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推薦|悲欣交集:誰是中國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

北京文學雜誌 發佈 2024-03-05T15:48:33.656999+00:00

電腦上敲出這句話,心中悚然一驚:這樣下論斷,是不是太絕對了?顏真卿真書楷模天下,人品更是名垂宇宙,字如其人,千秋凜冽,這樣文治武功人品高度契合的中國傳統士大夫的完美化身,最終死於叛軍毒手,鐵血忠魂,慘烈如斯,不是更應該被認為是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嗎?


悲欣交集


——王鐸的人設突圍和筆墨狂歡


姜明



  他是中國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

  電腦上敲出這句話,心中悚然一驚:這樣下論斷,是不是太絕對了?要不要換一個更中性一點的說法?

  不。我堅定地告訴自己。他就是中國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不是之一,是最大。

  那麼顏真卿呢?一定有讀者這樣反駁。顏真卿真書楷模天下,人品更是名垂宇宙,字如其人,千秋凜冽,這樣文治武功人品高度契合的中國傳統士大夫的完美化身,最終死於叛軍毒手,鐵血忠魂,慘烈如斯,不是更應該被認為是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嗎?

  光照天下,千秋一人,今後我會寫一篇專門的文章,表達我對顏真卿的崇敬。但顏真卿的一生是否一定要以「悲劇」來蓋棺定論?我不以為然。現在讓我們回到我要寫的主人公身上——這個人,書法成就堪稱「有明書法推第一」,而其人品和氣節,則與顏真卿形成兩個極端,為人唾棄和鄙夷,他就是中國書法史上最大的悲劇人物:王鐸。

  王鐸,河南孟津籍,字覺斯,有「神筆王鐸」之譽。明天啟二年(1622)進士,先後任翰林院庶吉士、編修、少詹事。南明弘光元年(1645),任東閣大學士、次輔之職;同年入清,授禮部尚書。順治九年(1652)病逝,終年六十一歲。

  作為著名書法家,王鐸以縱橫捭闔、沉雄恣肆的行草書名聞朝野,而作為朝廷重臣,卻在明清革鼎、江山易幟的時刻投降清軍,做了貳臣。其身後三四百年間,因其大節有虧,書法藝術被屏蔽。近三四十年以來,王鐸先是在日本聲譽鵲起,特別是日本書家「後王(王鐸)勝前王(王羲之)」的評價,使國內重新正視、評價王鐸,蒙塵數百年的王鐸碑帖收穫了眾多熱切、激動,甚至瘋狂的目光。一時之間,王鐸成了國內的當紅名家,評述其生平事功的文章鋪天蓋地,其眾多墨跡也被集納成冊一版再版,一茬茬的書法愛家以臨摹他為時尚……

  王鐸31歲中進士入翰林院,其後30年的宦海人生,先後受命於明清兩朝四位皇帝。跟顏真卿一樣,他所處的晚明時期,是中國歷史上著名的亂世,朝廷黑暗腐敗,皇權交接頻仍,農民軍烽煙四起,外敵侵犯好比阪上走丸,朝廷不得不一再割地求和……經歷了嚴苛、完整的科舉考試進入官僚體系,且終身均在中央系統供職的王鐸,他的第一身份,是朝廷重臣,第一要務,是治國平天下。但是歷史並沒有給他這樣的機遇。平日裡做的都是抄抄寫寫的工作,還沒有到影響國是的重要程度;也曾經想過請兵戍邊,但皇帝根本沒有當一回事;即便官至南明次輔,與皇帝又有過命的私交,卻還是沒能組織一場捍衛朝廷尊嚴的戰鬥……總之,無論他在藝術史上是如何的聲名熠熠,在正史上,他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個可以忽略不計的小人物。當然,正史上無法完全忽略他,因為他做了一件「遺臭萬年」的糗事——以南明朝廷重臣的身份,偕眾大臣跪迎清軍進入都城……

  王鐸的悲劇,起源和根本,都在於這一次的「跪迎」。



  王鐸的前半生,足以成為「知識改變命運」的勵志教材。

  王鐸出生於明萬曆二十年,生而家貧,「不能一日兩粥」。

  雖然貧寒,但卻是耕讀世家。王鐸祖父之長兄王價曾中進士。祖父及父親也是讀書人,卻屢試不中,被迫放下書本,躬耕於隴上,寄望於後人。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詩書淵源,所以即便是在極其艱難的環境下,王鐸和他的兄弟方仍得以讀書識字,賡續文脈。

