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檢察日報》，作者：賀小波
自習課上，學生們正安靜地寫著作業，嚴正禮習慣性地背著手在教室里踱步。每次踱步，他都是從前門慢慢踱到後門，再從後門慢慢踱到前門，邊走邊默默數著步子。
從前門到後門的十五步，嚴正禮已經踱了二十年，也數了二十年。
手機在衣兜里震動起來，嚴正禮快步走到教室外面接聽。電話是崔天宇打來的，說老汪進局班子了，晚上要請幾個老同學在大步升酒樓聚聚。
嚴正禮遲疑著沒有答覆，上午給學生進行了測試，試卷還沒來得及判，晚上原本準備加班。
嚴正禮正想推辭，電話那頭已經換人了：「今天我做東，你小子必須來啊。」聽到老汪的聲音，嚴正禮說不出推辭的話了。
嚴正禮和老汪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老同學，小學中學都在一個班，從縣一中考入同一所大學，又一同回到縣一中教書。
雖然走得很近，這兩人性格卻截然不同。老汪外向，性格張揚，嚴正禮內斂，有些木訥。
當晚，嚴正禮匆匆趕到大步升酒樓。包間裡除了幾個熟悉的老同學，還有面熟卻叫不出名字的男男女女。老汪不知說了什麼，大家正笑著。
見嚴正禮推門進來，老汪衝過去捶了他一拳，笑道：「怕你不願意出來，我特意選了離你家近的酒樓，夠意思吧？」嚴正禮笑笑不說話，找了一把椅子坐下。
「老汪選的這酒樓寓意好啊。」崔天宇笑著說，「大步升，多有彩頭的名字。」
一個女人接話：「是喲，這名字跟咱們汪局長的仕途很配呢。」其他人爭相附和。
「汪局以後還會大步升的。」一個戴眼鏡的男人站起來，「敬汪局一杯。」
大家紛紛舉杯，嚴正禮也跟著舉起酒杯。老汪笑著應承：「謝謝各位的吉言。」
酒過三巡，一個微醉的男同學半眯著眼對嚴正禮說：「我記得你和汪局上的是同一所大學，又是同一年上班的吧。你看汪局坐著火箭往上走，你怎麼還在原地踏步？」此言一出，大家一下安靜了。
剛參加工作那會兒，嚴正禮很快就適應了每天上課、改作業的生活，可老汪卻像一頭被困住的猛獸，顯得英雄無用武之地。
一天，嚴正禮正在改作業，老汪進來說：「我不想一輩子就在教室里從前踱到後，再從後踱到前，得蹚蹚路子。」
一年後，老汪調到某局下屬的辦事處當了一名宣傳幹事，三年後調到局人事科，後來副科長、科長，一路高升進入領導班子，成為局裡最年輕的副局長。
人們常常把嚴正禮和老汪比較，好心人點撥嚴正禮，讓他學學老汪，老汪也多次提議讓嚴正禮運作運作。嚴正禮都搖頭：「上上課改改作業，我覺得挺好。」
崔天宇站出來調節氣氛：「愣著幹啥？喝酒喝酒。」嚴正禮端起酒杯一口飲下。
這次之後，老汪又組織了幾次聚會，嚴正禮一次都沒去。
冬日的早上，嚴正禮陪學生跑操。領跑的同學個高腿長，步子邁得大，小個子同學跟不上，跑著跑著隊形就亂了。嚴正禮沖領跑的學生喊：「跑慢點！」正喊著，手機響了。
「老嚴，你看今天的本地新聞沒？」崔天宇的聲音傳來。
「沒有，怎麼了？」
「老汪停職接受調查了。」
嚴正禮腦子一片空白，等回過神來，發現隊形又亂了，「速度慢點，跑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