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看電視，楊潔看到日本版的《西遊記》，裡面的情節讓她十分震驚。

在日版《西遊記》裡面：

孫悟空一棍子捅穿地面，石油噴薄而出；唐僧哭著要和妖怪結婚，結果被孫悟空一棒子打暈，豬八戒跳大神救醒唐僧……

而且，在這個版本裡面，唐僧是女的，師徒四人的形象和原著簡直天差地別。

楊潔倍感憤怒，當下就決定，一定要拍一部更貼近原著的《西遊記》出來！

當時楊潔導演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懷揣著這個夢想，但她不知道的是，要實現這個夢想，背後要付出很多代價。

2013年，楊潔在接受採訪時說：

「《西遊記》是我心中永遠一個結一個痛，十年我沒看過它，我看見它，我就換台。」

楊潔為什麼要說這是一個痛？

這段歷程，在楊潔導演的心裡，難道真就這麼不堪嗎？

01.缺憾

楊潔導演的性格十分強硬，用丈夫的話說就是「認死理」。

正是這樣的性格，讓楊潔得罪了很多人，甚至還落得個「楊大炮」的稱號。就連領導，也被楊潔得罪了。

當時拍完11集，央視告訴她沒錢了。

面對作品被「腰斬」，楊潔頓時就怒了，和上面的人吵起來。

吵了半天，上面撂下一句「你要拍就自己想辦法吧。」

楊潔只能自己去拉投資，最終從鐵道部十一工程局拉來了300萬贊助，補拍了10集，本來還想拍25集的，但是經費已經嚴重不足了，只能放棄……

勉強算是拍完，也算是取得很大的成功，但楊潔心裡一直覺得彆扭。

從她接下「西遊記」開始，楊潔就想用鏡頭來打造這個夢，她有能力，也有一幫人想要一起去締造，結果還是被現實狠狠扇了一耳光。

為什麼？

因為在楊潔心裡，因為沒錢，而潦草結束拍攝，因為沒錢，粗製濫造，因為沒錢，只能看著日本版西遊記肆意嘲笑，很可悲。

而且一開始，楊潔根本沒有想到，會因為錢的問題導致拍攝受阻。他們在準備好一切開始拍攝，都沒談到片酬問題。

還是後來才說好要給片酬，比如「孫悟空」、「豬八戒」是80塊錢，「沙僧」是60塊錢。

緊接著，他們又發現很多地方都要用錢。

比如後期在製作特效的時候，他們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裡面的人物飛起來的時候，就只能變成「扁扁」的一塊，看著很奇怪。

