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松華曾是紮根邊疆的傳歌人,
曾在音樂影片《阿詩瑪》中擔任主角兒全部唱段,
在歌劇《阿依古麗》中飾演男主角。
1964年,參加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時,創作並演唱《讚歌》,從而成為那一輩人的心中偶像。
2019年,《讚歌》被中宣部收錄進「國慶70周年100首優秀歌曲。」
他的妻子張曼茹是新中國成立後,首批赴國外留學的舞蹈家。
因為工作關係,兩人相識相戀。
為了支援邊疆建設,胡松華和張曼茹放歌草原,許下馬背情緣。
在風雨同舟,相濡以沫的60年裡,他們經歷了哪些感人的故事?
01
1931年,胡松華出生於北京,祖輩是旗人。
胡松華在家裡排行老大,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和一個弟弟。
弟弟胡寶善是老三,也是一位文藝工作者。
胡寶善的兒子胡軍,是內地著名影視劇演員。
胡松華的父親是一名畫家,後來又學習中醫。
因為光畫畫養不起一大家人,父親便效仿齊白石既作畫兒又當木匠,身兼數職,多才多藝。
父親對胡松華的教育十分嚴厲。
母親對他無言的教育,讓他記憶猶新。
胡松華在歌唱方面,是受到了母親的啟發。
在胡松華的印象里,每當晚上母親縫補衣服的時候,總會在幽暗的燈光里自找樂子,輕輕哼唱著京劇或者京韻大鼓,調子起得很高。
父親不擅唱歌,他覺得從藝是沒有出息的。
所以他堅持教兒子書畫,還專門請了三位畫師,做兒子的老師。
這三位老師「兩中一西」。
油畫老師是他的義父愛新覺羅·毓遠,兼任他的英語老師。
國畫師趙夢珠先生,也是他的啟蒙老師。
趙夢珠是大畫家白雪石先生的師父。
由於是家中長子,父親對胡松華要求格外嚴厲。
在上學之前,六歲的胡松華還讀了四年半的私塾。
當時家境不太好,因為歷史原因經常搬家。
但是無論搬到哪兒,胡松華從沒有輟過學。
父親對胡松華立下了一條規矩,在班裡不許跑出前三名。
02
張曼茹的家庭很普通,她原籍是東北的。
在八年抗戰期間,一家人隨父親工作調動,不斷南遷。
遷到湖北的時候,生下了張曼茹。
之後他們繼續南遷到了重慶,張曼茹就是在那兒漸漸長大的。
抗戰勝利之後,有錢人乘坐飛機,飛回了家鄉。
張曼茹和他的家人,坐著救濟的卡車回到了東北,後來又到了天津落腳。
張曼茹也是旗人之後,在經歷了年代的更迭之後家道中落。
父母對於子女的教育並不上心。
張家的家風,遠沒有胡家那麼嚴格。
張曼茹有多位兄弟姊妹,一個大家庭全由父親一個人撐著。
母親是典型的家庭婦女。
他們允許兒女上學,但對孩子們的功課成績,看得並不那麼重。
但張曼茹學習成績很好,曾就讀於天津南開女中。
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後,張曼茹參軍入伍,開始了她的舞蹈生涯,又和民族文藝結了緣。
隨著工作的不斷變動,張曼茹以舞蹈演員的身份,被分配到了民族歌舞團,前身叫中央民族學院民族文藝工作團。
因為這次調動,張曼茹與胡松華成為了同事。
兩人有著不同的家庭背景,但命運的機緣,以及對藝術孜孜不倦的追求,讓他們走到了一起。
03
1951年,張曼茹被借調到歌唱團做伴舞,從而認識了胡松華。
那時候,張曼茹只有十五六歲,眼中的胡松華是個大人,覺得自己還是個小孩兒。
