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散記·憶舊|嗯,「流氓」吉他影響了我的「進步」

彩色港 發佈 2024-03-16T05:49:37.072897+00:00

琴聲悠悠入夢來▓ 柳建國兒時喜歡音樂,大約是受小姨的影響。她其實大不了幾歲,很小就一場大病雙目失明。就像電影《不見不散》裡說的,眼睛看不見後,其他的器官便發達起來。小姨的嗓音便特別的好,還在盲啞學校上學的時候便成為一名歌手。盲人行走不方便,她選擇了住校,只是周末回家來一趟。

琴聲悠悠入夢來

▓ 柳建國


兒時喜歡音樂,大約是受小姨的影響。她其實大不了幾歲,很小就一場大病雙目失明。就像電影《不見不散》裡說的,眼睛看不見後,其他的器官便發達起來。小姨的嗓音便特別的好,還在盲啞學校上學的時候便成為一名歌手。盲人行走不方便,她選擇了住校,只是周末回家來一趟。這就成了我們這些娃娃的差事,大家都爭著去盲啞學校接送,順便也能看一看她們演出唱歌。

大約在我小學畢業那一年吧,夫子廟還是叫做「人民遊樂場」,小姨和她的盲校同學在那裡匯演謀生。她的歌聲很快吸引來廣播電台,他們專門給她錄了兩首歌曲播放。也是在那一年吧,我開始喜歡上音樂,吹了兩天笛子、口琴。那笛子是別人給的,音不太準;口琴是老媽玩剩下的,也有一個音跑調。後來決心學二胡,這可得手上有把好傢夥才行吧。

那天下午,媽姆便帶我去買。咦,這路走的?怎麼不去商場的樂器櫃檯,撿了一條背街的小路,繞啊繞的,突然拐角一閃,路旁驀然閃出一家製作樂器的小作坊。這能有個好麼?那做的二胡長得跟玩具差不太多。媽姆裝模作樣地挑了挑,幾番還了價錢,從一塊五毛錢最後還到八毛,買了把胡琴。我可能嘟嚕了嘴,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能拉得響的吧,而且胡底蒙的那塊蛇皮挺好看的。

媽姆顯然看得出我的失落,第二天便專門講了一個故事。說是外國有個小提琴家,記不得是西班牙還是義大利了。他天天在音樂大廳演奏,那琴聲像仙樂一般美妙動聽。人們紛紛傳說,他手裡有一把絕世美妙的小提琴,音色空靈價值連城。但是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天一曲終了大家掌聲雷動,小提琴家突然高高舉起手中的琴,一把摔在了地下。他大聲地說,其實這就是一把很普通的琴,不是什麼寶貝……

我一下子就聽明白了。這故事一定是別人傳給她的。我猜想,媽姆一定是把昨天買二胡的事跟什麼人說了,人家便給她出了這麼個摔琴的故事來堵我的嘴。但也沒辦法,百姓人家哪有那個閒錢?不過,儘管就這麼個玩具二胡,卻也帶來了不少樂趣。起先自然是滋呀滋呀的,鄰居大媽阿姨都說是殺雞咧。千日笛子百日簫,小巧胡琴拉斷腰。這二胡最是磨人性子的,甭管人怎麼說,每天當做功課做吧。也曾找到前街那個盲人琴師,多少也學上幾招。他胡琴拉的不錯,但雙目失明使他難以開課授徒傳藝。但那本劉天華的二胡琴譜集子,好像是從他那兒撈來的。於是便從劉天華的《良宵》學起,繼而又學起《空山鳥語》,滋啦滋啦地用胡琴學鳥兒的叫聲。

突然一天,鄰居大媽阿姨姐一起過來誇讚:哎,這胡琴現在拉的滿來斯嘛!好聽好聽!

我一時竟沒反應過來,有點莫名其妙。細細一問才知,是有那麼幾個鳥鳴聲模仿得有幾分味道起來。哦哦,我實在沒有想到,這玩具似的二胡,八毛錢的傢伙,竟然也能給人帶來愉悅和快樂。不過,這二胡並沒能玩多久,很快便下鄉上山做工去了,那把胡琴和劉天華的曲譜也不知流落到哪兒去了。

斗轉星移,轉眼到了弱冠之年。年輕人的心性是充滿新奇和隨性的,偶然的相遇喜歡起吉他來。這玩意兒簡直是種魔音,六根琴弦在指型的不斷變化和撫摸下,能夠分解出各種三度五度和弦,再配合上右手的節拍和音箱轟鳴,那琴聲天生地自帶了一份浪漫的顫抖。那時還是情感和物質都極為貧乏的時代,吉他這玩意兒很少見。忽一日聽說隔天商場來了一批吉他,第二天便去等門開市,不管三七二十一搶了一把。這吉他很合年輕人的心意呢,尤其是夕陽下的山野小路邊,傍晚集體宿舍前的短凳上,三五把吉他踫了頭,工友小伙兒圍成一圈,琴聲一起便是天上人間,把勞作的辛苦和山坳的寂寞全都沖刷得乾乾淨淨。也許,那宿舍的二樓上會有姑娘美女在聆聽,但在那個時代二樓便是禁區,只能有意無意地把琴音悄悄送了上去。

然而,那個火紅的年代幾乎是人人都要進步的。有點奇怪,已經好幾次了,怎麼就沒能通過組織考察呢?媽姆也為這件事來山坳里看望孩子,趁便向指導員書記打探一二。有好心人便傳過話來:都不錯!害就害在這把吉他上。有人提了,吉他是什麼……流氓。想要進步的人,怎麼能玩――流氓吶?

火紅的年代火紅的心!這到哪兒去說理呢?世俗是有這麼一說,鋼琴是音樂之王,小提琴是音樂之後,吉他是音樂的流氓……媽姆倒是挺開明的,沒有什麼責備,只是嘿然一聲獨自轉回。多少年過去,當我回到喧囂的都市娶妻生子,玩樂的時間少了,但那把「流氓」吉他竟然還一直跟在身邊,偶爾也會彈給媽姆聽聽。

有一年夏天,已經住進報社的福利房,但能源危機經常停電,這不,晚飯後又停電了,電視也沒得看了。一時興起,翻出吉他抹去灰塵,坐上陽台自鳴得意地彈唱起來。恰好,小屋仄居卻是二樓不高,正是自得其樂的好去處。忽然,樓下傳來一個小姑娘歡快的笑聲:

哎,來電了來電了……

哪兒呀?

聽,有音樂哎,有音樂!來電了!

一個長者跑進小院張望了一下說:哪兒來電了呀?那是樓上叔叔在彈吉他呢!

這大約就是我的最後一次「演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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