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年度最慘主角,只差「一秒」就能安全回家

看電影雜誌 發佈 2024-03-24T20:20:09.464402+00:00

最近三年,我們在說世界電影的原創力正在下降時,常搬出疫情作為擋箭牌,但實際上這個觀點在疫情之前就已出現。

最近三年,我們在說世界電影的原創力正在下降時,常搬出疫情作為擋箭牌,但實際上這個觀點在疫情之前就已出現。

在談及2022年歐洲十佳電影時,跟其他地區的感受相似,很難,有好的,但又不夠好。

現在,疫情已去,電影是否會復甦,還是個問號。

不管怎樣,只要電影還被需要,還能讓人沉浸、讓人感動,那麼創作它的動力就不會消失。

悲情三角

Triangle of Sadness

導演 魯本·奧斯特倫德

主演 哈里斯·迪金森/查爾比·迪恩·科里克/伍迪·哈里森

類型 劇情/喜劇

國家 瑞典/法國/英國/德國/土耳其/希臘/美國/丹麥/瑞士/墨西哥

我罵全世界

[悲情三角]讓導演魯本·奧斯特倫德正式加入雙金棕櫚俱樂部。

這部坎城之選,是魯本的又一次社會寓言。

結構精巧的三段式故事裡,場景從T台轉移到遊輪再行至荒島。

每一段故事,都用身份的一再錯位,狠狠嘲諷了人類社會。

是的,魯本不是針對誰,他是在說,在座的70億人,都有摘不掉的劣根性。2022年論嬉笑怒罵,它最盡興。

第一段,在T台,或者說時尚界,男模的收入僅為女模的三分之一——男性少見地成了弱勢一方。

第二段,在遊輪,來自美國的船長是個馬克思主義者,而來自俄羅斯的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富有資本家,他們爭得面紅耳赤。

第三段,在荒島,富人和精英全都被打回原形,金錢在這裡派不上用場;

而在遊輪上處在底層的菲律賓女工,卻因為會生火、會打魚,成了這裡的「船長」。

不光是三段式的大框架,在一個又一個具體的情節里,不同性別、階級、意識形態的人們一次又一次地位互換。

諸如富婆一時興起,要和船員身份互換,實則是傲慢地命令船員去游泳,打亂他們的工作進度;

又或者是出售手榴彈賺黑心錢的商人,發現賣出去的手榴彈炸在了自己手裡。

啼笑皆非的荒唐情節,印證的是哪有什麼絕對的好人壞人,你在他的位置上,能做得比他還狠。

人類的鬥獸場永遠存在,只是場外觀看的權力從一群人流向另一群人,從一個人流向另一個人。

而且,一旦得到那權力,沒有人捨得放手。

連原本弱勢的菲律賓女工,在得到權力後也用這權力為自己謀好處,享受男色與統治一切的快感。

魯本藉此說的是,人類啊,爛透了。

不管你同不同意他的觀點,這罵的,是真過癮啊。

驢叫

EO

導演 傑茲·斯科利莫夫斯基

主演 桑德拉·德拉茲馬爾斯卡/伊莎貝爾·於佩爾/洛倫佐·祖佐洛

類型 劇情 國家 波蘭/義大利

驢眼看世界

[驢叫]的靈感來源於布列松的[驢子巴特薩],同樣是用驢的眼睛看世界。

沉默的鏡頭被賦予了小動物的靈氣。

沒有任何畫外音解說,甚至片中人類的台詞也少得可憐,但每個鏡頭,都像驢子伊歐有自己的想法。

「主觀鏡頭」略微變形,被籠罩一層暈光,巧妙地呈現出單純小驢眼中的世界。

它原本是一頭馬戲團的驢子,和女主人關係親密,卻不得不分離。

女主人哭著目送它,它也用圓溜溜的眼睛望著家的方向;

在賽馬場,它無聊地啃著蘿蔔,看到馬兒們不自在的樣子,它決定搗亂,突然啟動,打翻了一排獎盃;

被送去農場後,它決定離家出走,尋找女主人;

走到足球場邊,它停下來看比賽,甚至在場外練了幾蹄子;

重傷被救後,它又看不慣小動物被虐待,撂了壞人一蹄子;

好不容易被富裕青年撿回家,它又忍不住看著宅子的大門,想再次離家出走尋找舊主人……

最有趣的一段鏡頭裡,伊歐在樹林裡夜行。配樂一派月黑風高,不遠處還有狼嚎。

驢眼裡,水流順著青蛙的遊動好像要深入秘境;蜘蛛拉出盤絲洞一樣的羅網,一根根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貓頭鷹,不,應該說夜梟怒目以視;狐狸徘徊在四周,監視這個闖入者的一舉一動。

