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6月，在河北省人民醫院的病床上，豫劇大師常香玉悄然合上了雙眼，享年82歲。

她是真正的豫劇名家，開創了常派豫劇表演藝術先河。

而最讓人敬佩的，還是她的風骨。

抗美援朝時，她堅持全國義演，購買了一架米格十五飛機捐贈給中國人民志願軍。

這架飛機，是當時很先進的戰鬥機，花費了將近15億元人民幣。

這是常香玉義演了170餘場籌集而來的資金，她沒有動半分私念，可謂德藝雙馨。

在彌留之際，這位82歲的老太太，撐著病弱的身體，一字一句寫下一封聲明，並囑咐家人：「不到萬不得已，莫要公開。」

1年後，在老太太去世一周年的紀念日上，家人鄭重地公開了這則聲明：

「收回孫女陳百玲對小香玉藝名的使用權和繼承權。」

「小香玉」是誰？

小香玉，是陳百玲的藝名。

她是老太太最喜愛的孫女，也是繼承了她豫劇衣缽的孫女。

在老太太去世後的第6個月，也就是2004年12月，39歲陳百玲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和結婚4年的丈夫王為念離婚。

這一年，王為念45歲，他選擇淨身出戶，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妻子。

後來，回憶這段歲月，王為念仍然心有餘悸：「那是不堪回首的往昔，我一個人開車在北京三環路上繞圈，不知不覺就已經淚流滿面。」

值得一提的是，小香玉和奶奶常香玉，並沒有血緣關係。

她的母親潘玉蘭，是常香玉的學生；她的父親陳金榜，是常香玉的繼子，換言之，常香玉的丈夫是親爹，但常香玉是後媽。

但這一層關係，並沒有影響祖孫倆的關係。

他們的感情很親密。

常香玉是「戲比天大」的女人。

在上個世紀，唱戲的人就低人一等，唱戲的女人就更低了。

但她的丈夫陳憲章為了她，把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包攬，只為讓妻子更好追求事業。