因為年齡原因,他們之間相互都沒有感覺。
雖然有同台合作的機會,但也都是各忙各的。
後來,他們一起到大西南體驗生活,有時候在不同的縣區演出。
有一次,他們一起參加演出,胡松華突然聽到有人報幕,張曼茹要表演節目「苗拳」。
胡松華聽到名字之後,腦海里立刻蹦出了張曼茹的身影,心裡不自覺的嘀咕了一句:「這不就是那小孩兒嗎?」
胡松華覺得,這女孩子挺特別的,有男子氣概。
張曼茹打完拳之後雙手抱拳下台,消失在了胡松華的視野里。
當時胡松華想找過張曼茹,但找了幾次都沒有找到。
後來他們隨工作調動到了雲南,巧合的是胡松華和張曼茹都分到了「西康隊」。
他們從麗江到藏區,途經香格里拉,騎著馬和氂牛走了足足一個禮拜。
在這個過程中,兩人的接觸漸漸多了起來。
他們融入大自然,在大山之間穿行,聽著潺潺的溪水聲,像交響樂一般,浪漫的愛情在那一刻,自然而然地滋生出來。
當時,他們倆都還沒有察覺到這種感情。
直到胡松華覺得,一天見不到張曼茹,心裡就空落落的。
後來他們到了康定,也就是現在的甘孜。
因為胡松華先到一步,張曼茹那一組晚到了一些。
為了等張曼茹,胡松華愣是沒有吃飯。
這份兒等待,其實就是一份兒牽掛。
與此同時,張曼茹心裡也惦記著胡松華。
由於長時間練歌,胡松華嗓子不舒服。
張曼茹便趁人不備,悄悄的弄了兩個廣柑,放在胡松華的床頭。
為了怕走廊里的戰友瞧見,她是跳窗溜掉的。
一年裡,他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留在邊疆生活、工作、學習。
他們一起下大西南體驗生活,到少數民族地區與那裡的人們同吃、同住、同勞動、同歌舞。
也正是在那一時期,胡松華與張曼茹學到了很多少數民族的歌舞。
那時候條件不比現在,他們憑藉兩條腿行走10萬里大山。
到了晚上,十幾個人在一塊兒洗腳。
因為腳磨出了水泡,一放水裡疼痛難忍。
他們經歷了各種艱難和驚險的考驗,雲海經常在他們的馬蹄子底下穿過。
他們在高寒的環境下騎馬騎氂牛,雙腿容易凍僵。
為了活血,只能把水壺裡灌上白酒。
後來「西康隊」的六男六女,組成了一支前戰組。
在艱苦的環境裡,他們適應了喝酒騎馬的生活狀態。
因為要打前陣,他們比其他人都要早起。
給戰友們把早飯準備好,然後繼續前行,眼前仿佛有著永遠都走不完的路。
他們一起經歷過苦難,感情卻越發深了。
那時候,年輕人談戀愛不比現在,男女之間傳情發個信息就能解決了。
可是在上世紀50年代,他們只能以書信的方式傳遞感情。
04
1954年,他們到了新疆,張曼茹被公派到蒙古學習舞蹈。
在出發之前,胡松華送給了他一雙馬靴。
蒙古和胡松華所在的阿爾泰演出團只有一山之隔。
距離拉開了,心卻緊緊相連在一起。
為了緩解思念之情,胡松華別出心裁,用蔚藍色的信紙,寫了一篇散文詩,然後把它疊成船。
胡松華將船放在阿爾泰河裡,還特意摘了一朵玫瑰花,放在小船里。
紅色的玫瑰,蔚藍色的紙船,距離阻隔不了浪漫。
阿爾泰河水東流,拐個彎兒,小船就奔蒙古去了。
他希望張曼茹能收到那隻小船。
直到數十年之後,80歲的胡松華攜愛妻上節目時,還能記得當年的那首散文詩:
我在祖國邊陲阿爾泰草原上放歌,你在鄰國阿爾泰牧場為牧民起舞。
此刻你我僅相隔一山,近在咫尺卻不能見面。
我的歌聲被陡峭的大山阻斷,你的舞影只能透過千里同圓的月光,折射進我的眼帘。
此刻我只能將日夜思念的詩船,放上一朵采自林中空地的鮮紅玫瑰。
求信船順著這條穿越兩國邊界的阿爾泰河水向東飄去。
飛快地飄去吧!
