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周二了，本周對工作的厭煩已經到達巔峰了。
給大家分享我近期用來平復情緒、阻止自己把辭職信摔主編桌上的一部神奇紀錄片吧，叫《克拉克森的農場》。
第一季就是9.6高分，前段時間第二季更新完畢，依舊保持9.6高分。
這個節目簡單而言，是傑里米·克拉克森，英國一位巨有錢、家喻戶曉的知名汽車節目主持人，年紀大了後決定回歸農村、經營農場。
如果要類比國內，可能相當於年邁富豪版撒貝寧，開著昂貴的蘭博基尼拖拉機干農活。
靠著自己貧瘠的農業知識、豐富的荒唐計劃，吭哧吭哧幹了一年，結果只賺了144英鎊。
在這部紀錄片裡，你將看到令人心情愉悅的鄉村美景。
你將看到這位有錢老頭，牧羊羊跑了、養牛牛跑了，他追在牲畜後面跑上倆小時的爆笑情節。
許多人都是被這些溫馨鄉村喜劇畫面治癒，但抱歉，這部紀錄片裡令我心情舒暢的是另一些更激烈的東西——
看這位身為農場老闆的老頭，如何被自己僱傭的打工人小伙，訓斥得不敢說話。
老頭被罵太多次，以至於在做錯事情後產生了下意識反應——
「求求你別罵我了，我真的盡力了。」
01
罵懵可憐老頭的，是吾輩楷模、打工人典範——卡勒布·庫珀，讓我們簡稱他為小卡。
一位老頭傑里米雇來幫忙打理農場的當地小伙。
他們倆之間，可能是全世界條件最為懸殊的直接僱傭關係。
傑里米，見多識廣而腰包鼓鼓。
多年的專欄作者，主持了幾十年的全球知名汽車節目《Top Gear》，這檔節目以瘋狂與豪氣聞名。
他和節目組把豪車運到世界各地進行奇葩挑戰，包括在豪車車頂放爆竹。
（極其危險的行為請勿模仿）
至於小卡，見少識寡而「斤斤計較」。
如果要用今年的網絡熱詞來形容，小卡就是傳說中的「陽光開朗大男孩」+「絕望的文盲」結合體。
他幾乎從來沒有離開過家鄉的小村鎮，明明首都倫敦離老家只有幾小時車程，他卻從來沒想過要去。
唯一一次去倫敦，還是上學時參加學校出遊。
但他因為對城市裡無窮無盡的高樓大廈感到害怕，最後選擇了在大巴車上不下來。
網友們戲稱他為，《海上鋼琴師之農場版》。
傑里米問他妹妹幾歲了、可曾讀過書。
小卡理直氣壯地回答，不我平常不看書。
而當傑里米炫耀說自己讀過幾千本書時，小卡只是一臉平靜地看著他：「啊是嗎，我不想讀。」
因為幾乎不離開家鄉奇平諾頓，小卡甚至一本正經地把在牛津郡出生的兒子稱呼為「外國人」。
但其實他的家鄉就在牛津郡的轄區範圍內。
這大概類似於，從小生活在鐵嶺市蓮花鄉池水溝子的二蛋，管自己出生在鐵嶺市市醫院的兒子叫「老外」。
在此之前，他們倆的人生毫無交集。
在社會的常規認知中，傑里米的人生絕對是更被認可、更受追捧的那一類，而小卡的人生則會被形容為閉塞、沒見識、小地方來的。
且往往會默認，小卡這樣的人群會羨慕傑里米們的成功、會在對比之下為自己的「無知」自慚形穢。
就像紀錄片第一集裡，小卡會對著傑里米的蘭博基尼拖拉機發出驚嘆那樣。
最初，小卡其實對傑里米的到來與接管農場確實有些畏懼，他從未接觸過什麼名人，更別說這個名人竟然是自己的直屬老闆。
他本能地對傑里米所代表的，所謂更高級、更優秀、更遙不可及的人生產生些許膽怯與牴觸。
當傑里米把播種範圍搞錯，並把犯錯原因推鍋給小卡，說這是因為他講解的都是「鄉村土話」、不好理解時。
小卡雖然不服氣，但也只能委屈地撇撇嘴。
傑里米偏要在土地乾旱的狀態下播種，讓小卡去把地澆濕一點。
他也只能和自己的狗狗發牢騷，咒罵著這是個餿主意。
狗：「我覺得你說得對。」
如果是常規打工人，可能會就此歇菜，向財大氣粗的老闆徹底服軟。
又或是因二者之間呈現的巨大差異而在態度上唯唯諾諾，變得不夠自信。
但問題就在於，小卡不是普通的打工人。
他對傑里米的羨慕，也就僅限於剛看到蘭博基尼拖拉機時的十分鐘吧。
畢竟他之後很快就開始對蘭博基尼破口大罵：
02
