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隊球員在WBC比賽中。鄭曉平/攝
第五屆世界棒球經典賽（以下簡稱WBC）正在激烈進行，作為當今世界最高水平的棒球賽事，這場4年一次的較量，其影響力和重要程度相當於足球界的世界盃。
不過，受全球疫情影響，WBC一度停擺，再回大眾視野時已時隔6年。而重返賽場的中國棒球隊也已換上一批新鮮面孔，這支平均年齡24歲的隊伍在75歲的美國名帥迪恩·特雷諾的帶領下，像歷代中國棒球人一樣再次踏上和國際棒球同頻的探索之路。
本屆比賽共有20支球隊參賽，中國隊與實力強勁的日本、韓國、澳大利亞和捷克隊同在B組，小組前兩名進入複賽。雖然，3場比賽未能取勝讓中國隊提前無緣晉級，但直面實力差距的同時，梁培在4萬日本球迷的注視下轟出中日焦點戰中的首支本壘打、中國隊被捷克隊領先時的頑強追分等場景令人難忘。這支年輕隊伍不僅收穫了更多鼓勵的目光，更為棒球在中國的發展提供了鮮活的傳播樣本：一群置身喧囂世界之外的中國棒球人，帶著久疏陣戰的渴望和不被年齡阻隔的熱血，全力奔赴闊別已久的賽場。
一支年輕的「神秘之師」
在國際棒球世界久未謀面、因暌違已久的WBC選拔組建的這支中國隊算得上一支「神秘之師」，而他們給世界的第一印象，將取決於首戰與東道主日本隊的表現。
世界排名第一的日本隊是兩屆WBC冠軍，美職棒（MLB）最佳球員大谷翔平更是棒球世界的頂級明星球員。但在現場41616名觀眾的聲浪中，中國隊和對方鏖戰4個小時，不僅守備球員全程表現出極高的專注力，梁培還在關鍵時刻用一記本壘打讓中國隊給外界留下「不可小覷」的印象。
3月9日，中國隊與日本隊打響B組首戰，在日本東京巨蛋體育館裡，比賽進行到第六局，面對戶鄉翔征投出的球，梁培大力揮棒，將球送上看台，這記「陽春本壘打」讓現場突然沉寂下來，一瞬間，歡慶聲專屬於中國球迷和隊員。
「一個在日本棒球名校中成長但挫敗感十足的中國少年，回國後為國出征，面對日本隊，在夢想之地東京巨蛋完成絕地反擊，這是再經典不過的體育故事。」中國隊出征WBC紀錄片《升·擊》的監製蔡秋德記得，從小學跟隨父母前往日本的梁培，說普通話容易一字一頓，但在隊裡，他很喜歡用兒化音交流，「他找到了歸屬感」。
24歲的梁培曾就讀於日本棒球名校東海大學菅生高中，在強手如雲的球隊裡，他很難獲得上場機會，經常作為啦啦隊在看台為隊友加油，「我很不甘心，覺得沒辦法對棒球有個交代。」在媽媽的建議下，他回到中國，加入北京猛虎隊並在2019年幫球隊奪得聯賽冠軍。在這次WBC的比賽中，他更得到了代表中國出戰世界大賽的機會。在蔡秋德看來，「那個響亮的『陽春炮』對他本人的棒球情愫，是再完美不過的一種交代吧。」
「對日本隊時，打出一個本壘打。」也曾出現在陸昀夢中，這個和梁培有著相似成長經歷的游擊手是全隊公認最刻苦的隊員之一，他手機里常播放大谷翔平的比賽。可在最後階段的熱身賽中，他意外手掌鉤骨骨折，診斷建議休息4-6周。作為隊中的絕對主力，這個會站到高台上學蕾哈娜熱舞調節氣氛的「中二少年」，流著淚對所有人關上了門。一夜調整後，竟又出現在第二天的早訓上。「不論是在場邊還是場上，他一直在喊話、調動大家。」在中國棒球隊教練王偉眼中，陸昀的存在，讓隊伍變得更主動和積極。
但在一個集體裡，陸昀的情緒，也被小心呵護著。「一個球員也許一輩子只能打一次WBC，錯過了確實很可惜。」李寧在生活中也延續了場上捕手的角色，「要思考暗號、整理位置調配，考驗對於隊友和對手的了解。」陸昀受傷後，李寧在大巴上一邊安慰一邊陪著流淚，但下車後，「是否要幫陸昀搬行李？」卻讓他陷入矛盾，「想搬，是想為他分擔，不想搬，是不想一次次提醒他傷病的存在。」
8年國家隊的經歷讓28歲的李寧成為年輕的「老將」，年輕隊員口中的「王偉指導」正是他昔日隊友「馬哥」。他把自己視為中國棒球傳承的一環，「國家隊總有新老交替，就像當年我進隊，『馬哥』他們給我們樹立的榜樣，我也想把我的體會傳遞給更多年輕隊員。」
