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馬，從邵氏片場裡的龍套，到胡金銓和張徹的徒弟，再到洪家班裡的骨幹成員；從副導演到導演，再到黃金配角，他幾十年的演藝生涯，見證了香港電影的興與衰。
他的江湖地位有多高，2014年去世之後，洪金寶、成龍、狄龍、姜大衛、石天、岳華、曾志偉和唐季禮，八位影壇大佬兼老友，為其扶靈，送他最後一程。
01、移居香港為謀生 邵氏學藝成全能
1942年，午馬（原名馮宏源）出生於天津，17歲的時候，和家人一起移居香港。
這一轉折對他的人生軌跡產生了重大影響——為他成為香港電影黃金配角奠定了現實基礎。
隨後， 已經接近成年的他便步入社會，一路摸爬滾打——幹過許多不同的臨時工作，時不時地還演過（業餘性的）話劇。
當他看到邵氏公司首期的演員招生廣告後，一向敢想敢幹的他一合計：只要報了名，說不定以後我也能成為明星，到時便能賺大錢補貼家用……
於是「馮宏源」這個名字就這樣寫進了邵氏影業公司創辦的南國實驗劇團第一期的招生名單中……幸運的是報名順利通過！為他日後幾十年的從藝生涯打開了入場通道。
馮宏源一開始覺得很充實、很滿足，因為在劇團里不光能學習表演知識，還有薪水拿，可謂是一舉兩得！而且身邊都是美女帥哥，青春洋溢的氛圍很是不錯~
但他如此心花怒放的日子沒過多久，此時的他已然深切體悟到：身邊的帥哥美女才是自己實現明星夢最大的護城河。
觀眾喜聞樂見的是這些帥哥美女出現在銀幕上，而非像他這樣其貌不揚，甚至醜陋的面相。
於是生性樂觀向上的他，決定採取了「由點及面」的戰略——即在心裡明確告訴自己：不一味地干演員。
無論自己多麼熱愛演戲，都必須保持這份必要的認知。
他不僅十分清醒，還十分地篤定：要想在這一行行穩致遠，自己就必須要儘可能地學會和演戲有關聯的各個領域的各個環節！面面俱到。
所以打從一開始他就沒想著拍完自己的戲份就收工回家，而是繼續在片場觀察其他演員是如何演戲的。
畢竟從老師和書本上學到的知識都屬於陳舊的，而拍戲的演員們每天則是在創作創新，因此在其身上才能「偷」得到最新的表演技巧~他演了學、學了演，從不偷懶。
演技日漸成熟的同時，他關注到片場的各個環節方面，比如場面的調度、機位的轉換、畫面的剪輯、劇情的編寫、人員的協調、甚至人際關係的處理等等……如此這般，幾年如一日地遊走於邵氏公司的各大片場。
02、他的勤奮和「多面」 引得胡金銓和張徹關注
午馬這個人看著粗笨，實際上做起事來膽大心細~所以胡金銓常會安排一些助理的活給午馬去完成。
他需要的便是這麼一個不驕不躁、做事仔細又靠譜的人。午馬還常常能夠舉一反三地給胡大導演意想不到的驚喜！
而且午馬為人和善，對待任何人的嬉笑怒罵都是一笑而過，從不在嘴上和心裡計較那麼多！
因此使得胡金銓愈加賞識他的胸襟開闊和大智若愚。而午馬更是從心而發地敬仰胡金銓才華橫溢、瀟灑不羈。
張徹需要的是一個樣樣都能做得夠到業內標準的全能型副導演。
自從去日本拍外景時原來的副導演因為護照問題無法跟隨，張徹迫於無奈嘗試讓午馬暫頂自己的副導演後，雖然嘴上不說什麼，但心裡卻是心花怒放的。
讓午馬頂替副導演本是死馬當成活馬醫，卻沒想到歪打正著得了這麼好用的一匹千里馬！
——不僅做起事來舉一反三、聰明能幹，而且隨便自己怎麼罵他，他都能不急不緩、嬉皮笑臉的~搞得所有人都說他是「張徹永遠的副手」！
這樣的人，真的讓人討厭不起來~自己也越來越離不開他了……那就不能虧了他，就扶持他做正導演吧！
其實在張徹扶持午馬之前，他已經被明星電影企業公司邀請，執導過《怒劍狂刀》和《聾啞劍》兩部電影，和當時的邵氏武俠片別無二致。