而投桃報李，常香玉對丈夫和前妻的兒女都很好，孫女陳百玲出生後，也受到了奶奶的百般寵愛。

這是真正的梨園世家，而陳百玲從小就受到薰陶，有著過人的戲劇天賦。

常香玉就抱著她，叮囑著：「好好學戲，日後繼承我的衣缽，我就把『小香玉』的藝名給你。」

此時，常香玉已經是豫劇名家了。

能夠頂著「小香玉」的藝名出師，基本上代表了陳百玲在豫劇界的超凡地位。

後來，陳百玲從鄭州市戲曲學校畢業，又順利進入鄭州市豫劇團，還靠著《木蘭從軍》一曲成名。

1982年，17歲的陳百玲斬獲河南省青年戲曲演員一等獎，59歲的奶奶常香玉，便非常鄭重地賜予孫女「小香玉」的藝名，並在接下來的日子裡，親自指點她的表演。

常香玉的教導很嚴苛，《白蛇傳》《拷紅》《花木蘭》三個代表劇目，陳百玲不知道表演了多少回，又在台下落了多少次淚花和汗水。

但陳百玲是真的喜歡豫劇。

她沒有叫過苦，奶奶說什麼，她就練什麼。

這樣訓練下來，此後的演出，陳百玲表現得更加出眾，加上「小香玉」的名頭，她逐漸聲名鵲起，有了無數觀眾緣。

23歲那年，小香玉陳百玲奪得全國豫劇大賽「香玉杯藝術獎」第一名，並在這一年開始，她逐漸走上了央視元旦、春節戲曲晚會、元宵晚會的舞台。

祖孫倆的感情很好，既有親情，又有恩師的教導之情。

1994年，29歲的陳百玲結識了在山西黃河電視台工作的王為念，兩人戀愛長跑6年後，成功走入婚姻。

乍一看，孫女事業有成，婚姻幸福美滿，奶奶常香玉應該感到寬慰才對。

為何在彌留病重之際，她要留下一封收回孫女藝名的聲明呢？

為何老太太彌留時仍然牽掛要收回孫女藝名？

這一切，要從「小香玉」這個藝名說起。

在常香玉眼中，「小香玉」這個藝名，需要承載起把豫劇發揚光大的重任。

在賜予孫女藝名時，59歲常香玉非常鄭重地詢問孫女：「你是否願意將常派正統豫劇發揚光大？」

若是願意，她才會賜予該藝名。

若是不願意，那麼，她會為孫女另取藝名。

而年僅17歲的孫女陳百玲沒有任何猶豫地點頭：「我能做到。」

榮譽的背後，是沉甸甸的責任。

而在這份責任的壓力下，面對奶奶近乎嚴苛地教導，17歲的少女沒有任何抱怨。

她認真完成了奶奶給的全部訓練。

可分歧，出現在了陳百玲出師之後。

1988年，23歲的陳百玲嶄露頭角，而65歲的常香玉很是欣慰，準備退居幕後。

在她心中，孫女陳百玲真的是豫劇合格的傳人。

可是，她沒有想到，在這年之後，陳百玲沒有再表演正統的豫劇了。

用陳百玲的話說，這叫做創新。

她開始將舞蹈、武術等元素，融入到傳統表演之中，將戲劇進行了加工，並帶到了舞台之上。

這種加工後的作品，具有更廣泛的市場，可在常香玉眼中，已經變了味道。

她對孫女的期望是，她能夠繼承並傳承常派豫劇的正統表演，可如今小姑娘，卻一直在「另闢蹊徑」。

這簡直是離經叛道。

可嘗到了花團錦簇的小姑娘，也非常倔強。

她面對奶奶的苦口婆心，只覺得她太過迂腐：「不及時創新跟上節奏，就會被淘汰！」

但陳百玲太年輕了。

她不明白，有些傳統藝術之所以能夠歷久彌新，並非一味地創新，而是守住最核心的根。

漸漸地，祖孫倆的分歧越來越嚴重。

而最讓常香玉生氣的，還是孫女頂著「小香玉」的藝名，卻對正統的傳統曲目從不表演。

但她仍然接受自己老了，儘量不干涉孫女的決定。

1994年，29歲的陳百玲決定開設藝術學校，專門來幫助年輕人了解豫劇、學習豫劇。

常香玉很開心，給了孫女很大的支持。

而在這個過程中，陳百玲未來的丈夫王為念也幫著她跑上跑下。

2004年，82歲的常香玉身體已經日漸衰弱，但她見孫女還想要把藝術學校開到山西，便親自幫她去處理各種問題。

她頂著一張老臉，跑了很多個部門，辦理執照，宣傳招募。

她覺得，這是自己作為豫劇傳人的一份責任。

可她沒想到，後來，學校出現了資金短缺問題，而孫女覺得無利可圖時，只想要關掉學校。

她對奶奶說：「我還是更想趕緊做出來一些作品，就趕緊收攤吧。」

常香玉很是心寒，可她已經老了，無法干涉孫女的決定。

丈夫王為念也不太支持妻子的決定，當年，他為了妻子順利開辦學校，注資百萬，如今只是資金短缺，遠沒有到要放棄的時候。

可妻子的脾氣太火爆，有時候觀點爭論，甚至會砸掉他的眼鏡。

夫妻關係勢同水火。

但學校還是關停了。

常香玉怒火中燒。

她想不明白，如今的條件，已經比當年要好很多了，怎麼孫女眼中就只看到了錢呢？

可面對奶奶的質問，陳百玲大鬧一場：「我不學了，也不演了，不幹了！」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她消失了。

她沒有再出演戲劇，反而走向了小品、綜藝和影視舞台。

她賺了很多錢，盆滿缽滿，而對於老藝術家而言，陳百玲此舉無異於捨本逐末，是對藝術最大的褻瀆。

在失望之下，彌留之時，這位82歲的老太太，立下了遺囑，寫好了聲明，同時委託律師起草了法律文件。

但她仍然抱有一絲僥倖。

她希望孫女能夠回頭，也希望豫劇能夠真正傳承下去。

所以，做完一切工作的老人家，對家人說：「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公開。」

之所以萬不得已，是因為，若是真的將「小香玉」的藝名收回，那麼常派豫劇，可能真的後繼無人了。

後來，陳百玲堅定地要和丈夫離婚，45歲王為念見無法挽回妻子，便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她，自己淨身出戶，也算給這份感情一個交代。

而家人們也終究沒有等到陳百玲回頭。

他們按照規定，在老太太去世一周年的日子，對外公開了這份聲明。

而律師也依照約定，公開發布了《關於撤銷小香玉稱號的決定》，聲明如下：

小香玉現在怎麼樣了？

小香玉真的錯了嗎？

我們很難評說。

因為她確實12次登上央視舞會，表演過《紅娘》《白蛇傳》《花木蘭》《破洪州》等經典劇目，也用獨特的創新方式，讓更多人知道了豫劇。

傳承文化，還是發展創新，這似乎的確是兩個方向的道路。

如今的陳百玲怎麼樣了？

和丈夫王為念離婚之後，她曾上節目回憶過這段感情。

她說：「我很感激，他幫了我很多。」

當年辦學校的手續，她怎麼都搞不定，可丈夫一個人當六七八個人用，1個小時就搞定了。

而和陳百玲離婚後的王為念，用情至深，依舊無法釋懷當年的分開。

十幾年來，他始終保持著單身的狀態。

但陳百玲似乎很快就走了出來。

她經人介紹，認識了比自己小几歲的樊澤峰，兩人迅速結婚，不久後生下了兒子豆豆。

如今，她的兒子也有十幾歲了。

陳百玲很少在人前談到丈夫，只知道是個山西富商，還是她的鐵桿粉絲。

至於「小香玉」的藝名，她仍然在用。

她說：「除非觀眾有一天不叫我小香玉，我也就不是了。」

用律師的話說，藝名雖然具有一定的商標價值，可是經長期使用後，已經與藝人產生一定聯繫，屬于姓名權的一部分，不可被隨意剝奪。

在她心中，小香玉就是她，而她就是小香玉。

從這個層面上來看，帶著遺憾離世的常香玉大師，還是要失望了。

不過，即便陳百玲依然可以使用「小香玉」的藝名，但我想，在豫劇界，大家應該也都知道，常香玉大師不承認她的師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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