老將不僅以教練身份護航，也在場上起到穩定軍心的作用。41歲的老將蘇長龍和MLB中國棒球發展中心總教練張寶樹都出現在比賽的關鍵時刻，被捷克隊領先後，正是40歲的張寶樹扭轉局面，帶領隊員奮起追分。為了保持競技狀態，健身房、訓練基地屋頂的打擊練習室，老將們總會主動加練，年輕隊員也在帶動下自覺提升。小隊員常提到，張寶樹會用手機把他們的動作錄下來，一幀一幀對他們的動作糾錯，「他不像教練，更像老大哥一樣。」
看著昔日隊友依然活躍在賽場，中國投球速度最快紀錄保持者、前國手徐錚不禁想：「我是不是也能上去再投一次？」在他看來，老將的出現是為了讓更多人看到對棒球的熱愛永遠不會被年齡限制，而年輕人的表現，則讓人感受到中國棒球的希望，「小伙子們給了很多驚喜，站在強隊面前，他們的眼神沒有迷茫，很堅定，尤其對日本那場，面對世界一流選手的挑戰，他們表現出來的是興奮和享受，氣勢上我們沒有輸過。」
一次闊別許久的出征
年輕可以無畏，年輕也得直面挫折。首戰表現可圈可點，但12個小時後，中國隊卻在有望取勝的比賽中被捷克隊逆轉，儘管，他們一度頑強反超對手，可結果並不如願。賽後，「討厭輸球甚至大於想贏球」的老帥迪恩主動攬責，他告訴隊員：「失敗令人傷心，但你們只能傷心到明天12點，繼續前進才是正確的事。」
「在最高水平的賽場，才能真正看到我們和強隊的差距，意識到問題，然後不斷去追趕學習。」在徐錚看來，重返國際賽場的意義不僅在於爭勝，更在於找到進步的方向。尤其WBC還採取國家俱樂部參賽原則，可以讓更多高水平選手更便利地代表不同國家參賽，間接帶動各地的棒球發展。例如，中國隊30人的參賽陣容名單中就有4位華裔球員，其中包括經典賽三朝元老張寶樹、韓國職棒投手朱權、天使小聯盟投手阿蘭·卡特、前日職棒外場手真砂勇介等。「只有在這樣等級的賽事上，我們的隊員才能真正感受160公里/小時的球速，才能在回歸枯燥的日常後，仍然有前進的動力。」徐錚說。
這種動力，對平時缺乏賽事積累的中國棒球人尤其可貴。因此，2023年的大年初四，這群渴望上場的人便聚在廣東中山的棒球小鎮，準備一場闊別許久的出征。
「擁有一批忠實擁躉，卻很難廣泛地融入生活中。大家都是憑著堅定的勇氣和熱愛，堅持著各自的事業。」深入了解中國棒球隊後，紀錄片《升·擊》的導演嚴泳俊發現了棒球和體育紀錄片相似的境遇，「所以，標題《升·擊》是一個組合詞，相比起『升』，『擊』字才是重點。不斷上升只是故事發展的結果，擁有敢於向挑戰出擊的勇氣才是記錄這個群體想要傳達的內核。」
通過本屆WBC的轉播，蔡秋德發現，這種內核開始起了作用，「無論B站還是微博等平台，觀看量一直在提升，朋友圈也有很多人在轉發討論，尤其首場比賽後，彈幕甚至比賽現場，出現了很多為梁培等運動員加油的聲音。」他認為，想讓棒球在中國受到更多關注，需要更多有代表性、有號召力的球員出現。
「一個年輕人，站在賽場上，萬眾矚目，既是一種被尊重、被需要的體驗，也是一種挫折和壓力的考驗。」中國棒球協會秘書長謝斌表示，這次比賽中，許多年輕球員在賽場上的表現，都能展現出棒球運動對人的塑造，「挫折教育、犧牲教育、補位意識等都是棒球教育功能的體現，也是當代青少年成長過程中必備的素質。」他希望能通過這次的比賽，讓更多年輕人對棒球產生興趣，也讓更多相關部門關注到棒球在青少年融入社會方面的獨特教育作用。
年輕人的成長需要「交學費」，年輕的球隊同樣需要從失敗中汲取力量繼續向前，無緣晉級之後，老帥迪恩坦言：「我相信這次比賽的經驗會對亞運會的陣容帶來影響。我會認真總結這些比賽，希望我們的牛棚陣容更殷實一些，並可以將WBC的經驗帶到亞運會去。」
本報北京3月13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梁璇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