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安逸隱匿,自給自足。
村落,愚昧無知,落後封閉。
村落,淳樸簡單,舒緩閒適。
一個理想的村落,土地肥沃,有山有水,年年都有足夠養活全村人的收成。
一個維持穩態的村落,是古代中國社會穩定的根基。
然而村落的形成是一件人類做出來的事,而非客觀存在的物。
事無常態,因人而變。
當糧食生產有了結餘,人必然會想著用這些結餘的糧食去換取一些其他的能夠提高生活質量的物用。
而糧食不足以溫飽的其他村落,就可以靠著生產這些物用來換取糧食以生存。
若是某年收成不好,發生了災情。那麼自耕農不得不將土地出讓給其他存有糧食的家庭以換取口糧,從此就成為佃戶,而原來節儉持家留了糧食的人家,就在這次災情後成為了地主。
逐漸的地主家的糧食和土地越來越多,他們也可以利用這些剩餘物料,去換取更多提高自己生活質量的物用。
而佃戶卻往往僅僅能溫飽而已。
貧富差距的加大,導致了階級分化和社會矛盾。
這是發生在中國古代農村土地兼併過程中的常見故事。
而如今,農村的土地兼併因為土地所有制的形式根本轉變,已經不存在這種現象了。
更多的兼併,是發生在城市之中。
因為城市工業化發展,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流向城市,城鎮化的進程導致了農村的空心化。
城郊的耕地轉變為了工廠,原來的農民成為了工廠的勞動力。
他們的收入可能變高了,但他們的工作節奏也變快了。
而且因為工業生產會受到大市場經濟的影響,所以他們的不穩定性相對於土地耕種也提高了。
一旦工廠破產或者縮減生產規模裁員,他們便喪失了收入來源。
他們早已喪失了土地這一最原始的生產資料,只能靠出賣勞動力來賺取生存資本。
已經沒有能夠回歸的村落,他們是城市裡的浮萍。
但此時的城市裡,已經沒有那麼多需要勞動力的工作崗位。他們可能就會四處尋找工作機會,甚至不惜離開家鄉,去別的城市甚至國外尋找機會。
也有人,會選擇購買一些生產資料,成為一個體私營業者。他如果沒有足夠的錢來購買生產資料,就會選擇借款。
一旦經營失敗,他就徹底破產。自己的所有的資產就會被查封,有條件的使用。
此後他的大半生,都只能生活在償還外債的壓力下。
在國外發展了幾百年的資本主義社會中,個人的破產保護制度已經有了比較完備的體系。
中國目前制度相對缺失,2020年時在深圳才發布了全國首部個人破產法規《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並於2021年3月10日開始執行。
2021年3月10日,深圳市民梁文錦向深圳市中級人民法院提交了個人破產保護的申請,原因是創業失敗,銀行債務逐漸增多,負債高達75萬元,無力償還全部的債務。2021年7月19日,法院同意了梁文錦的申請,免除了利息和滯納金,只需要在3年內分期償還本金即可,這也讓梁文錦的壓力小了很多,同時也成為全國個人「破產第一人」。
奮鬥者的生活值得欽佩,奮鬥後的失敗者也在一定程度上開始受到社會的保護。
只是,複雜的人性中,總是還留有一種對原始的自足自給的簡單生活的嚮往。
嚮往著回到過去那個舒緩閒適,炊煙裊裊的村落。
晴耕雨讀,男耕女織,只需關心地里的糧食和蔬菜。
只是,我們都知道,回不去了。
農民的孩子,在走出農村,到城市裡讀書的過程中,已經無法掙脫內心對城市物質生活的嚮往。他們在城市裡奮鬥,成家,為了孩子上學,背負上巨額貸款買上一套房子。
然後繼續奮鬥。
農村的老人們有的守著衰老的村落,有的則進城跟孩子們擠在一棟並不寬敞,更沒有院落的單元樓的百八十平米的房子裡。
忍受著狹小的生活空間帶來的各種生活矛盾。
在瑣碎侷促的生活中,有時爭吵,有時歡笑。
而負責養育老人孩子的中年夫妻,每天忙活,為了在城市中掙得些許工資,還上房貸,解決溫飽。
有時他們會因為某些工作上的擔憂,壓力大的晚上睡不著覺。
生存的壓力又襲來,眼淚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裡咽。
人生苦澀,世事多艱。
他們害怕一旦自己堅持不住,老人孩子都要跟著遭殃。他們不知道,如果自己倒下了,老人和孩子要如何在這城市裡生活。甚至自己的房子,都會因為房貸斷供被查封法拍,到時候,他們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悽苦滋味,何異於古時佃農。
而曾經養育自己的那個村落,他們還回得去嗎?那裡,甚至已經沒人生活。只剩下破敗的老屋,對著殘陽夕照。
偶爾,他們會想起那首詩: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劈柴、週遊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然後,幸福的眼淚流下來。
然後,調侃著對自己說一句,我還是更愛上班。
然後,像浮萍淹沒在城市的人潮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