[驢叫]用視聽呈現了一個動物眼中奇詭的世界。

與之相對的,是動物眼中的人類行為無聊而愚蠢。

他們找幾匹駿馬當背景,咔咔一頓擺拍;為了一個球(足球),兩幫人鬼喊鬼叫,甚至在賽後大打出手,小驢還莫名其妙地被拉入慶祝派對。

[驢叫]靈巧可愛,以獨特的視聽解構了人類世界的荒誕。

這個旁觀者讓我們在2022年用另一種角度,重新觀察著我們和我們的世界。

親密

Close

導演 盧卡斯·德霍特

主演 伊登·丹布林/古斯塔夫·德·瓦埃勒/艾米莉·德奎恩

類型 劇情

國家 比利時/荷蘭/法國

尋找意義感

[親密]的情緒流淌在兩個小男孩主角的每個動作里。

他們並肩在花海里狂奔,依偎在床上側臥而眠,把頭枕在對方肚子上、靠在對方肩膀上。

一切親昵的動作自然而然,因為他們是最好的朋友,彼此不設心防。

但進入初中,男性之間這種程度的親密被視為「異常」。

有同學善意地問他們是不是一對,也有人惡意地叫他們「基佬」。

成人世界對性別形象的規定,入侵孩子的世界。

而後,他們親密的動作,換之以避嫌的疏遠。

僅剩的「親密」,變成里奧為抗拒親密,而和雷米扭打在一起。而里奧為重新獲得「男子氣概」,加入了對抗性極強的冰球運動。

他衝撞、擊打,用被「男性氣概」所容許的動作,重新獲取主流認可,也永遠地推開了最好的朋友。

全片就這樣用動作敘事,因為動作不會騙人,也因為孩子們用動作表達情緒是先於語言的本能。

發生在孩童世界的設定,更加凸顯出性別刻板印象的不合理、荒謬和殘酷。

雷米終於不能忍受這份親密的消逝,永遠結束了生命。而里奧在思念中,孤獨地消化著痛苦與愧疚。

冰球幫不了他,只是讓他將痛苦發泄在運動中,換來一隻受傷的手。

而他也再沒有一個親密的朋友或家人,可以訴說內心的罪惡感和孤獨。

一份珍貴的友誼,在「男子氣概」的規訓下,演變成不可挽回的悲劇。

可在餐桌上,突然情緒崩潰、掩面痛哭的,也是父親。母親則是克制地和客人們道歉後離席,只遠遠留給人們一個悲痛的背影。

盧卡斯·德霍特繼[女孩]之後的第二部長片,又一次用隱藏在肢體動作中的信息,與性別刻板印象做對抗。

它是極其私密的敘事,細膩的肢體表演與場景呈現著「親密」的飽滿感情,讓所有人都會共情、心碎。

數2022最動人的故事,當然要為它留一席。

夏日細語

An Cailín Ciúin

導演 科魯姆·拜瑞阿德

主演 凱薩琳·克林奇/凱瑞·克勞利/安德魯·班尼特

類型 劇情

國家 愛爾蘭

後天的愛

[夏日細語]溫柔靜謐,但就是這樣一部不動聲色的電影鬧出了大動靜。

它是第一部進入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短名單的愛爾蘭語電影,也是第一部在英國和愛爾蘭的票房收入超過100萬歐元的愛爾蘭語電影。

簡單的故事裡,愛意緩緩傾瀉出來,靜靜訴說著人與人之間的羈絆。

愛意並非天然,惡意卻不需要理由。

凱特的父母生了一大堆孩子,每一個都被粗糙地放養。而凱特作為最不愛說話的一個,得到的關注最少。

母親常常忘了給他們做飯,讓他們自己隨便拿塊麵包片就打發。

父親粗魯、愛罵人,嫌棄她累贅,他甚至連出軌,都是在接送凱特的途中「順便」,毫不避忌孩子的感受。

姐姐們視這個安靜的妹妹為怪胎,嫌她丟人,和同學一起嘲笑她。

凱特因為缺乏關愛,落下了尿床的毛病。

可這個夏天,因為母親又要臨盆,無暇照顧她,她被寄養在母親的表親家,反而有了一個機會收穫愛意。

電影耐心地刻畫著他們相處的細節。

養母細緻輕柔地幫她洗澡;

臨睡前溫柔地給她蓋好被子;

見她尿床了,沒有責難,反而說我怎麼這麼糊塗給你睡老床墊呢?

