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31日,湖南衛視2013年元旦跨年夜,音樂響起,俞灝明從後台緩緩走到舞台上。
他身穿深色西裝,手上戴著黑色手套,頭髮向後,梳成了大人模樣。
他唱著「平凡的苦衷,說愛說痛都太籠統」。聲音不似從前清澈單薄,幾分成熟里又多了幾分滄桑。
這是俞灝明在燒傷後第一次正式亮相,宣告復出。
這首《其實我還好》,由他自己作詞作曲,寫盡兩年來的心路歷程。
舞台下,汪涵等一眾主持人,加上07快男的兄弟,還有粉絲們,哭成淚人。
俞灝明沒有流淚,他微微低頭,看著腳下這個曾經最熟悉的舞台,輕輕唱著「被故事選中,沒資格懵懂。」
因為那場大火,這個懵懂少年,一夜長大。
2018年6月,電視劇界最高獎項——白玉蘭頒獎典禮,在上海舉行。
俞灝明憑《那年花開月正圓》中杜明禮這個角色,入圍該獎項最佳男配獎。
粉絲和觀眾會說,入圍即肯定。
但俞灝明非常清楚地知道,入圍,只是開始。
在一眾老戲骨演技派前輩中,俞灝明作為轉行而來的年輕人,對於演員這份職業,他還有更大的野心。
01
儘管杜明禮這個角色,讓俞灝明的演技第一次被大眾和官方獎項正式認可。
但在《那年花開月正圓》播出之初,他不僅沒有受到認可,反而被謾罵上了熱搜。
丑鬼!
不好看,本來就不適合再出來演戲了,容貌嚇人。
醜八怪多作怪!
快去死吧!
俞灝明舌頭也燒壞了吧,能不能好好說話?
俞灝明,我覺得你就別復出了,不適合。
編劇早點把俞灝明寫死吧!
……
隔著一個屏幕,觀眾盡情發泄著自己的憤懣情緒。
甚至在他的社交帳號上,這些惡意也沒有絲毫收斂。
如果說有些觀眾入戲太深,針對杜明禮這個角色才口出惡言。
那很多連名帶姓的辱罵,就純粹是針對俞灝明本人的惡意。
自從復出以來,從來不怕將傷疤示人的俞灝明,第一次因為角色而發文,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他說自己可以接受所有的聲音,但是看不慣這些醜陋的心,他只會更好,打這些人的臉。
隨著劇情漸入佳境,這樣難聽的聲音也微弱了許多。
是俞灝明靠實打實的演技,扭轉了觀眾挑剔的目光。
作為劇里的反派人物,杜明禮的戲份很重,前後七十多集,他演出了這個人物可悲可嘆的一生。
開拍前,他通讀劇本,寫人物小傳,寫自己對於這個角色的理解與同情。
為了劇中唱戲的片段,他提前拜師學藝半年多。
不僅學唱戲技巧,也將人物的命運與唱詞和表演融合在一起,細細揣摩。
(動圖1)
劇中挨打的戲份,他躺在板凳上,青筋暴起,眼裡有委屈也有不甘。
汗水和口水齊下,以往帥氣的形象,蕩然無存。
陰狠毒辣的杜明禮,也有他的柔情時刻。
第一次遇到胡小姐,一向深藏不露的他,眼裡有不易察覺到的欣喜。
那是見到喜歡的人的眼神,柔和,還有一點謙卑。
他不敢直接和胡小姐對視,微低頭,臉上有笑意。
人物的復黑、奸詐,不復存在。
大男人,雙手手指絞在一起,有點失魂。
第一次墜入情網,無措,又有點意外。
等再次見到胡小姐,對方卻對杜明禮沒有任何印象,像陌生人一般。
重逢的欣喜,在他眼裡很快轉變為掩飾不住的失落。
他提醒對方,我們見過的。
垂下眼瞼,眼睛卻定定地盯著對方,仿佛要讓對方在這一刻,記住他的模樣。
分別之後,手上留有傾慕之人的余香,他故作抬起手,吸鼻子嗅了嗅,有些小雀躍。
可是你再看,面對張長清的杜明禮,還是那個謙和有禮的他嗎?