從某種意義上說，小卡「老闆幹活我叉腰、老闆犯錯我罵人」的成功職場道路，由老闆本人傑里米親手開啟。
如果說，小卡是對城市、對外部世界無知，那傑里米就是對農業「無知得可怕、沒用得可怕」。
運營農場第一步，是要在拖拉機後面掛上播種機、給土地播種。
小卡詳細地給傑里米講解了每一步的操作步驟，而傑里米仿佛在聽天書。
明明是傑里米這樣的一級富豪才能購買的蘭博基尼拖拉機。
倒頭來，反倒是村頭小伙小卡對如何操作它更為了解。
每一次傑里米搞不定自己的蘭博基尼，導致農活進度被拖慢時。
小卡都會開著自己的拖拉機，滿臉憤怒與無語地在田野上一路絕塵開過來，準備拯救與痛罵自己的老闆。
到後期，傑里米好不容易把活干好了一次，得到了小卡的口頭讚美，能直接高興得原地歡呼。
傑里米是2008年就買下了這一大片農場，然後把農場全權託付給了一位當地老人打理。
98年出生的小卡則是在2016年、剛成年時，應聘了農場的職位、開始在這工作。
作為農場的主人，傑里米對自己這塊已經購入十幾年的農場土地分布、土壤植被情況一無所知。
而在這打工四年的小卡，卻能背出農場裡每一片地、包括鄰居每一片地的土地名稱。
聽著小卡把田地名字倒背如流，傑里米的表情be like：
「你讓我覺得自己好可悲。」
農場帶來的多番挫折，讓傑里米開始懷疑人生、懷疑自我、懷疑過去讀的千百本書都有什麼用。
他去買牛時根本聽不明白公牛母牛與牛犢的用途區別，全程只能交由旁人討價還價。
母牛生產緩慢時，傑里米站在一旁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還是小卡察覺風險，意識到發生了難產，用盡全力給牛接生、把小牛拽了出來。
無視滿手的血和黏液，想辦法讓抽搐的牛犢平靜下來保持呼吸。
牛犢活過來、站起來的瞬間，所有觀眾都情不自禁地感慨「小卡是超人」。
傑里米在地里開拖拉機播種時，受困於播種後翻動過的土壤與其他土壤顏色相差不多。
他無法分辨哪些地已經播種過，煩躁地就差罵娘了。
小卡聽聞後，開著自己的拖拉機、用滾筒在田裡壓出了一條波浪線。
傑里米剛想反駁這有什麼用，結果很快被打臉：
小卡用滾筒壓過的土地要更結實，播種機從這些土地里化過時，留下的痕跡要更明顯。
這樣就能輕鬆分辨哪些土地播種過，完全是常年務農才可能擁有的智慧。
幹了這麼多年主持人、專欄記者的傑里米很快意識到，自己過往的成就在絕對實用主義的農田面前啥也不是。
傑里米其實很擅長學習新領域的知識，他去世界各國做汽車節目，能很快地了解當地市場、本土汽車品牌以及一定的風土人文。
但他發現，自己在農業這塊新領域面前的學習進展十分緩慢。
相比之下，同樣受到文化衝擊的小卡卻愈發如魚得水。
第一季中，傑里米曾經故意開玩笑使壞，硬要派小卡開車去倫敦賣自家種的芥末。
聽到這個消息，小卡整個人都是絕望的。
傑里米帶著一絲恐嚇的語氣叮囑他，要準備低排放車、準備擁堵費、準備至少15個不同公司的手機應用來停車。
小卡對此一臉凝重，在老家，車子到處都能放。
住慣了鄉村平房或小樓的他，乘坐電梯抵達倫敦碎片大廈的頂層餐廳時，甚至感到有些窒息。
但到了第二季，小卡已經開始對出遠門、禮儀社交等城市生活的規則開始變得坦然。
請注意，並非熟悉，而是一種坦然。
有電視台想採訪小卡、邀請他上節目，英國面積不大，理論上他其實完全可以花幾個小時去到演播廳，在妝造的加持下更為光鮮亮麗。
但小卡選擇的是留在農場，挑了一塊野地接受採訪。
當他一本正經地吐槽，說自己才更像農場老闆，以及倫敦如何糟糕時，主持人們被逗得同時開始憋笑。
小卡的真誠意外地打動人，很少有人能如此坦率地在電視上表達對高樓大廈的嫌棄，因為它通常會被視為沒見過世面的狹隘。
第一季中，傑里米吐槽小卡總是說鄉村土話時，小卡還有些委屈不敢回嘴。
但到第二季，傑里米因發現小卡沒坐過火車又開啟吐槽時，小卡直接回懟了過去：
「你經歷過我的人生嗎？也沒有吧？」
03