後來他和張徹聯合執導了《水滸傳》《大海盜》《蕩寇志》《蔡李佛小子》《少林寺》等多部作品，學習了更多的導演知識。
由此，午馬便與這兩位中國電影史上舉足輕重的大導演，結下了不可磨滅的佳話！此後，不論誰提及午馬都未免稱讚他是胡金銓的「私塾弟子」、張徹的「高足」了。
午馬導演生涯中，還有一部電影不得不提，1989年的《義膽群英》，他和吳宇森聯合執導。
這部電影意義非凡，是張徹一幫徒弟，為紀念師傅從影40周年而拍，所得票房給師傅養老之用。
03、能達到徐克的高要求，造就「燕赤霞」經典角色
徐克的難搞定，在圈內眾所周知，比如他的第一部導演作品《蝶變》，監製吳思遠建議他讓主角劉兆銘打一場，結果他就是不打，然後票房失敗。
拍攝《笑傲江湖》的時候，他原本請偶像胡金銓來擔任導演，但因為理念不合，產生了矛盾，導致胡金銓的大哥李翰祥喊話：寧可餓死，也不跟徐克合作！
他和吳宇森曾是英雄惺惺相惜，一起創造了《英雄本色》這樣一部豐碑之作，但卻因為拍不拍《英雄本色3》分道揚鑣。
類似這樣的事情，在徐克身上屢見不鮮~回想他當年拍《黃飛鴻》時也是一樣——差一點沒把自己起初誠意滿滿請來做武術指導的（黃飛鴻本人的正統傳人）劉家良氣哭……
徐克需要的是懂他、又能對他千依百順的人才。但是別說這樣的人才了，就是這樣的人，也是稀缺得很呢！
放眼整個華語影視圈，能讓徐克始終拍手稱快者，無不是頭腦發達、骨骼清奇之人——袁和平算一個、程小東算一個，午馬也算一個。
午馬曾說，徐克的難搞定，在於他的要求是很高很高的！他想拍的都是前所未有的新東西，他的要求常常把自己逼得都想不出來具體應該是什麼樣子。
比如說，他會問武術指導：『不用手腳就不會打了嗎？』那一般的武術指導就會摸不著頭腦了：『不用手腳武術動作還怎麼設計？這個我不懂，你找別人設計吧。』
但其實徐克的意思並非是不讓用手和腳，而是想要人幫他設計出前所未有的、符合他的電影情節需要和他心理預期的新穎動作。」
在拍攝《倩女幽魂》時，徐克對午馬的要求也很高，希望他能演出道士「燕赤霞」的魂。
按照午馬當時的江湖地位，一般導演不敢對他吆五喝六，但徐克為了角色，為了藝術，敢於折磨午馬。
午馬呢，從不倚老賣老，從來不端架子，達不到徐克的要求，他會虛心請教，到底哪個地方不行，然後下一次加以改正。
正是在這樣的合作下，才創造了「燕赤霞」這個經典角色。
之後一說起 「燕赤霞」，觀眾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午馬。
他那一副悲苦的面目——似笑非笑、似哭無淚……蓄著一副大黑鬍子，橫眉怒目、性情暴烈，其在盛怒之下持劍在手，邪魔歪道均得繞開了他走！
而午馬也憑藉「燕赤霞」這個角色，拿到了他入行以來的第一個表演獎項：最佳男配角。
除了胡金銓和張徹之外，徐克也很看重午馬，兩人之後還合作了《笑傲江湖》《黃飛鴻》等影片，也算是影壇一段佳話。
90年代後期，香港電影開始走下坡路，午馬沒有固步自封，積極擁抱內地市場，拍攝了諸多電視劇。
比如《大宋提刑官》裡的獄卒、《大秦帝國》中的百里遙等，為香港和內地文化交流，做出了重要貢獻。
曾經有人這樣問過他：「演的角色大多數都是配角會不會不甘心？」
午馬坦然笑道：在我看來，每一個角色都是主角。
角色本身都來源於生活，而現實生活中並沒有所謂的配角，大家都是男一號（女一號）。
所以我認為只有將角色當成一個鮮活的人來展現，他才不會有過於臉譜化、標籤化的痕跡。
午馬用自己彪炳影史的一生踐行出了一條真理大道：唯有瀟灑地拋開個人的榮辱，才能痛快地笑傲江湖。（撰文：懿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