  王鐸自小跟隨父親學習詩文和書法,反覆臨摹王羲之《聖教序》,很早就體現出書法天賦。其後長時間師從大舅陳耀,習四書五經之餘,書法日課堅持不輟,深厚的書法童子功,自那時奠基發軔。王鐸這名字即由陳耀所取,「鐸」意為大鈴,系宣布政教法令之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也算是對孩子的一點希望吧。」陳耀給王鐸取名後,乾脆把他的字也一併解決了:「字就叫『覺斯』吧,天民之先覺者,予將以斯道覺斯也。」

  聰穎勤奮的王鐸沒有辜負親友。16歲首次參加考試即中秀才,名動鄉野。 1621年8月,鄉試中舉。翌年三月,殿試名列三甲第58名,賜同進士出身,隨後又被選入翰林院為庶吉士,正式開啟宦海人生。魚躍龍門,光宗耀祖,整個王氏家族揚眉吐氣。

  王鐸光輝履歷的背後,是家人的超常規付出:為供他上學,母親和妻子多次典賣嫁妝,岳父和舅父多次周濟,弟弟妹妹不能像他一樣享受優質教育……家族把「寶」押在一個人身上,這樣一種近乎瘋狂的投資行為,是中國封建社會耕讀人家的一種常態,結果無非兩種,一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再就是經年不舉,全家遭殃。只不過,這種苦難,是被日積月累的生活鈍刀,緩慢地切割分解的。

  我想特別提一提王鐸16歲時第一次參加秀才考試的事情,他考了第二名,這本不足為道,但這次考試的實論題目為《攘外必先安內》,王鐸在文章中寫道:

  「帝王之治,欲攘外必先安內……內本固則外枝榮,精元豐則外邪不侵,瓦屋堅則淫雨不懼。攘外必先安內,其理明也。」

  16歲的王鐸「有覺如斯」 ,讓人嘆服,誰能想到38年以後,他會跪迎清軍、投敵認親?

  更有意味的是他在面試楹聯時的對答。考官上聯為:文品清時貴。

  王鐸出口成章:功名晚節難。

  真是一語成讖啊。未諳世事的年紀,在人生的第一次考試中,王鐸那一雙清亮的眸子,何以能輕易洞穿自己悲劇的一生?



  自31歲入職翰林院,至54歲降清,王鐸為大明王朝效力了23年時光。他起點甚高,入職即是庶吉士,「而庶吉士始進之時,已群目為儲相」。遺憾的是,我們並沒有看到王鐸屢建奇功、步步高升的動人場景,反而是一部步步驚心的晚明清流的宮廷失落志、理想消滅史,換句話說,大明王朝斷送了王鐸的錦繡前程,而王鐸,則成了大明王朝名副其實的送終者、抬棺人。

  說王鐸是「晚明清流」,一點問題沒有。 科班出身,根正苗紅,庶吉士專為皇帝起草詔書、講解經籍,身為皇帝近臣,自然期望經緯天下,濟達蒼生。無奈皇帝昏聵,「閹黨」專權、隻手遮天,朝中大臣為求自保,多敢怒不敢言,甚至與魏忠賢等「閹黨」勾連合作,共亂朝綱。王鐸始終對「閹黨」保持警惕,在東林黨與「閹黨」的政治角力中,他與文震孟、黃道周、倪元璐、鄭之玄等鮮明地傾向於東林黨。魏忠賢曾求墨寶於王鐸,竟遭拒絕,惱羞成怒,多次向皇上告狀構陷王鐸。

  最能體現王鐸氣節的,是他辭修《三朝要典》。 天啟六年,為彰揚「閹黨」在政治鬥爭中的「成果」,以求「青史留名」,魏忠賢竟然奏請朝廷纂修《三朝要典》,為其樹碑立傳,足見當時「閹黨」囂張到了何種程度!時任翰林院檢討一職的王鐸,本應是《三朝要典》編纂的核心班底成員,但王鐸卻與同僚黃錦、鄭之玄頂著極大壓力,共同辭修該書。這部「逆亂大典」編纂完成僅僅數年之後,就被新繼位的皇帝朱由檢下旨焚毀了。

  「清流」為表,「名臣」為實,王鐸心心念念的,是成為像魏徵一樣的一代名臣。名臣者則秉公直言、放達行事,哪怕批逆龍鱗也在所不惜。除在天啟朝辭修《三朝要典》外,王鐸還在崇禎朝彈劾楊嗣昌、弘光朝主審假太子案等,均表現出凜凜風骨。農民義軍和清軍戰事頻起,兵部尚書楊嗣昌主張議和,王鐸、黃道周堅決反對;黃道周被處分,明知皇帝不愛聽,王鐸堅持上疏,「言邊不可撫,事關宗社,為禍甚大,懍懍數千言」 ,楊嗣昌要求給王鐸以「廷杖」處罰。廷杖之下無生還,而王鐸卻毫無懼色。好在皇上惜才 ,他保住了一條命。誰知數日後經筵秋講,主講官王鐸又當著皇上的面言說「朝廷賦稅太重,清軍入侵,致使白骨滿野、民不堪命」,皇帝震怒,但未加罪。剛毅耿介、憂國憂民、不計得失、求真務實,這些都表現出王鐸骨子裡具有忠君大義。但這些以命相拼的高潔之舉,始終得不到皇上的首肯,甚至讓皇帝對之因震怒而嫌棄、而疏遠——好在皇帝整體上還算寬容,並沒有對王鐸進行貶黜、放逐、棄用、刑辦,更沒有賜死於他——這固然是王鐸的幸運,但皇上的疏遠,則讓他的名臣人設轟然倒塌。

