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海域上空，總有航空兵在執行任務，那就是對外軍戰機進行外逼驅離。

每當這個時候，「你已靠近中國領空，請立即離開」的聲音就會在海天之間響起。

這是一項尋常的工作，尋常中卻背負著極高的風險。

22年前，2001年4月1日，編號81192的中國海軍航空兵飛行員王偉就在奉命驅逐美軍EP-3偵察機的時候，遭到後者惡意撞擊，因戰機徹底失控被迫跳傘墜海。

國家出動十萬軍民，歷經14天搜救，仍找尋不到他的任何蹤跡。他的生命定格在了33歲。

4月26日，國家為他舉行了海祭。

如今，22年過去了，「81192，請返航」，「81192已收到，我已無法返航，請繼續前進」的對話，好似還在人們的耳邊迴蕩。

王偉犧牲後，中央軍委追授他「海空衛士」的榮譽稱號，不少人也追隨他的腳步，相繼走上了從軍的道路。王偉的妻子、兒子就在其中。

比如，妻子阮國琴就接過他的軍銜，特招進入海軍部隊服役。

他的兒子王子也在10多年後成了海軍戰士，之後屢立功績，被提拔成了軍官。

王偉犧牲

「今天我值班，晚上不回來了。」

2001年3月31日晚上，下班回到海軍家屬房的阮國琴突然接到了丈夫王偉的電話。

這樣的事情時常發生，阮國琴已經習慣了聽這句話。

她叮囑王偉別忙著忙著就忘了吃飯，之後掛斷電話，如常地做起了家務。

燈光下，她聽著家屬樓各家各戶傳來的夫妻喊話的聲音、孩子哭鬧的聲音，在一個人的寂靜里縫補著衣物。

有的時候，她會想像丈夫這個時候在做些什麼，也會想念被留在老家、讓公婆幫忙照看的6歲獨子——王子，數著和他已經有一年又多少天沒有見過面。

這個時候，她是孤單的，但她也早就習慣了這種孤單。到點後，她關燈上床，摒棄雜念，一覺睡到了天亮。

4月1日早上，草草吃完早飯後，她就到部隊服務社打卡上班。

這一天，微風透過窗戶進了辦公室，其他的同事頓時振奮了精神，但她卻奇異地感覺到了心慌。

中午趁著午間休息，她還特地繞去部隊的電話亭，打電話回老家問了問王子的情況，聽見他一切安好才放下心來。

她並非不擔心丈夫王偉。多少回，她都心裡默默祝願他能夠一生平安，每次飛行都能一切順利。

但作為軍人的妻子，她也明白自己必須要有一顆強大的心臟。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們珍惜相守的每一分、每一秒，分離的時候，專注工作、堅守己職也成了他們之間的默契。

1992年，阮國琴同意在海軍部隊當飛行員的王偉的求婚、下定決心當一位軍嫂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一定的心理準備。這種心理準備既包括接受丈夫缺席家庭生活，也包括做好丈夫可能為國捐軀的預期。

只是，阮國琴也不是沒有過僥倖的心理。她一直盼望自己一家人能夠順順利利、相伴到老，但現實總要比想像來得更加殘酷。王偉犧牲的一天來得太早太早。

阮國琴很難去形容自己當時的心情。當4月1日這天傍晚，她再一次接到了王偉打回家的電話，聽到他略帶歉意地說「隊裡人手緊張，我頂別人的班，今晚就不回家了」的時候，她只感覺到有一些遺憾。

她本以為今晚他會回家，還特地做了一些比較好的飯菜想要犒勞一下他。

但「大家」面前，「小家」總要讓步。阮國琴很體貼地讓他繼續忙去。夫妻倆很快結束通話，一個回去值班，一個回到廚房繼續做飯。

一個多小時後，夜裡的平靜突然被打破。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家屬樓的走廊響起。阮國琴剛覺得奇怪，想走出去看發生了什麼事，那陣腳步聲就停在了她家門前。緊接著，她家的房門被大力敲響。

來人是軍區黨委的幹事。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後，阮國琴第一次失禮地緊緊盯著他的嘴巴挪不開眼睛。

