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怡晴
編｜石燦
比《黑暗榮耀》本身更讓人驚訝的是，它在網際網路上鋪天蓋地的造梗能力，和傳播力度。
即便你沒有看過《黑暗榮耀》，在過去的一周時間裡，也一定在各大社交平台，了解過這部劇的名場面，刷到過與演員相關的信息。
互 聯網運營從業者歐樂記得，第一季播出時，這部劇在網際網路上的內容並不算多，她印象最深刻的段子要屬關於《智族》GQ的橋段。
劇中的男主生活在富裕的家庭中，生日是1月16日，父母為了方便解決他的生日禮物，便決定「每年《智族》1月號第16頁上有什麼，就給我買什麼」。
為了凸顯男主與男二的地位與關係，編劇金恩淑借男主之口這樣形容男二：「手錶、外套、皮鞋、香水樣樣都不多不少，恰到好處，就像是翻到《智族》1月號的第17頁。」
歐樂看到這個橋段後很感慨，原來形容一個人的金錢地位，用一本雜誌的頁碼就可以。劇集播出後，在小紅書上，她還看到了GQ茶水間帳號的回應：「聽說大家很想看GQ一月刊的16/17頁？」
生動的台詞加上網際網路的互動讓歐樂覺得很有趣，但她沒想到，第二季的梗到達了一種「爆發」的程度。
第二季播出時，歐樂依然沒有追劇，但完全不耽誤她和追過劇的人交流。
因為即使自己不知道劇集內容，卻完全能get到「回了沉默」的意思，熟讀「妍珍文學」，知道孫明悟在逃走時，還幫自己喜歡的人偷了一件小香風外套。
發瘋的人物，復仇的爽感，細節的內容，精煉的台詞，扭曲的表情……《黑暗榮耀》爆紅，完全戳中了網際網路網民的嗨點。
比起劇集的內容，《黑暗榮耀》的橋段或許更為出圈。
一場網際網路的狂歡
小紅書為《黑暗榮耀》的走紅，開了一個好頭。
3月9日，《黑暗榮耀》第二季即將開播的前一天，小紅書用戶@鄭小光明在早上的九點發布了一條筆記，題目為：「明天下午四點只辦一件事。」
就是這樣一個正文內容不超過八個字的筆記，迅速引來網友的共鳴，點讚量超過9000，兩千餘人前來評價，成為了鄭小光明數據最好的一條筆記。
與此同時，小紅書用戶@貓媽媽分享了一張「黑暗榮耀第二季首映會」的圖片，紅底金字的橫幅，將追劇的儀式感拉滿。在獲得上萬點讚的同時，這張圖片更是傳播到了各大社交平台。
作為以穿搭、美妝分享為主的社區，小紅書鮮少成為劇集宣傳的陣地，卻在此次成為《黑暗榮耀》的熱搜素材來源。
這與小紅書在影視娛樂領域的推流也有緊密的關係。
3月8日，距離《黑暗榮耀》只有兩天的時間，小紅書官方帳號@娛樂薯發布了關於追《黑暗榮耀》獲得流量推薦的活動，只要帶上#放大鏡追劇##小紅書追劇人#的話題，以及任意子話題#黑暗榮耀發瘋文學##黑暗榮耀的隱藏細節#等，就能成功參與活動。
另一方面，據克勞銳《2022影視娛樂社交內容營銷趨勢洞察》報告，2022年1-7月，在微博、抖音、B站娛樂用戶互動量減少的同時，小紅書的娛樂用戶互動量增長率高達267%，儘管用戶基數小，卻處於快速增長期，為社區帶來更多的娛樂內容。
於是，「黑暗榮耀是參照動畫片選的角嗎」話題筆記獲得小紅書的推薦，在搬運工的努力下，又在微博成就了#妍珍 美羊羊#的熱搜，最高排名到第四。
「後悔沒有早點把妍珍心態應用在職場」的話題筆記，已經獲得20000點讚、10000收藏；「跟妍珍學做人，多責怪別人，少cpu自己」的筆記分析，獲得超4000的點讚量，妍珍從不CPU自己、從不自我證明、藐視困難、從不會說「我不配」的特質，既是一種離譜的笑點，也深得打工人的心。
隨著微博平台的發酵，反派人物妍珍苛責他人、善待自己的態度，反而與近年網際網路熱詞「內耗」「內卷」巧妙融合，獲得網友的認同感。