載著我無盡的思念和久別問候的花香,傳送到你洗髮濯足的岸邊。
胡松華盯著紙船,祈禱著千萬別翻了。
看著船兒漸漸消失在視野里,他一激動就唱起歌來:
「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
唱完之後,胡松華的內心久久不能平靜。
忽然聽到後面有人鼓掌,回過頭一看,
一幫小伙子和小姑娘都在看他。
大家都陶醉在他們倆的愛情故事裡了。
1960年,胡松華與張曼茹在相戀6年後,終於結婚了。
婚後不久張曼茹就懷孕了。
但為了事業,她不想要這個孩子。
她對自己發狠,在跳舞時一次次挑戰著高難度動作。
有一次,周恩來總理來團里看演出,對張曼茹的舞姿大加讚賞。
當得知她懷孕的消息後,周總理對團領導進行了批評。
由此,張曼茹才順利生下了他們的大女兒。
由於在上世紀50年代末,胡松華曾自編自唱的《森吉德瑪》和《豐收之歌》在海內外流傳,1964年收到周總理指派,為舞蹈史詩《東方紅》創作《讚歌》。
他用一晚上便完成了創作,最後提交審核,得到了領導們的一致認可。
然而,隨著那段特殊歲月的到來,他和張曼茹對藝術的追求,不得不按下了暫停鍵。
與很多同齡人一樣,荒廢了十年的藝術青春。
當陰霾散去之後,再次投入到了藝術事業中去。
他們一路走來創作了很多作品,但最具價值和紀念意義的,還是在改開之後的一次獨唱獨舞晚會。
那天,由剛拍完《歸心似箭》的斯琴高娃,為他們報幕。
後來,斯琴高娃跟著胡松華夫婦從北京到天津。
在北京演出的時候,張曼茹受傷了。
為了順利完成演出,她咬牙打針才堅持完成了下半場的舞蹈。
隨著社會的發展,為了把逝去的青春搶回來,胡松華與張曼茹決定,推出大型歌舞紀錄片《長歌萬里情》。
05
當時,胡松華和張曼茹都還沒有退休。
他們找領導報請批假,然後自籌資金,自組攝製組。
他們邊籌集資金邊拍攝,中間走了一些彎路,搭進了不少錢。
為此,胡松華連他們在北京的老祖屋都賣了。
後來由張曼茹親自擔任製片,胡松華親自擔任導演。
雖然張曼茹掛得是製片人的名頭,但在攝製組裡乾的活,卻跟劇務差不多。
《長歌萬里情》播放之時,也是夫妻倆身體透支之時。
在南方拍攝階段,張曼茹連爬樓的勁兒都沒有了。
在梅里雪山之下,她累得突發心梗,多虧當地的藏醫及時施救,才撿回了一條性命。
兩個女兒為盡孝心,安排了康復之所,可胡松華和張曼茹卻不甘靜養。
儘管拍攝工作異常艱難,他們卻不忘藝術的傳承。
每到一個貧困地區,都會通過義務講學的方式,去遴選一些可培訓的種子學員,然後帶回珠海進行免費培訓。
到了晚年,胡松華特別注重養生。
他將「書畫唱」三樣擰成一股繩兒,同練一口氣。
雖然不懂氣功,但在寫字畫畫的時候,會帶著一股氣兒。
有了這股氣,回到唱歌上嗓子也會更加爽利。
邊寫邊畫邊唱,練習深呼吸,以至於91歲的時候還能高歌自如。
其實,早在胡松華80歲的時候,曾憑藉一首《再舉金杯》征服了不少外國聽眾。
他們聽後很詫異,一個80歲的老年人,為何會唱出30歲的歌聲呢?