《克拉克森的農場》播出後，有一位英國本地的農民坐在牛圈的雜草堆里，錄了個視頻表達對紀錄片的觀感。
他說像小卡這樣的農民在當地並不少見，沒有為其中的農活技術很驚訝，但對小卡與傑里米二人之間的互動產生了一些感慨：
「過去經常讓他在生活中感到沮喪的一件事是，社會上，人們似乎太強調聰明與合格。」
那是一套被人為限縮過、不足以覆蓋全部的評價體系。
相比之下，似乎人們比較漠視人在生活中的靈光一閃，又或是雙手可以直接創造出的事物。
紀錄片第一季播出後，由於反響很好、吸引了英國許多觀眾關注農業，傑里米與小卡被英國農業頒獎典禮邀請去領獎。
這個獎相當於英國農業領域的奧斯卡，現場既會有大量農業科技領域的教授專家，也會有做出傑出貢獻的農民們。
現場裝點得非常正式隆重，傑里米直接開了一輛超跑帶著小卡去領獎。
按理來說，恐懼外界、對名利場一竅不通的小卡應該會懼怕這一場合。
事實卻是，他在現場興奮萬分，和其他人聊天合影如魚得水。
一方面自然是因為，農業頒獎禮依舊是在他熟悉的領域。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些曾經會讓小卡這個農村小伙膽怯的都市生活規則，本就沒有那麼難學。
建立在這些事物上的優越感，本就是虛浮而不堪一擊的。
紀錄片的彈幕中，很多人把小卡夸為吾輩典範：
羨慕他干一行愛一行，不知道NASA沒坐過飛機又怎樣，小卡能把農活幹得利索萬分。
羨慕他能坦然說出「你沒經歷過我的人生」，不會為自己沒接觸過都市繁華而自卑，在因紀錄片出名、被追捧後依舊認定自己更愛農場。
也羨慕他不用背井離鄉，就能養活一家人。
可以說，小卡過著一種極為理想的生活。
他不會被永無止境的階級攀登、生活躍升焦慮給困住，物慾很低，很簡單的事就能讓自己快樂。
他真誠地熱愛家鄉農場，真誠地享受站在田野上知曉每塊土地的名字、知曉每一輛農活機械如何運轉。
一切都處於觸手可及的穩定狀態當中。
但每一個看紀錄片的人或許也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成為小卡。
大多數人很難擁有他的坦然的心態。
又或者說，不進則退的激流社會，本就沒有為人們提供一個像他那般、安於小地方平庸生活的機會。
其實在小卡所在的鄉村，他的情況也是特殊的。
小卡能夠大膽開懟老闆，是因為傑里米本身是一個大大咧咧、且非常敬重農業的人。
傑里米私下其實有點把小卡當孩子對待
他在第二季里大膽開懟英國政府，指責脫歐讓農民失去大量農業扶助、且政府沒有補貼到位。
頒獎禮上，他把C位讓給小卡，讚美農民為「被天氣、世界政治和政府的廢話掣肘，沒日沒夜工作，只為了把食物端上我們餐桌的人」。
小卡的坦然，也一定程度上來源於他的天性樂觀。
同村的農民里，有養牛戶為結核病帶來的損失發愁，有養豬戶為飼料價格大幅上漲發愁。
失去政府補貼的農民們，無比渴望能蹭上什麼城市發展的快車。
只有小卡主打一個真誠，他是真的愛鄉野。
反倒是老闆傑里米在為他操心，擔心他之後買不起屬於自己的農場。
非要說的話，小卡只是一個足夠快樂、足夠滿足的人。
在其他人為外界自己無法掌控的變動焦慮、覺得身似浮萍隨時被擊垮時，小卡以一種懵懂而主動的方式，把這些焦慮拒之門外。
他的視野里只關注自己能夠掌控的事物，比如當油價上漲、其他農民為農業器械運作的開銷巨大而日日發愁時。
咱們的陽光開朗大男孩小卡，第一反應是跑去自己媽媽那偷牽了一匹馬回來耕地，還覺得這樣挺開心。
從客觀理性的視角來講，小卡可能是狹隘的、生活可能是脆弱的，他也很可能在未來，因對外界風險不夠了解、警惕而惹上麻煩。
但在當下，沒有人需要更多的「風險大師」「焦慮大師」來告訴自己「你不能休息、不能放鬆警惕」。
只需要一個小卡這樣的陽光開朗大男孩，在田野上開著拖拉機，奔馳著去罵又一次犯錯的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