原因就是，當時央視購買特效機，本來還要花5萬美元買一個軟體，央視不捨得花錢，就只能將就著做成這樣的效果。

《楊潔自述——我的九九八十一難》里，楊潔這樣說：

「我也怨恨過那偏聽偏信、是非不辨的個別領導，他讓我背負著無法解除的痛苦；我痛恨過那些無情無義、見利忘義的人……」

這幾句話，大概寫盡了楊潔拍『西遊』時的無奈與痛苦。

一個追求藝術的人，思想是純粹的，她還是想做好一件事情，或者說達到某個目標。

實際上，因為經費問題，當時還發生過一件事情，讓她一直難以釋懷。

楊潔向央視申請經費，央視拒絕，剛好這個時候，有人匿名寫了一封舉報信，說「楊潔帶著全劇組的演員四處遊山玩水，根本沒怎麼拍。」

楊潔後來知道這封信的內容，肺都要氣炸了。

央視為了公開透明，派人去劇組查帳。

結果調查人員頗為震驚。

整個劇組十分節儉，就連吃飯也省著吃，每個人的餐費只有5毛錢，後來到廣東一帶拍攝時，餐費貴一點，達到兩塊五一碗餃子，但是根本吃不飽。

加上演員在拍攝過程中，又要耗費體力，經常半夜肚子咕咕叫。

看到大家這麼艱苦，楊潔自己貼了很多錢出來。

最後是飾演「蜈蚣精」的李鴻昌從鐵路局拉來300萬的贊助，這才勉強多拍了10集，但是按照楊潔的計劃，並沒有完結……

看到一點一滴的帳目，查帳的工作人員忍不住淚目。

觀眾認為「西遊記」很成功，楊潔的名字響徹全國，但她一點也開心不起來。

02.「背叛」？

提及「背叛」，《西遊記》劇組很多演員是逃避的。

因為很難定義這個概念。

當時開拍之後，楊潔找來汪粵飾演「唐僧」，結果拍了三集，又私下去接電影的戲約。

楊潔得知這個消息，馬上找到汪粵，批評了一番，就讓他離開了。

但是拍攝要繼續，楊潔實在沒辦法了，就把原本試鏡「小白龍」的徐少華來演，徐少華還不錯，演的也很貼合人物形象。

可徐少華想要一邊拍戲一邊把自己的學業完成。

但楊潔並不是很贊同，學校這邊也不同意徐少華這麼做，徐少華考慮再三，至少放棄演「唐僧」的機會，選擇繼續讀書。

後來又遇到了遲重瑞，拍了好幾集，沒有發生什麼意外，這才讓楊潔放寬了心。

真正的「背叛」，是拍完戲之後，遇到的一些事情。

《西遊記》火了之後，很多國外的商演邀請師徒四人參加，他們也都毫不客氣。

1987年，新加坡方面邀請《西遊記》劇組去演出，楊潔很重視，就囑託師徒四人和其他演員組成「出國演出組」，趕赴新加坡。

結果六小齡童、馬德華和閆懷禮在去演出期間，紛紛請假。

楊潔還以為有什麼事情，不久之後才知道，原來他們三個人去了山東，和徐少華組成「師徒四人組合」一起走穴商演。

得知這件事情，楊潔十分憤怒，當即就批評了師徒三人。

他們也很不服氣，就這樣和楊潔一直僵著，關係也徹底鬧掰。

甚至還和其他演員一起，孤立了楊潔，等去國外演出的時候，都是他們師徒四人去，楊潔沒去。

蔣大為在一次採訪中，談及此事，添油加醋了一番。

1994年，三人組到楊潔家裡主動「破冰」，誠懇地向楊潔道歉。楊潔導演知道，他們是為續集來的，因為要拍續集，原班人馬到底是不是用他們還不確定，所以他們才有此舉。

不管怎樣，他們這個結算是解開了。

後來，《西遊記》那幾個主演，一直利用「西遊」熱度來撈金，尤其是六小齡童。

他把自己和「孫悟空」捆綁到一起，甚至和《西遊記》捆綁到一起，接廣告、自我營銷。

六小齡童不能容忍出現其他的「孫悟空」，用他的話說就是：

「我希望『西遊記』這個形象出來以後，一千個觀眾心目中只有一個美猴王……」

為了這個「目標」，他把所有關於「孫悟空」的東西都「壟斷」，只要出來一個美猴王的形象，他就瘋狂地抨擊。

最備受大家熟知的，就是周星馳的《大話西遊》。

多次在公共場合，六小齡童一點面子也不給，直接大肆抨擊、指責『大話西遊』劇組亂改劇本。

因為在他心裡，『大話西遊』就是惡搞，還放言編劇導演應該站出來跟全國人民道歉。

這件事情，給六小齡童帶來很大的負面影響。

加上後來又在楊潔導演的葬禮上推薦自己的新片……

經歷了一系列的事情之後，六小齡童的口碑跌落谷底，很多人提到他都會忍不住指責和謾罵。

作為一個在某方面極其出色的老戲骨，他原本應該得到尊重和掌聲，但是卻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03.宿命

拍完《西遊記》之後，楊潔還導演了《濟公活佛》、《西施》、《司馬遷》……但是都難以超越『西遊記』。

楊潔認為，這是自己的宿命。

因為她一生都被禁錮在了「西遊」。

但她後來談到這個問題時，她坦言：

「我不會搞關係，也不會找來錢，我也拍了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是知名度都沒有《西遊記》高，我也邁不過去，沒辦法……」

「宿命論」用在『西遊』身上很合適，因為從楊潔接觸到這部作品，再後來歷經磨難拍完。

還有師徒幾個的矛盾，一切都是宿命。

楊潔心裡的宿命論，在白龍馬身上展現地淋漓盡致。

當年，白龍馬跟著劇組所有演員一起跋山涉水，歷經艱險，有好幾次差點丟掉性命。

楊潔認為這匹白馬是有靈性的，所以要求大家要把它當家人一樣對待。

在拍戲過程中，白馬和所有演員確實相處很好，但是戲拍完之後，它的命運就完全不一樣了。

它被單獨關在一個欄里，一些人甚至為了利益，給白馬身上掛上牌子寫上「『西遊記』白龍馬」，並且一天到晚拉出來收費展覽。

白龍馬眼神里已經失去了靈性。

楊潔知道白龍馬被關的地點之後，特意去看望了兩次，每一次去，她都忍不住掉眼淚。

馬棚里的環境特別差，那裡的工作人員全是為了利益，根本沒想過善待這匹馬。

第二次去看的時候，白馬已經老了很多、瘦了很多，楊潔去看它時，白馬就一直盯著楊潔，眼裡還充滿淚水。

楊潔撫摸著白馬，心裡五味雜陳。

當時她很想把馬兒牽走，但是自己根本沒有能力去照顧它。

往事歷歷在目，想起那些年拍攝，白馬陪伴大家走過的風風雨雨，突然哽咽到說不出話來，只感嘆「一切都是命運」……

後來談及《西遊記》，楊潔突然想到了那匹馬，於是在大家面前說了白馬的故事，最後所有人都被感動地熱淚盈眶。

但是楊潔導演話鋒一轉：

「就像《西遊記》那匹白馬，等到它被人們利用完了以後，就被冷酷地拋棄，它的心情又有誰去關心，誰能理解呢？其實，人和馬一樣，到了沒用的時候，誰還會關心你的生死？」

楊潔在白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她認為《西遊記》的成功，完全是別人定義的，就是那幫得到它的利益的人定義的，熱播了，演員有名氣了，可以被追捧。

但是只有楊潔一個人，是在承受孤獨。

這也是如今追逐名利的影視圈，最常見的一種現狀。

2004年，楊潔突發心臟病，暫停了工作，就一個人靜下來，把所思所想都寫了下來。

她的心裡有很多過不去的坎，但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那些解不開的結，突然全部被解開了。

楊潔說「時間能治癒一切。」

2017年，88歲的楊潔去世。

往事如煙，恩怨糾葛都隨風而散，只有那些光影還留在人世間。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