很多人說,越看到後面越覺得俞灝明詮釋杜明禮這個角色,是個驚喜。
當然,不足也客觀存在。
說台詞的時候,俞灝明嘴裡總有輕微的口水聲,聽得出他在極力客服。
曾經因為燒傷之後皮膚萎縮,嘴巴變小,康復時長期需要帶著開口器,有些台詞含糊不清。
觀眾能看到的表演背後,是他付出了比普通人更多的努力。
俞灝明曾自嘲說,總有人說我只會演高富帥,可是我以前就是高富帥,不需要演啊。
但是現在,我是高富演了!
02
作為曾經的偶像派,粉絲眼中的「國民弟弟」,俞灝明帥氣陽光的形象深入人心。
2007年,19歲的他,從快樂男聲選秀出道,薔薇色的美好未來,在他眼前徐徐展開。
站在《天天向上》那個主持人比嘉賓還多的擁擠的舞台上,他鏡頭少,話也少。
但是每次需要他站出來的時候,他嘴角微微上揚,眼神澄澈,笑容燦爛,讓人不注意到他都很難。
接著參演《一起來來流星雨》幾部,稚氣的他梳著大背頭,演技也顯生硬。
很多人說他完美詮釋了這個角色,端木磊,演戲老端著,還木得很。
隨著入行幾年,他對表演日漸熟絡,卻在那個冬天,墮入無盡的黑暗。
事故發生後,劇組只有一副擔架,他把它讓給了合作的女演員。
之後,便是無休無止的治療,康復。
頭戴壓力帽,身上穿著彈力衣,每天拉筋三次,防止筋脈硬化。
臉上,頭上,背上,雙手,到處貼滿了矽膠片。
最痛苦的是每次換藥。
新皮膚長出來,換藥的時候要把紗布剪開。因為害怕麻藥的副作用,俞灝明堅持不打麻藥。
那種痛,真正的撕心裂肺。
即便如此,受傷到康復兩年,父親只見他哭過一次。
每天身上要穿著彈力衣,衣服的壓力讓他根本睡不著。
身上的傷口奇癢無比,可是又不能抓。
父親第一次看到兒子流淚,看到他把頭埋在膝蓋上,大顆大顆的眼淚砸到地板上。
為了轉移注意力,每天康復功課做完後,俞灝明開始看電影,看很多以前根本無法靜下心來看的冷門片子。
也看書,看《鏽與骨》,也看《南方野獸》。
從書籍中,學主人公面對人生突如其來的意外,也學他們怎麼堅強面對這個殘酷得如野獸的世界。
在他冬天等待春天,他沒想到,受傷的程度比他想的要重,康復時間也比他想的要長。
回到劇組,他接起來了先前受傷沒拍完的《我和春天有個約會》。
儘管片方一再強調,讓他自己選擇,如果他心有餘悸不想拍,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俞灝明還是決定把它拍完,「因為這是工作,答應過的事,要努力做完。」
儘管已經復工,但偶爾出現在機場的俞灝明,還是永遠一身黑。
黑色長袖壓力服長到手腕,手上戴著黑色壓力手指,只露出半截手指。黑色帖子,黑色T恤,黑色口罩。
他像一個久處黑暗的小孩,不敢面對曾經明亮刺眼的燈光,和人群。
這場大火,燒傷的不光是外表,還有他那顆稚嫩的心。
所幸,大火改變的不止是容貌,也讓他的性格變得堅毅、成熟。
康復後參加跳水節目,3米高的跳台,他一躍而下,水花比其他健康同行小許多。
這成績的背後,是他每天比別人多訓練多拉伸幾小時的結果。
復出後,每次面對媒體,他也不再閃躲,他坦然將粗糙又凹凸不平的臉,讓記者隨意拍照。
當一個人坦蕩到「臉」都不要,任誰也無法再有輕視之意。
他一次又一次回答關於大火,關於康復,關於容貌的問題。
他說起這些,平淡到像在說另一個人的故事。
他一點也不自怨自艾,有時記者怕勾起他傷心往事不好開口,他甚至主動提及。
他說,這是別人的工作,他要做的,就是配合。
他說,如果什麼也不說,他們(記者)就無內容可寫。
因為他的這份平和與寬容,自從復出至今,媒體從不曾對他有任何貶損。
人真是奇怪,從前帥氣的小鮮肉時期,面對的是大眾對於好皮囊的不屑。
如今被迫轉型後,大眾對他反而更寬容。
俞灝明知道,首先得自己做到,才能贏得這些。
這個靈魂沒有傷疤的年輕人,正以自己全新的面貌,迎接屬於他的另一個春天。
03
《大明風華》裡,俞灝明飾演朱高煦,朱棣的次子,一個屢戰屢敗屢敗屢戰的天選棄子。
朱棣、太 子、漢王這場三角戲,俞灝明的表演,同樣可圈可點。
太子請辭,說自己能力不濟,希望將重任交給二弟。
二弟朱高煦,面對嚴厲到冷酷的父親的一句「跪下」,他有些不情願,但又不敢違逆地照做。
兄弟二人跪在父王面前,太子還在請辭。
面對父王挑明,太子是不是怕漢王奪位,朱高煦有些心虛,但是眼裡又有掩飾不住的權力欲。
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當想皇帝的臣子,不是好臣子。
面對父王罵「你們是成心盼我死啊」,朱高煦有一絲野心被人察覺到的心虛。
他抿了抿嘴,低下了頭。
父王為了安撫也是為了試探太子,說你一劍砍下去,老二腦袋就掉了,也沒人跟你爭了。
同樣是父親的兒子,同樣是一母所生,大哥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了?