當「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在一天內斬獲1000萬的播放量，#妍珍從不內耗#的話題，便不難戳中網友的娛樂情緒，成為熱門話題之一，獲得更高的曝光度。
這也是《黑暗榮耀》在網際網路出圈的高明之處，它能藉助劇中的人物，與大眾的生活方式形成密切的關聯，即便不追劇，依然能在當下語境下找到共鳴。
比如被廣泛傳播的「我回了，回了沉默」的台詞。在劇中，妍珍質問丈夫河道英為什麼不回消息時，河道英淡定地回答：「我回了，回了沉默。」
網際網路從業者小小沒有看過《黑暗榮耀》，但她對這句台詞的印象最深刻，「國內關於已讀不回的梗其實很多，意念式回復也曾是大家調侃的方式，感覺這七個字言簡意賅，直接戳破了不回消息的真相。」
在小小看來，藉助中文網際網路語境，「回了沉默」適合被廣泛運用到每一個在工作時沉默的瞬間。
而在豆瓣，超23萬人在一周內為這部劇打下9.2分的高口碑，又反向推動著《黑暗榮耀》的討論度，吸引更多追劇人群。
從小紅書的預熱埋梗、微博情緒營銷的出圈，再到豆瓣口碑的反哺，《黑暗榮耀》的網際網路之旅充滿技巧。
過硬的造梗能力
劇宣從業者小滿認為， 《黑暗榮耀》之所以能引發各大平台熱搜的發酵，歸根到底在於這部劇的內容造梗能力強，「而且這些梗並不會讓大眾厭煩。」
在日常的造梗中，小滿最常用的宣傳方式就是造人設、諧音梗，以及做表情包，這種簡單的娛樂化宣傳，更容易被網友接受。
而《黑暗榮耀》也遵循這些套路。
作為一部關於校園霸凌的復仇爽劇，「發瘋」是所有反派共同的底色，卻又各具特色。
妍珍作為反派的中心人物，除了網友總結出的「不內耗人設」外，兩點起床空腹跳、凌晨三點出發上班的人物特點，也符合「時間管理大師」的特質；男配全在俊作為財閥，脾氣暴躁卻又唯愛妍珍的反差特質，也成為一種傳播點。
「劇中的有錢人明明很有錢，卻給人一種很愚蠢的感覺，只要不順心就尖叫，看著很蠢的樣子。實際上，這種有錢還蠢的特點，跟『帥而不自知』帶來的效果很相似。」
在造人設的過程中，為了能夠蹭到「姐狗」「美強慘」熱點標籤的熱度，有的時候會出現人設與標籤不符的尷尬現象，而《黑暗榮耀》的成功之處在於，人設的背後都有足夠的細節去佐證人設的成立。
發瘋人設在韓劇中並不少見，但帶來的造梗能力卻不容小覷。除了人設之外，尖叫發瘋時扭曲的表情和台詞，都可以成為表情包、鬼畜視頻製作的豐富素材。
《黑暗榮耀》之前，《頂樓》就曾憑藉著人物足夠瘋魔，劇情足夠沒有邏輯而在網際網路上走紅。
住在赫拉宮殿頂樓里的財閥周丹泰，明明親手殺掉了前妻，卻還是會說出：「請大家都做與赫拉相般配的舉動。」
財閥千金千瑞珍出軌又弒父，但每一次誇張的表情和反問的語氣，都會成為網際網路二次創作的素材。由於表情過於出彩，演員張嘉倪還模仿過千瑞珍的表情包。
對於觀眾而言，看全員惡人發瘋，已經成為一大樂趣。
比起《頂樓》的瘋狂復仇，《黑暗榮耀》還有自身的另一大優勢，用愛情元素切中大勢傳播點——磕CP。
如GQ17頁一般儒雅但並不簡單的男二河道英，如GQ16頁一般善良但又化身「劊子手」的男一周汝正，都在不同程度上，與女主文東恩產生了救贖感與宿命感，成為UP主們獲得百萬播放量的密碼。
在反派人物中，崔慧廷與全在俊之間縹緲的愛情，朴妍珍與河道英之間的婚姻感情，都不斷被再次解讀和傳播。
在豆瓣電視劇官方小組中，還有《黑暗榮耀》的同人文創作活動發起，活動鼓勵超過六萬的組員們續寫故事，撮合王道or邪門CP。
遺憾的是，比起劇集本身的討論，這個在十天後結束的快閃活動，無人問津。
小滿在做劇集宣傳的時候，如果能進行聯動蹭流量，也會順勢而為。