到了退休的年紀,老兩口兒都不想閒著,便找一些事兒來做。
為了把《長歌萬里情》更好地流傳下去,他們緊跟時代的步伐,用高科技的手法,將拍攝的作品數碼化。
為此,張曼茹專門去學電腦操作,還會自己刻錄光碟。
胡松華不學電腦,是因為擔心會打字兒之後,耽擱自己練習書法。
他看妻子如此付出感激不已,開玩笑稱她是自己的「志願者」。
而張曼茹則擺擺手說:「那是咱們共同的事兒,所以我是心甘情願付出的。」
歲月會老,但愛情不老。
銀婚的時候,胡松華寫了一首詩:
《曼茹松華銀婚之歌》
馬背結緣黔滇康,雪域草原浴風霜,長歌萬里相扶躍,晚霞聲中迎朝陽。
到了金婚,胡松華再書詩一首:
曼茹老伴兒一笑,跋涉千山識豪邁,古讀萬卷曉昌明,相濡以沫生死共,華發朝聖再遠行。
到了晚年,胡松華稱妻子為老伴兒,叫習慣了就成了「伴伴兒」,後來又改成了諧音叫「貝貝兒」,人老心不老。
06
2010年開始,張曼茹開始製作胡松華音樂故事電視片《環抱大天地》。
當時張曼茹的身體已經開始抱恙,在專輯發布之後,張曼茹病情加重入院搶救。
她身上被插滿了管子,眼看就要不行了。
在醫生的努力下,奇蹟發生了。
張曼茹再次撿回了一條命,但這之後需要在家中輔助醫療,每天都要用不少於四小時的呼吸機。
後來,胡松華受邀參加訪談節目,張曼茹與丈夫一同上台。
胡松華登台時寶刀不老,80多歲還能唱出30歲的效果。
而張曼茹即使行動不便,也要為丈夫伴舞。
人會老去,但藝術不老。
張曼茹的舞蹈和丈夫的歌聲融合在一起。
他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馬背結緣的青蔥年代。
遺憾的是,因多年心衰、肺衰、腎衰等症狀,張曼茹再次入院治療。
直到2020年5月3日凌晨1時58分,因醫治無效安詳去世,享年85歲。
2022年,胡松華參加央視的《回聲嘹亮》節目,再次提到《環抱大天地》時,他眼睛濕潤起來。
他想起了剛去世一年多的妻子。
對於他們倆而言,《萬里長歌情》與《環抱大天地》,形同於兩次大的戰役。
在整個錄製過程中,張曼茹一直懷著激情,即使在病重的情況下也非常樂觀。
而在她去世之後,正好趕上疫情。
胡家和張家都隔空表示緬懷,低調到不告別不追悼,讓她從容而去。
胡松華在高唱《吉祥酒歌》裡,答謝了曾經幫助過他成長的老師,還感謝救回妻子生命的醫生。
其實,他最應該感謝的是妻子張曼茹。
如果沒有張曼茹的配合,就沒有後來我們所看到的這兩部經典傳世作品。
那年,胡松華91歲還能飆高音,連主持人都說自己19歲都唱不出那種境界。
如今,胡松華已經92歲,依舊精神抖擻,說話時思路清晰,一點兒都不像是已過鮐背之年的老人。
結語:
張曼茹去世後,兩個女兒將父母的一百多張照片,做成了一本影集。
他們的光陰,終將睡進了相冊里,鎖進記憶的抽屜里。
那段流逝的歲月里,滿載著他們的幸福與淚水。
雖然心愛的人已經逝去,但她音容笑貌在胡松華的心裡,一直都是清晰的。
這就是他們的愛情,簡單,卻又那麼令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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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網絡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