朱高煦聽到父王這話時,有失落,有失望,眼裡還有早就藏不住的反意。
這便是俞灝明詮釋的朱高煦,一個滿腔抱負卻得不到父王重用的次子形象,立得穩穩的。
等好不容易被父親重用一回,可以代為處理政務,他直接將野心穿在了身上,招搖過市。
朱高煦穿著朱紅蟒袍,坐在轎輦上,嘴裡吃著葡萄,斜眯著眼,睥睨天下。
一副得意的樣子,仿佛整個天下都是他的。
而在最近的熱播劇《他是誰》裡,除了大家一貫稱頌的張譯演技出眾,俞灝明飾演的反派也精準到位。
俞灝明飾演的趙世傑趙公子,飛揚跋扈,天不怕地不怕。
不過在他第一次見到故人找上門時,先上下打量對方,然後非常警覺的問「你是誰?」
足見此人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並不是一個無腦的小混混。
在對方說明來意之後,無非是要錢。
趙世傑從錢包掏出幾張百元大鈔,沒想到對方並不接。
他非常厭惡地再次抬起眼,質問對方「嫌少」。
在對方答非所問之後,趙世傑再次抽出幾張大鈔,然後砸向對方的臉。
同時不耐煩地叫囂對方就值這麼多錢。
走到一邊,他邊掏煙邊往地上只啐了一口。
對對方的厭惡,通過這個小動作,展現得淋漓盡致。
剛出場這幾場戲,俞灝明就讓一個反派角色,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第一次遇到衛國平這場戲,俞灝明更是表演動作和表情俱佳。
他攔住聶小雨的去路,明知故問地打探對方是不是小聶總,地痞流氓的形象躍然眼前。
待衛國平叫走了聶小雨之後,趙世傑一副「你能奈我何」問心無愧的樣子。
兩人初見的火藥味,成功吊起了觀眾的胃口,讓人忍不住要追到底。
和《那年花開月正圓》一開始被罵的待遇不同,趙世傑這個角色倒讓觀眾無比期待。
在他還沒出場時,就有觀眾猜到他是幕後大BOSS,或是碎屍案的兇手。
作為一個配角,能讓觀眾如此期待,俞灝明的付出,越來越被人看到。
對於他來說,這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
曾經,他躺在病床上,不敢上網,不敢看任何同行的消息。
因為他怕看到別人越來越好,而自己正在失去。
曾經,他也害怕臉上的傷痕被人看到,他怕沒人接受他這個樣子。
後來,他終於說服自己不要刻意追求完美。
要想別人接受,首先得自己接受。
他經常輕鬆地和人談起「以前的我」,說得那樣平靜,又那樣坦然。
有人說他燒傷後再也站不起來,他用一部部作品告訴唱衰的人,他不僅站起來了,還要昂首闊步往前走。
總有人用浴火重生來形容他,可是他並不想把自己說得這麼悲壯。
正如他歌里唱的,如果痛是一種形容,我也會倔強到最終。
命運開玩笑一樣給他關上了一窗,他盡力起身,給自己推開了一扇門。
命運曾讓朝氣蓬勃他一朝之間墮入泥土,他卻在這泥土上開出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