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狐娛樂專稿（莊自修/文）
曾經，秀人是站在舞台上閃閃發光的偶像。
如今，他們很多人身上被貼上各種標籤：店員、攤販、外賣員、失信人等。
兩者之間巨大的反差感，吸引了人們新一波關注。
在無人關注的背後，是秀人的迷茫、求生存與百萬違約金的故事。
被蹉跎的青春
當徐炳超賣包子、董岩磊賣炒粉、蔡正杰做店員、吳承澤送外賣時，愛豆本該光鮮亮麗的前程，與他們掙扎在溫飽線上的現狀，形成巨大反差感，讓人們再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秀人的囧狀。
不排除有人是為了熱度炒作。但事實證明，秀人們這樣的遭遇並非個例。
就在前不久，曾參與《創造營2019》的選秀藝人蔡正杰，也在回復公司的律師函中，提到自己艱難的現狀。
蔡正杰在文中透露，他加入公司4年8個月零5天，參加了公司安排的二十多個工作，收入只有64487.85元，和公司每個月1600元的生活費。
之後，他因為沒有任何收入，連正常的生活都保障不了，不得不去服裝店兼職當店員。
對於秀人們如此的現狀，同為秀人的林嵐表示一點都不奇怪，他透露，自己身邊一大堆這種下崗再就業的秀人。
「有的在做網紅，有的在live house裡面表演，有的做公關，有的在酒吧當氣氛組，有的則在做DJ，還有人做酒吧男團。」林嵐說道。
以前市場好的時候，借著選秀積攢的熱度，即使是沒出道的秀人，也多多少少能夠接到一些工作。如今影視寒冬，不少知名大藝人都沒戲拍，商務銳減，更何談剛剛出道的秀人們。
林嵐透露，他從選秀節目中出來後，只忙碌了兩個月，之後再也沒有接到任何跟藝人相關的工作，他徹底被公司放養了。
「現在能給秀人發生活費的都是好公司了。」林嵐自嘲地說。
當秀人無法再給公司帶來經濟價值時，大多數公司都不再繼續投入，但也不會主動放藝人走。
沒有工作又沒有收入的秀人，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接一些跟藝人無關的工作，要麼跟公司對簿公堂，在付出巨額違約金之後換得自由身。
蔡正杰顯然選擇了後一條路，他選擇與公司解約，面臨高達500萬的違約金。
林嵐的合約還有五六年，他沒有選擇與公司撕破臉，好在公司也不怎麼管他，他得以找了份編舞老師的工作維持自己的生活。
「經紀合約相當於賣身契，裡面限制很多，我們能靠自己藝人身份賺錢的方式，基本上都被寫進了經紀合約中。」林嵐說道。
「這時候就看公司的人品了，如果公司真想賺你的違約金，總有辦法逼得你解約，不過大多數經紀公司都是不管不問。」
林嵐透露，身邊主動解約或「被解約」的秀人不在少數，有人賠了200萬，有人花了10萬與公司和解，有人微信裡面的1000元被凍結，有人上了失信人名單，還有一大部分秀人，被合約捆綁著，在被公司放養的狀態里，蹉跎著自己的青春。
千萬元沉沒成本
在這場選秀藝人與經紀公司的「對峙」中，經紀公司總以「剝削者」的形象出現。
何炅曾在《令人心動的offer》節目中透露，在選秀盛行的時候，有的經紀公司會一股腦簽下一百個小男孩，只要有一個成功出道就是賺了，剩下九十九個就慢慢耗，耗到他們跟公司解約，賺的就是他們解約的錢。
對此，吳昊覺得有些冤枉，他坦言行業內確實有專門賺練習生違約金的無良經紀公司，但大部分經紀公司為了將新人送出道，確實花費了巨額人力物力。
吳昊透露，曾在某個熱播劇中演男二的選秀藝人，其經紀公司為了送他出道，就花費了近2000萬！
吳昊詳述了培養一個藝人所需要的投資成本。
首先要保障練習生的基本生活，為他們租房、發生活費、配備工作人員；其次，要培養他們的才藝，安排各種聲樂、表演、健身之類，其中培訓費用尤其高，大多請的都是國外知名老師；最後則是為他們拍攝專屬小視頻、製作歌曲、MV、編舞，或是使出十八般武藝送他們上選秀或綜藝節目，努力打開他們的知名度；有了熱度之後，各種宣傳更是少不了，都需要錢。
「藝人可能只看到我們遞了資料，但不知道我們為了推他，背後花了多少錢，大多數在節目中博得不錯名次的秀人，背後都少不了經紀公司打點和打投。」