  最致命的打擊,是歷任皇帝對他保家衛國的泣血請示,不屑一顧,嗤之以鼻。《擬山園選集》收錄了王鐸一首《漫題壁》:

  歲歲議從戎,戎車道路中。貂裘沖雨雪,龍劍淬雌雄。幾日烽煙定?諸侯貢賦通。或宜思兌悅,不獨挽雕弓。

  作為大臣的王鐸,憤懣於朝廷面對外敵束手無策只能賠款議和,他怒極冷笑:戰火何時能消停?我們賠他們的銀子到位了可能就行了!

  看到這裡,我們就明白了,王鐸並不只是一個醉心筆墨的羸弱書生,在外敵入侵山河飄搖的至暗時刻,他渴望並且屢屢主動請纓領兵殺敵、驅逐韃虜,而投筆從戎、縱橫沙場也並非只是出於一腔熱血,因為他是有軍事韜略和實戰本領的。王鐸自幼習武,身體強健,胸懷奇兵,並非紙上談兵之輩。史書記載,王鐸確有多次遇寇、橫刀突圍、以少勝多的戰鬥經歷。但他的政治和軍事才華都被他的文名所掩蓋,從未得到皇上的重視。

  崇禎二年(1629),他曾致函平遼將軍趙率教,洋洋數千言,縱論禦敵之方。沙場點兵之盼、橫刀立馬之求,其情殷殷,溢於言表。

  崇禎四年(1631),在與吳阿衡等夜飲時,吳出示曾經手刃敵軍之寶劍,王鐸激賞,壯懷激烈:「尚方久稽張禹頭,下酒定取匈奴血。寶劍酬價須萬戶,復城者一堡十五……為語張李諸君子,定遠封侯會有時。」

  崇禎十一年(1638),他曾經奏請四千強兵,「請纓以系寇頸,致之闕下;或巡邊閱師,修理邊堡,可效一臂之需」,但崇禎帝一笑置之。

  在南明王朝,弘光帝雖與他有私交,他又官至次輔,但對他所上奏疏多無回應,在危難之際他請求「視師江北,以復國讎」,亦被拒絕。

  王朝風雨飄搖之際,禦敵諍言皇帝充耳不聞,冒死請纓皇帝置之不理,大廈將傾,報國無門。王鐸去世前一年曾為岳飛書簡題跋,岳飛62字的書簡,王鐸跋文多達390餘字,行文沉鬱蒼涼,既可視為貳臣王鐸對忠臣岳飛的終極致敬,也可以看出王鐸對亂世無明君的極度絕望和不甘!

  大國有「明君」,寇來如鼠竄!清軍進入南京前,弘光皇帝竟然置滿城百姓死生於不顧,攜首輔馬士英抱頭鼠竄,滿朝文武均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因曾在「假太子案」中力挺弘光帝,南京城破之際,兵荒馬亂中,王鐸被不明真相的民眾長時間圍攻、辱罵、群毆,「鬚髮盡落」,幾近喪命。這個讓他斯文掃地、終生蒙羞的事件,徹底激怒並喚醒了他,他終於明白,自己曾誓死捍衛的所謂聖上,無非是貪生怕死、毫無擔當精神的蚍蜉螻蟻!自己的所謂忠君之舉,無非是愚忠!激憤之下,王鐸甚至在筆記中感謝清軍的到來,「喜逢大軍收嬋連,蘇死回傷見陽天。」想來,一身傲骨、滿腔赤誠的王鐸之所以遽然變節,甚至會在玄武門城頭逆天一跪,這是重要的導火索之一吧。

  另一個場景更能證明王鐸對弘光帝的不屑和痛恨。在王鐸他們獻城降清之後的某一天,不知出於多麼邪惡的目的,豫親王多鐸導演了一齣好戲:他把擒獲的弘光帝押來與降清的明朝遺老相見!可以想像,無論遺老們是什麼反應,都會成為清廷嘲笑、鄙夷這些貳臣們的笑料談資!果然,錢謙益見到弘光,伏地慟哭,良久不能起立。而王鐸卻直立怒目以向,戟手數其罪惡,大叫:「余非爾臣,安所得拜?」遂「攘臂呼叱而去」。見舊主而不跪拜,斥其惡而無懼色,彼時的王鐸一定是張目決眥肝膽俱裂:誰把我變成貳臣的?除了我自己,就是你這個龜兒子逃跑皇帝!