老床墊老得都哭了。

而養父,因為失去兒子的悲傷秘密,一開始抗拒著和她親近,卻在以為她走丟時發瘋一樣大叫;

為了修補關係,他無聲地把小餅乾放在她手邊;他們會一起到湖邊散步;他會給她計時,誇她跑去拿信時的速度飛快。

愛爾蘭青翠的景色里,餵小牛、打井水、清潔農舍,一切農活和日常都因為有了愛意而生動。

在一個家裡,孩子被當做牲口一般成群地散養。而在另一個家裡,珍愛孩子的表親卻痛失愛子。

兩相對比,凸顯的卻更是後者的溫柔。

就像這個夏天的尾聲里,凱特用她飛快的速度奔向離開的養父母,抱住養父。生父正走過來,滿身戾氣。

凱特先是慌張地說:「爸爸。」爸爸來了。

而後卻把頭埋進養父肩膀:「爸爸。」爸爸別走。

鏡頭裡的愛與美,讓它成為2022不可忽視的作品。

西線無戰事

Im Westen nichts Neues

導演 愛德華·貝爾格

主演 費利克斯·卡默雷爾/阿爾布雷希特·舒赫

類型 戰爭

國家 德國

走出戰爭狂熱

在說2022年德國版[西線無戰事]之前,有必要提一下它的原著小說和好萊塢版[西線無戰事]。

在將近一個世紀的時間裡,文學和電影裡的反戰經典都繞不開這兩部作品。

1929年,德國作家艾里希·雷馬克出版了他前一年在報紙連載的小說《西線無戰事》,一舉成名。

小說根據他在一戰時的經歷寫就:主角在學校老師的動員下,鬥志昂揚地參軍,奔赴前線,他的家人也以此為榮;

然而,地獄般的戰場(屍橫遍野、食物短缺、醫療不足,傷殘士兵痛苦的呻吟不絕於耳)迅速擊碎了年輕人的幻想和信念。

人類進入工業文明後,科技不僅讓生產更高效,也讓戰爭更慘絕人寰。

小說《西線無戰事》用一個普通士兵的視角反映現代站爭的恐怖,以及戰爭發動者的瘋狂和陰謀。

它一上市就成為當年的暢銷小說,其後被翻譯成幾十種語言,作為反戰小說的經典讀物留傳下來。

1930年,好萊塢就將它搬上了銀幕,電影[西線無戰事]也很成功,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導演獎。