她一陣恍惚，感覺耳邊響起的話不是她學過、能理解的語言，但她看著對方的口型，一字一句地去對，卻又不能哄騙自己不去相信剛剛聽到的話。

來人告訴她，她的丈夫——編號為81192的中國海軍航空兵飛行員王偉在幾分鐘前遭到美軍用偵察機襲擊，在戰機徹底失控且確認無法挽回之後，被迫跳傘墜海，至今下落不明。

一直以來，阮國琴的身體都不是很好。也因為她體弱，家裡的親人擔心她沒法同時兼顧工作、丈夫和兒子，才把王子留在了老家。

來人也聽說過阮國琴的情況。見她明顯受了刺激，趕緊告訴她現在部隊已經出動大量軍民進行搜救，一定能夠救回王偉。

阮國琴信也不信。她的精氣神一下子垮了。

見她暈了過去，周遭早就打開房門、聽明經過的軍嫂趕緊圍上來，幫忙把她送去了部隊的醫院。

接下來的時間，她們也給予了她很多的安慰和陪伴。4月13日，阮國琴的公婆、王偉的父母更是攜王子千里迢迢趕來海軍大院，陪著她一起等待王偉的最新消息。

遺憾的是，4月14日，王偉還沒有被找到，部隊判斷他也無生還可能，當天晚上即批准他為革命烈士。阮國琴等人再也不能欺騙自己王偉還活著。

他們分別失去了兒子、丈夫和父親。

母子相繼入伍

王偉犧牲的消息被確認後，失去愛人的她反倒變得更加堅強。

她一方面去信質問美國總統，和美國霸權主義侵略行徑做了堅決鬥爭，另一方面也連同王偉的份，做好照料好公婆和孩子的準備。

考慮到她的情況，北京方面決定將她特招入伍。她到了海軍航空兵部隊後勤裝備部繼續從事會計工作，部隊還特別為她安排了一套師職房，供她和公婆、兒子一同居住。

如今，阮國琴早已佩上了兩槓一星少校軍銜，還把她和王偉的獨子——王子也培養成了優秀的軍人。

王子原名王梓，後因幼兒園入學時被老師誤會為「王子」，被王偉取「王偉的兒子」的意思，正式改名為「王子」。

王偉犧牲的時候，王子年僅6歲，還不能理解什麼是「犧牲」，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他還不明白為什麼他的父親一直沒有回來。

但等到他逐漸長大，他就懂得了父親的選擇和堅持，並以父親為榜樣，決定也要走上從軍的道路。2017年，王子從中國人民解放軍海軍工程大學畢業，開始進入海軍某部基層部隊工作。如今，他已經成了一名海軍軍官。

即將到來的2023年4月1日是王偉犧牲的22周年。從2002年開始，每年的4月1日，阮國琴都會來到浙江安賢陵園的王偉烈士墓前，陪著他度過這一個特殊的日子。

相信2023年的4月1日也不會是例外，只是，或許王子會因為執行任務的需要而缺席這個一家人「團聚」的機會。但就如曾經的阮國琴能夠理解王偉一樣，王偉也能理解王子的選擇。

阮國琴的回憶

作為妻子，作為軍嫂，阮國琴一向很合格。

她和王偉在高中就已相愛，早早就清楚王偉嚮往大海、有從軍報國的理想。這也是1986年高中畢業前夕，她聽聞空軍飛行學院在湖州招收飛行學員的消息之後，會主動支持他去實現夢想的原因。

哪怕後來王偉順利通過考核，兩人不得不談起異地戀愛，阮國琴也沒有後悔「推了他一把」。

現在距離王偉犧牲已經過去了22年，阮國琴還是經常會回想起她和丈夫「坎坷」的戀愛史。

1989年，王偉就給阮國琴寄過分手的信件。

在信件里，他第一次對她說了謊，騙她說自己已經另外交往了一位比她條件更好的大學生女友，還在信件的最後畫上了一座他的墳墓，寫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跟她好，讓她「死了這條心吧」。

阮國琴不願相信，卻又在他之後單方面的漠視里逐漸相信了這個謊言。

一直到後來王偉的十幾個戰友給她寄來信件，替王偉向她求情，她才知曉了實情。

原來，王偉是看到部隊裡有一個學員在跳傘時意外身亡，第一次直觀感受到飛行員這個兵種的危險性，才想到要用這種方法把她推遠。因為他實在不敢想像當有一天他犧牲的時候，她會有多麼的痛苦。

但騙了她之後，王偉又發現自己實在割捨不下她，後悔了，這才請了十幾個戰友幫忙寫信說情。

阮國琴回想到，自己也是在這次事件之後，才知曉原來鎮定如王偉，也會在追夢時也有顧忌，有擔憂。在這之後，她在方方面面給了他更多的支持。

這些支持既包括為他放棄一切來到生活條件更差的海南隨軍，也包括在坐月子期間同意他提前結束探親、回到部隊工作，還包括支持他繼續「駕駛戰機為祖國巡邏」而放棄轉業到民航工作、拿到高出部隊十多倍收入的機會。

阮國琴一直為王偉感到驕傲。22年前是如此，再來22年也不會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