《黑暗榮耀》在網絡走紅時，還與愛奇藝爆款劇《狂飆》進行了聯動，妍珍與瘋驢子的互動表情包，在起到娛樂的同時，也會幫助這部劇觸達更多人群。
當《黑暗榮耀》本身成為流量，扣細節、扒演員、找花絮等行為就會越來越多，從而形成「黑暗榮耀後遺症」效應。
比起真正追劇的人，追梗的人更多，「但造梗的前提還是內容好。」小滿說。
金恩淑的技巧
復仇的爽劇的確會成為流量密碼。
在國內，《回家的誘惑》既擁有流傳已久的表情包，也有收視上的紀錄突破。百度百科顯示，2011年，《回家的誘惑》在湖南衛視首播，城市收視率最高時有5.2%，收視份額高達26.7%，打破了韓劇《大長今》的收視紀錄。
在韓國，財閥+校園霸凌+復仇的搭配，也並非史無前例。
2020年10月27日，《頂樓》首播的時候，在韓國的收視率不到10%（AGB收視率統計），很多觀眾對第一集的印象僅停留在突然的「墜樓」畫面。
隨著劇情的進展，「浮誇」「狗血」「沒有邏輯」……越來越多的負面聲音出現， 但爽劇《頂樓》很「上頭」，第一季接近尾聲時，收視率一度超過20%，超越同期韓劇《女神降臨》《哲仁皇后》等。
而三位女主角柳真（吳允熙）、金素妍（千瑞珍）、李智雅（秀蓮）均獲得了2020年SBS大賞中長篇電視劇部門女子最優秀演技獎。
第二季開播，劇集不僅收視率維持在20%左右，豆瓣評分一度拉高到了8.0。
遺憾的是，越來越拉垮的劇情與爛尾的敗筆導致《頂樓》第三季的評分，從7.5跌到了6.7分。
和《頂樓》相似，以重生復仇為主題的《財閥家的小兒子》，在快節奏中讓觀眾領略了復仇爽文的魅力，卻在最後一集的潦草結尾中，變成了高開低走，吐槽聲一片。
和《頂樓》《財閥家的小兒子》不同，《黑暗榮耀》的聰明之處在於，靠著內容造梗，藉助網際網路走紅吸引眾多圍觀者之後，又在結尾上，為自己畫上了圓滿的句號，讓「爽元素」有了一個完美的落點，也讓觀眾鬆了一口氣。
當初霸凌文東恩的人，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懲罰。妍珍進了監獄，並含淚為獄友播報天氣，在與媽媽擦肩而過的瞬間，也被徹底拋棄；崔慧廷被李莎拉捅破脖子後，聲帶受損，無法開口說話；而全在俊一如既往嘲諷崔惠廷，也遭到了她的報復，最終失去光明，被河道英親手封殺在水泥中。
即便是作惡的配角，編劇金恩淑也沒有放過。
女巫以算命為掩蓋而作惡不斷，在雪天「跳大神」時，遭到詛咒而亡，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道場；家暴大嬸的男人，因為貪婪，死於金錢誘惑；文東恩的母親親手簽字，讓女兒退學，最終被文東恩用同樣的方式送進了精神病院。
反派人物都以最適合自己的方式被終結，而結伴復仇的人，也得到了內心的重生。河道英對文東恩的尊重，周汝正對文東恩的救贖，都成為復仇之外照進觀眾內心的一束光。
博主@十兩歡評價道：「平衡情感、節奏、人物和反轉，既不能太爽以至於後面沒得寫，也不能太慘以至於觀眾懶得看，這是十分考驗功底的。也不能全員瘋批變鬧劇，《頂樓》是沒有人要看第二遍的，不會有人原速看。」
受害者們成功復仇，反派人員「死得其所」，邏輯沒有硬傷和爛尾，讓《黑暗榮耀》邁過了復仇爽劇的合格線。而炸裂的台詞、表達出反霸凌與反暴力的價值，則讓這部劇擁有了高光的瞬間。
金恩淑在分享《黑暗榮耀》的創作故事時提到：「故事內容有99%遵循精準計算的路線，至於剩下的1%，我們希望順其自然。」
《黑暗榮耀》的網際網路爆紅之旅，是技巧，也是1%的命運使然。
（文中歐樂、小小、小滿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