它在德國上映時,遭到了納粹黨的反對,魏瑪政府最終被迫取消了它的上映許可。

小說(電影)對依靠戰爭通往新世界的信念的嘲諷既不符合納粹黨的利益,也與陷入民族主義狂熱的大眾格格不入。

1930年版[西線無戰事]自始至終以刻畫年輕士兵在戰場上的恐怖經歷和心理轉變作為反戰的號角。

結尾,在交火的間隙,年輕的士兵被戰壕外的一隻蝴蝶吸引,放鬆了警惕。

他探出頭,伸手去捉蝴蝶。

一聲槍響,他的生命停止在了從地獄伸向美好的時刻。

他剛剛休假回來,既對前線的戰爭絕望,又對後方的狂熱失望,不再相信鼓吹戰爭的陰謀,但又身不由己。

蝴蝶將他從戰火里的非人性中拽了出來。

人終究不會對美好的東西無動於衷,而殺戮摧毀了一切。

2022年版[西線無戰事]也保留了普通士兵的視角,但敘事的重心傾斜到了戰爭機器的冷酷上。

高位的統治者操控著它,讓前線的士兵變成被恐懼、絕望和麻木支配的互相絞殺的工具。

戰場上的死人如同工廠廢棄的機器,難以掀起一絲悲傷。

他們身上有用的東西被取下,血跡斑斑的衣服、破舊的鞋子堆積如山,被送去清洗、翻新。

一道道工序流暢熟練,工業文明的成就以最荒誕的方式運轉。

只要一直有人戰死,衣物翻新就不會停止。

接著,這些衣物被送往後方,迎接它們的新主人——奔赴前線的新兵。

無知者無畏。

後方的戰爭動員激起了稚氣未脫的青年,為國犧牲的熱情。

他們相信戰爭是正義的,參與歷史的自豪感讓他們無暇顧及到了前線可能面臨的慘象。

然而,從領衣服的一刻,他們的自豪感就受了挫。

發放衣物的人不想多看他們一眼、不願多和他們說一句話,數不清的人在排隊等待,上一個陣亡士兵的名字或許還遺漏在衣服上。

這些新兵,在見過戰場、了解內幕的人眼裡,只是可憐的戰爭機器里微不足道的零件。

恰如工業流水線上的螺絲釘,壞了就換新。

鐵血的幻想被戰壕里乏味辛苦的工作消磨殆盡,衝鋒上陣更是慘不忍睹,子彈穿透身體,炮彈炸飛魂魄,坦克碾碎鬥志。

面對面地廝殺,死前痛苦的呻吟,當這些如此具體地發生在自己身上和周圍時,正義、自豪、幻想,全都煙消雲散。

踏上前線的第一天,便是進了地獄的大門。

此時,勝利已不是用戰爭換來理想的新世界,活著,完整地活著,才是勝利。

這是一線士兵在戰場上的恐怖經歷,但新版[西線無戰事]和1930版不同的地方(也是和原著小說最大的不同)在於,個體感受——1930版電影和原著小說最成功之處,讓位於旁觀注視。

它更注重展現戰場的宏觀震攝性、恐怖感,表現恐懼和死亡帶來的壓抑氛圍。

無論是諷刺,還是同情,它都常常把主角置於被觀看的立場,將觀眾帶入理性觀察的視角,感受冰冷的死亡氣息。

因此,影片用了很多靜態和全景畫面、推鏡頭、空鏡頭(拍攝環境),焦點不是單個人,而是全景式呈現戰爭從統治者、高級軍官到普通士兵、從後方到前線的運轉。

原著中前線與後方、統治者與士兵對待戰爭的瘋狂與絕望的態度,在本片中通過後方繁瑣的禮儀、整潔的環境、講究的飲食,前線寒冷骯髒的環境、恐懼的面孔、嗜血的武器,對比呈現。

主角從懷著激情上戰場,到絕望、煎熬、苟活,面對被自己殺死的人的痛苦呻吟,與後方統治者的野心,深刻反映出戰爭的荒謬。

新版的改編有其合理和優勝之處。

它把矛頭既指向了國家機器,也指向了陷入戰爭狂熱的大眾。

後者從對戰爭和統治者的承諾抱有期待起,「小我」即消失了,代之以「大我」。

他們對國家(民族)賦予的榮譽倍感自豪,但到了戰場之後,命如螻蟻,飢餓、寒冷、傳染病消磨了意志。

一次次衝鋒陷陣、一個個倒下,到處是殘缺的屍體、痛苦的哀嚎,沒人會記住他們的名字。

榮譽不過是幻想。

對於國家機器來說,他們只是一種可被利用的資源。

殘酷的戰爭里巨大的挫敗感和恐懼,迅速把曾經鬥志昂揚的青年折磨成了絕望的戰爭工具,但當面對面廝殺時,沉睡的人性又被激活:

從未謀面的敵人近距離出現在眼前,不再是一個抽象概念;

士兵先是因為恐懼和憤怒,一次次將匕首刺進對方的身體,接著對方痛苦的表情和呻吟,仿佛一下子刺激了他的人性;

巨大的泥坑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周圍已沒有炮火聲,迫使他們廝殺的戰爭機器暫時消失了;

他們猶如回到了普通人身份,廝殺變得荒謬,士兵慌張而本能地要給對方止血、餵他喝水。

戰爭里的死亡對於不在戰場上的人來說,只是一堆抽象的數字和榮譽。

一旦他們變得具體,對戰爭的光榮幻想便煙消雲散。

然而,也有狂熱的好戰者,即使看到了種種慘象,也無動於衷,無法動搖他們對民族、國家的信念。

實現他們的信念則是要無數人付出生命。

新版[西線無戰事]的結居是德法簽訂停戰協議,生效時間定在中午十一點。

好戰的將軍雖然遵守了協議,但瘋狂地想要為自己扳回一局尊嚴,奪回一點陣地。

士兵們正為停戰而歡呼,卻在此時收到了在十一點前發動最後一次衝鋒的命令。

和平近在眼前,他們卻要與死神再賽跑一次。

這次交火只是一場表演,演給那些依然支持戰爭的人看——他們戰到了最後。

支持戰爭的人不會渴求十一點後的和平,也不會對平靜的一天出現的美麗蝴蝶感興趣。

新版和舊版的結局,主角死在了戰場。相比之下,舊版更具詩意——主角因為想抓美麗的蝴蝶而死,而在新版中,主角則是倒在了和平鐘聲敲響前。

這種處理方式重點在於諷刺戰爭,主角的心境退居其次,即是前文所說的,個人感受的表達被觀眾的宏觀審視取代。

總體而言,新版[西線無戰事]是從宏觀層面諷刺戰爭機器的運轉,儘管很多地方的對比呈現略顯刻板,但傳遞出的恐懼、荒謬的感受十分真實、具體。

這也是反戰電影常見的視角。(未完待續)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