吳昊說，「投資一個秀人，至少要兩三年才能回本。」
這只是培養一個練習生所需要的成本，有的經紀公司有好幾個練習生，所花費的資金更是成倍增加，但能成功出道的機率卻很小。一旦出道失敗，又沒有博得好的名次，等於經紀公司上千萬的投資都打了水漂。
這些隱形或不可說的沉沒成本，大眾看不到，人們看到的只是像蔡正杰這樣的秀人，正在被「拋棄」，被迫掙扎在生存線上。
比如，蔡正杰就在給公司的回函中提到，自己出道後參加了那麼多節目，錄製了歌曲，拍攝了MV，沒有收到任何費用，四年多隻賺了六萬多。
針對這一點，曾參與過練習生培養的經紀公司員工蔡蔡說出了背後的原因。
蔡蔡直言，剛出道的秀人沒有知名度，有活動參加就已經很難得了，為了參加這些活動，很多公司不但是自費的，還要為了宣傳倒貼錢。
至於歌曲和MV，看似簡單，實際上製作一首歌或一個MV，買音樂版權、請知名編舞團、拍攝團隊、作曲團隊操作，也要花費不少的費用，在這方面，很多經紀公司根本沒有創收，只是為了提高藝人的曝光度，藝人自然也沒有收入。
「公司將一個路人培養成一個可以參加各種大型綜藝節目，在影視劇中擔綱主角的藝人，已經花費了太多成本。新人剛出道，片酬低，導致他們收入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機會難得，得先有了曝光度才行。」蔡蔡說道。
「在我看來，作為一個新人，他們只是賺了他們這個年紀，他們這個層次的藝人該賺的錢而已，他們卻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沒有契約精神、不懂得尊重和感恩、急於求成，不管在哪個行業，都是走不通的。」
曾經舞台舊夢一場
藝人與經紀公司之間的糾紛，各說各有理，唯有讓法律來論斷。
「當時整個偶像行業正在萌芽中，秀人自己也不了解。經紀公司有律所保護，秀人卻很少有人請律師幫自己看合同，如今簽了這樣的賣身契，要麼履行，要麼賠錢，只能二選一。」吳昊說道。
所以儘管公眾同情弱勢的選秀藝人，但法律並不會心軟。
就在前不久，SNH48的黃婷婷被其經紀公司告上法庭，索要350萬賠償金，黃婷婷沒能按時履行，被列入了失信人名單。
「站在輿論層面，公司可能不道德，但在法律上，它確實是合法的。」林嵐無奈地說。
「從簽完經紀合同的那一刻起，甲乙方就已經確定了，公司押上重金賭藝人會不會賺錢，藝人把自己的青春交出去賭能不能紅，可惜大家都賭輸了。」
選秀消失加上影視寒冬，讓資源都流向了頭部，大經紀公司尚有一席生存空間，大藝人帶小藝人，多少會有工作。小的經紀公司和他們的選秀藝人，都成了炮灰。
吳昊直言，偶像行業再想回到從前那樣，至少需要三年時間。
在這三年裡，他不建議秀人還端著自己的藝人架子耗在這個行業，希望他們能夠像蔡正杰、徐炳超他們一樣，下崗再就業。
「你如果是個真正的藝人，不管是唱歌、跳舞還是健身，你總能找到活下去的方式。」吳昊說道。
「如果你不能，恰恰說明你沒有藝，你只有經紀公司給你包裝的人設，所以你更要先學會自食其力，再去考慮自己藝人的這個身份。」
事實上，生活已經給這些秀人上了一課。
「曾經公司送我上節目的時候，告訴我上了節目之後，會有很多人關注我，我就不是一個普通人了，很多事都不能做。如今經歷了人生的寒冬，也到了一定的年紀，我首先想的是如何生存下來。」林嵐說道。
「如果再去上節目，我肯定會權衡一下到底值不值得，也不會斷了自己的資源，會給自己留條後路。」
林嵐坦言，如今已經放下了做偶像的執念。殘酷的是，他不放下似乎也沒辦法，隨著年紀的增長，就算選秀重啟，他也不再是市場上受歡迎的練習生，前一陣子他去面試一個節目，對方要96年以後的藝人，他的年齡差點過不了關。
像林嵐這樣的秀人不在少數，剛開始下了節目，他們也覺得自己不是普通人，但在經歷過艱難生活之後，他們逐漸接受了現實，紛紛轉行，過上了普通的生活，曾經站在舞台上唱跳的日子，像舊夢一場。
（文中受訪者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