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卡片只能記一種資料

學習時報 發佈 2024-03-05T04:55:23.461701+00:00

吳景超(1901—1968年),中國社會學的奠基人之一,曾擔任過南京金陵大學和清華大學社會學系的教授,也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倡導工業化、都市化的先驅人物,其著作《第四種國家的出路》《中國經濟建設之路》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道路作出了獨到而深刻的分析。

吳景超(1901—1968年),中國社會學的奠基人之一,曾擔任過南京金陵大學和清華大學社會學系的教授,也是20世紀三四十年代倡導工業化、都市化的先驅人物,其著作《第四種國家的出路》《中國經濟建設之路》對中國經濟社會發展道路作出了獨到而深刻的分析。他的治學有兩個最鮮明的特點:一是「世界眼光」,即討論中國問題時參考世界範圍內的大量經驗;二是「歷史方法」,即為增加對現實狀況的理解,而不時地從歷史文獻里歸納社會學的通則。

在世界範圍內搜集事實研究中國問題

1928年9月初,吳景超任南京金陵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兼主任。這時,有人和他說道:「你們教社會學的,真是容易,跑上講台去,隨便吹一下就是一點鐘!」吳景超聽後頗受觸動,9月15日便寫了《社會學觀點下之社會問題》一文,回擊這種偏見。他強調社會學者是以科學的態度研究社會問題的:研究的第一步不是空談,不是臆說,而是搜集事實;還要對事實進行分類,作有系統的敘述和解釋。他指出,社會學者始終不能離開事實,「離了事實,他便不是科學家,等到事實已經解釋清楚,科學家的職務,便算成功了」。

吳景超借鑑美國社會學家孫末楠(William G.Sumner)的治學方法。孫末楠強調做學問要圍繞一個有意義的問題搜集最豐富的證據,並加以簡明清晰的敘述和解釋。孫末楠去世時留下52箱資料卡片,每箱約有3000張,正是在如此堅實的基礎上他才寫出不朽名著《民俗論》。吳景超感嘆:「我們讀過他那本《民俗論》的人,看到事實之後,還是事實,最後才來一兩句結論,便沒有不相信他所說的。」孫末楠的研究多用民族學材料,他為了搜集最豐富的證據,學過很多種外國語言,而且除了希伯來文、希臘文、拉丁文、法文和德文以外,其他各種都是在45歲以後學習的。以孫末楠為楷模,吳景超青年時期就掌握了英文、德文,後來為研究蘇聯的經濟建設經驗,又自學了俄文。他大量閱讀西文文獻,從英國、美國、德國以及蘇聯的經濟建設經驗中取得豐富的第一手資料,在此基礎上討論中國經濟建設的問題。這種在世界範圍內搜集資料,始終在世界格局中討論中國問題的學風在那個時代實不多見。從英美那裡,吳景超看到了以發展民生工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重要性;從蘇德那裡,他看到了後發國家必須先圖強後致富,迅速建立起自己的重工業體系,特別是軍事工業體系。正是由於具有這種世界性視野,他將當時流行的種種只強調農本政治的論調,歸之為「經濟上的復古論」。在他看來,無論要克服多少困難,中國都應儘快迎頭趕上工業化、都市化的世界潮流。

吳景超有自己的一套完整的藉助卡片科學搜集資料的辦法。他每天把讀書讀報所得資料,分門別類地做成卡片,每天所錄資料不少於3000字,數十年如一日。他多次強調一張卡片只能記一種資料,為的是方便對資料進行分類、再分類,這樣,排比卡片便能發現問題,「卡片可以解放我們的記憶力,使我們可以把精力多用在分析及思考上面」。1955年,他把自己做卡片搜集資料的經驗寫成《關於搜集資料問題的幾點經驗與教訓》發表,文中再次強調,做教學工作必須掌握一定數量的資料,做科學研究工作則必須要在大量占有材料的基礎上進行概括。

對世界範圍內工業化國家發展經驗的廣泛了解、搜集豐富的各國統計資料,是吳景超形成「放眼世界、著眼中國」學術特色的重要基礎。他的弟子費孝通就曾說,「我要查歷史知識找潘光旦先生,要查各國情況、社會統計就找吳先生。這種治學精神,我們這一代很少人能真正繼承下來」。

發揮歷史法對社會學的獨特價值

吳景超在社會學研究方法中兼收並蓄,使統計法、個案法和歷史法都能在研究中充分發揮作用。他的很多文章廣泛運用統計資料說明問題,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數字和圖表隨處可見;他的博士論文《唐人街——共生與同化》是運用個案資料進行分析的典範;而他以社會學眼光對中國歷史材料的分析更是獨具特色。吳景超使用歷史法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個時期:其一是1928年至1935年,他發表了7篇頗具影響的歷史社會學論文,主題涉及婚姻、家庭、內亂、社會流動與人口遷移對文化傳播的影響,人才升降以及社會分層等;其二是全面抗戰初期,他利用經濟部檔案對企業史進行了深入研究。

在吳景超看來,社會學者運用歷史資料來進行研究,和歷史學者的著眼點有所不同,他們注重從具體的歷史事實中歸納出具有普遍意義的類型和原理。同時,以歷史法研究中國社會,亦可彌補實地調查法之不足。1931年5月吳景超發表的《兩漢多妻的家庭》,運用大量詳實的史料分析中國婚姻制度中的多妻制情況,據他說之所以採用歷史法,是因為「用個案法以研究這個問題,困難很多,在這些困難沒有打破之前,歷史法頗有一試的價值」。抗戰初期,吳景超懷著檢討過去的心情,從他任職的經濟部的檔案中搜集材料,重點研究了漢冶萍公司、象鼻山鐵礦、安徽售砂公司、龍煙鐵礦以及籌建未果的國營鋼鐵廠等幾個企業失敗的教訓,他說:「我深信這種研究,是很有意義的,因為它告訴我們以前走錯的路,以後不要再入迷途。」他將這些研究寫成了一組文章發表在《新經濟》半月刊上,後來收入他的著作《中國經濟建設之路》中。1942年,吳景超耳聞目睹官僚資本橫行,憤然發表了《官僚資本與中國政治》一文,從西漢的史料中分析出中國官僚資本形成的6種形式,這在官僚資本家占據要津,資料獲取和成果發表都面臨困境的情況下有著特殊的嘗試價值。這些成果為中國社會學研究增添歷史的縱深感,更深入揭示了中國社會的獨特性。

梁啓超認為,中國社會學有兩個不可偏廢的研究對象:「現在的情形」和「歷史的事實」;前者靠實地調查,後者雖不及前者切實,但「現在的社會狀況,不是偶然發生的,全由歷史演出」,仍有其不可取代的重要性。吳景超的歷史社會學研究,就是為更全面更深入了解現實狀況而採取的一種有效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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