  已經不再是那個四書五經經典里浸潤出來的如玉的男子了,在改朝換代禮崩樂壞的時代背景下,王鐸的悲劇不只是一種人格的分裂,更是一種文化的撕裂、文明的撕裂。

  「國家不幸詩家幸,賦到滄桑句便工」。一個王朝的背影漸行漸遠,一個藝術家的身影漸漸高大起來。



   順治六年(1649)十月,清禮部左侍郎王鐸策馬經過煤山,朝著崇禎皇帝自經的方向,投注以深深的一瞥,久久不願離去。

  其時,紅楓似血,滿山空寂。

  這一瞥跨越千山萬水,王鐸的心中一定是風起雲湧、百感交集。我想,一定有悔意自他心頭升起,後悔當初沒有追隨先帝而去,如今卻要以貳臣的身份,苟且偷生於這夷滿當道、風雨如晦的時代。

  四年前,清軍入關,勢如破竹,攻城略池,兵臨南京,弘光皇帝已經跑路,王鐸作為身處南京的南明小朝廷大學士,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條路,一就是以身殉國,再就是辱身獻城。弘光元年(1645)五月十五,提前主動剃髮表忠心的忻城伯趙之龍同王鐸、錢謙益等文武大臣,在玄武門匍匐於地,跪迎清軍,其時風雨大作,清軍久不至,降臣全身濕透,狼狽不堪,居然無一人敢起立避雨!

  所謂「臣服」,這就是了。

  清軍終於到了,在豫親王多鐸輕蔑的眼神中,落湯雞似的明朝眾大臣無一不如罪臣般低眉垂首、瑟瑟發抖,恭候新主子賜令「眾卿平身」。

  這就是大明王朝在政治舞台上最後的亮相,這就是在「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之血泊和屍骨之上的笙簫靜默、白旗飄飄。

  我渴望看到一雙清涼的眸子,能夠承接住多鐸那輕蔑的眼光,我渴望看到王朝之間的秋波對接不要那麼不平等,渴望看到軍事與政治之間的權力嬗變不要這樣不平等,渴望看到文化與民族融合之間的生態互補不要這樣不平等,我渴望看到他——王鐸,挺立如松,不卑不亢,正視對方,不懼不慌。

  我以為,這才是文人的風骨。

  我以為,當民族大義已然蕩然無存的時候,文人的風骨,是他區別於政治同僚、獨立於時代的最後尊嚴。

  可惜,我沒有看到王鐸的目光。

  16歲考秀才時,王鐸洋洋灑灑宏論「攘外必先安內」,那時他有一雙何其清亮的眼睛。三四十年以來,內憂外患,寇騎如虎,萬里江山,俱為魚肉,清亮的眼睛,暗淡了、渾濁了、膽怯了、沉淪了,他成功地將自己異化為了自己的敵人和最鄙夷的人。

  玄武城頭的大雨,像一根又一根鞭子,無聲而響亮地抽打著王鐸,又像一張遮天罩地的大網,捆縛、困囿著王鐸,使他往後餘生,無時無刻不感到心神不寧、呼吸困難……

  這一跪,大明江山改旗易幟;這一跪,首都南京免遭屠城;這一跪,王鐸苦心經營的「傳世名臣」夢想徹底破滅,他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數百年為人唾棄……

  有人說,王鐸應該慷慨赴死。死了,他就是民族英雄;不死,他就是漢奸、敗類,他就欠大明王朝甚至中華民族一條命。

  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自決天下,臣必須黃泉護駕。「臣不事二主」,所以,忠藎之臣必須得死。

  但王鐸竟然沒有自裁。

  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嗎?

  他公開發表了自己的辯護書——

  是上剝下,下亦剝上也。操鍔而自剚其躬也,不克以天下為心。故君擇臣,臣亦擇君,孰肯以其身徒勞於是非黑白混淆之世,以性命日待於湯鑊之前歟?!

  世人皆言我該死,殉節昏君豈弘義?!王鐸不服!不服!不服!

  他活了下來。

(節選)

責任編輯 侯磊

原載《北京文學》(精彩閱讀)2023年第3期

姜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在《人民文學》《北京文學》《青年文學》《四川文學》《青春》《青年作家》等發表作品多篇,出版長篇小說《大手筆》《尋根》等,出版散文集《出門在外》,詩集《萬物生長》出版後獲得第七屆四川文學獎。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