趕上現在的貝殼。」
美凱龍愛家微信公眾號在2020年11月披露，成立一年多的時間裡，美凱龍愛家便從上海擴展到北京、深圳、蘇州、南京、合肥和廣州等一共7個城市，簽約門店達到600多家。其中，400多家為直營門店，擁有的經紀人數超過8000人。美凱龍愛家信心滿滿，稱開業門店中有60%已經處於盈利狀態，公司計劃在2021年繼續加大擴展力度，預計在規模上可以進入全國前四。
在規模壓力下，美凱龍愛家甚至和行業老兵掰起了手腕。美凱龍愛家的一名離職HR向時代財經回憶道，「那會兒業務的領導基本都是從中原、太平洋房屋和鏈家來的，大部分職能崗也是如此」。
以上海美凱龍愛家為例，新房部負責人陳宇珏在加入上海美凱龍愛家之前，是上海中原西區住宅部總經理，據觀察者網在2021年5月的報導，由於中原執行合伙人、戰區制度，美凱龍愛家在挖人時一般從店董或者戰區負責人入手，直接撬走整區、整店，而在陳宇珏入職後，不少上海中原西區的精兵強將也相繼加盟。
作為房產經紀行業的後來者，美凱龍愛家在市場中表現十分高調，即便2021年下半年，房產經紀行業大量門店倒閉、從業者被迫轉行的背景下，深圳美凱龍愛家還放出「全線漲薪」的招聘海報，而據時代財經了解，美凱龍愛家也在其它城市也向經紀人拋出高薪的橄欖枝。
海報顯示，深圳美凱龍愛家面向三個崗位招聘，其中，基礎崗位物業顧問的底薪最高達到1.2萬元/月，外加25-60%提成，而分行經理和區域經理分別為「1.5萬元/月+8-15%提成」和「2萬元/月+4-8%提成」。可以對比的是，深圳的高薪職業開發工程師，大多數經驗不限的基礎崗位最高月薪僅約1.3萬元，而相較房產中介，開發工程師普遍對學歷有更高的要求。
靠加盟制維持經營
多名美凱龍愛家員工向時代財經表示，當時的高薪更多是一個噱頭，上述HR表示「底薪、提成其實跟同行大差不差，你看到的工資（指底薪），無責任底薪是2500元，其餘是績效，要多個條件滿足才會發績效工資」。
美凱龍愛家的起步看起來順風順水。王雪告訴時代財經，「那時候美凱龍愛家做一手房很厲害，有些月份比房江湖（貝殼平台全資子公司，主要開展新房業務）交易量都要高，二手房交易也不差」。直到2022年9月收到工資的緩發通知，王雪才意識到公司出了問題。
「之前還是挺好的，雖然公司的薪酬制度（指底薪）變來變去，一會兒0底薪，一會兒積分制，但總歸沒有拖欠提成」，積分制指的是經紀人需要達到一定的分數才能拿到足額的底薪，否則按照積分比例發放，「比如拍個照片、簽個委託帶看，可以獲得不同的分數」。
深圳美凱龍愛家的經紀人李明更是在2022年11月份收到門店解散通知的時候，才知道公司經營不下去了，「當時我在的門店直接撤了，人員也全部遣散」。美凱龍愛家是在2020年7月才正式進入深圳，截至2021年5月，其已在深圳開設近百家門店，組建了規模超過1000人的深圳團隊。在李明被遣散的同時，深圳美凱龍愛家也啟動了關店潮。
不過，在部分人看來，美凱龍愛家的問題並非事出突然。一名在2022年中被裁員的員工稱，實際上其在職的將近一年時間，所在區域的員工人數是負增長的，「我當時被裁的理由是工作量不飽和」。而另一名上海經紀人則告訴時代財經，其所在門店「在上海疫情後基本沒有盈利，去年八九月份都沒有開單」，門店在9月底被撤的同時，全員遣散。
外界認為，美凱龍愛家如今處於困境的誘因，是其進入房產經紀行業不久後便碰上了行業的深度調整期，在此期間卻又採取了較為迅猛的擴張策略和成本較高的直營模式。在2020年7月接受媒體採訪時，美凱龍愛家總裁馮全林曾表示，公司並不傾向加盟店模式，尤其是在有能力自己開店的情況下。
不過，這種在當時被視為擴大規模的邊緣化手段，如今卻成為美凱龍愛家維持體面的最後一根稻草。王雪稱，如今仍在運營的門店都是加盟制的，「用的公司的系統平台，每個門店自己做老闆，是虧是賺跟美凱龍沒關係」。
36氪在3月1日的報導援引多名經紀人的說法，美凱龍愛家現在鼓勵業績排在前50名的直營店店長，將店面改成加盟形式繼續運營，憑個人意願，自負盈虧，而為了鼓勵店長轉型，美凱龍愛家對他們實行加盟費暫緩繳納的政策。
時代財經查詢美凱龍愛家線上平台得知，目前網頁上呈現的上海、北京、深圳、蘇州、南京、合肥六大城市，僅有上海一二手房擁有較多的房源，而其餘城市缺失一手或二手房源，並且數量稀少。平台上展示的經紀人諮詢電話仍能撥通，但不少人已在其它中介機構就職。
對於諸多的說法，時代財經嘗試向美凱龍愛家尋求回應，但電話無法撥通。
（文中受訪者王雪、李明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