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 | 微雪梨
ID | wesydney
2015年，史丹福大學「精英學生」性侵案轟動全美。
華裔女孩酒後慘遭性侵，施暴者Brock Turner逃脫法律制裁，僅坐了3個月牢。
幾年後，受害者挺身而出維護權益，她不願再生活在化名的保護下，以真實面貌示眾，寫下獲獎書籍《Know My Name》。
施暴者並沒能過上正常生活。他處處受到網友們監視，或永遠無法脫離自己惡行的陰影。
如今，Brock Turner被終身註冊為性犯罪者，臭名遠揚。
「直到今天為止，你帶走了我的價值、我的隱私、我的活力、我的時間、我的安全、我的親密、我的自信，我的聲音。」
這是一名華裔性侵受害者的自述，字裡行間透露著受害事件給她帶來的陰影。
「她只是被強姦了，而我的兒子可是失去了好胃口，他連最愛吃的牛排都不吃了。」
這是性侵者的父親給法官寫的求情信中的一段描述。
「她喝醉了，活該被性侵。」
這是在案件曝光後，被點讚最多的一條評論。
受害者的痛苦回憶，施暴者的好胃口，醉酒的報復懲罰，
這三個無論在哪個邏輯體系中都無法聯繫在一起的事物，卻在這一起華裔性侵案中被劃上了奇怪的等號。
華裔受害人。圖源：New York Times
01 「她只是被強姦，
我兒子可是失去了好胃口」
史丹福大學舉世聞名，這是放眼世界都難尋對手的頂尖學府。
Kappa Alpha兄弟會派對是由史丹福大學精英組織策劃的聚會活動，在校內校外都享有盛名。
一個平常的夜晚，華裔女生Emily Doe（化名）和姐妹們一起走進了史丹福大學兄弟會派對的大門。
當時的Emily只有20歲上下，及時行樂是年輕人們的生活宗旨。Emily和姐妹們在派對上酒過三巡，十巡都不止，玩得樂不可支。
走出派對的Emily在酒精的作用下雙腿發軟、腦袋發暈，
最終精力不支，昏倒在史丹福大學校內一輛垃圾車的後面。
圖源：NZ Herald
幾分鐘後，同樣酒過十巡不止的史丹福大學學生Brock Turner路過此地，
同樣20歲的他見到了跌倒在地，意識不清的Emily，
酒精上頭的他強姦了Emily。
過程中，另兩名史丹福大學的學生恰好路過，發現了Brock的正在施暴，
Brock見有目擊者朝他，撒奔來腿就跑，
但喝了酒他連直線都跑不穩，最終被兩名學生抓獲，扭送至警局。
案情隨之曝光，成就了2015轟動全美的斯坦福「精英學生」性侵案。
Brock Turner。圖源：New York Times
在美國，性侵犯被判個十幾年刑期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這起案件卻讓所有知情者瞠目結舌。
Brock Turner是史丹福大學的「明星學生」，他是校游泳隊的主力，曾獲校游泳運動獎學金，並有望在此後代表美國參加奧運會。
2015年1月，Brock Turner的明星光環散作了灰色迷霧。
據警方透露，Brock當晚見到昏迷的Emily後不僅對她實施了性侵，還將她的胸部拍下發送給自己的朋友取樂。
案件過程清晰，案件證據確鑿，法律本應讓Brock付出慘痛代價，
然而，板上釘釘的事情卻發生了變化。
圖源：New York Times
經法院裁定，Brock犯有包括襲擊、強姦等在內的三項罪行，
按照當時的美國法律，Brock可喜提14年刑期。
法院最終針對此案做出判決，Brock獲6年監禁。
然而，Brock是史丹福大學的明星運動員，精英階級的資源開始為他脫罪。
案發後，許多名人寫信給法院為他求情，
據《The New York Times》報導，當時法院一共收到了39封求情信，
撰信者包括退休的聯邦檢察官、Brock Turner的高中指導顧問，樂隊明星，和前任游泳教練等。
在法庭上，Brock承認了自己同Emily發生了性關係，但一度堅稱性行為沒有違背雙方意願。
而後他又寫了一封自相矛盾的認錯信，承認自己當晚犯下的罪行，但把一切責任都歸咎於史丹福大學的派對和性文化。
圖源：New York Times
你看，這不就是典型的「自己不行怪環境」，
Brock還在信中寫道，
「我失去了參加奧運會的機會。 我失去了史丹福大學的學位。 我失去了就業機會、我的聲譽，最重要的是，我的生活。」
圖源：US Today
2016年6月2日，不知是什麼出於樣的背景，
主審該案的法官Aaron Persky拒絕了檢察官長期監禁Brock Turner的要求，並宣布，
鑑於Brock沒有犯罪前科和已被退學處理，
法院將僅僅判處他6個月監禁。
2016年9月2日，才入獄三個月的Brock就被釋放，
好傢夥，受害者一輩子的心理陰影讓性侵犯用漫長的、貫穿青春的——三個月來償還。
圖源：Vox
案件判罰有些反常，網友們和媒體們對該案進行了深挖。
隨後發現，法官Aaron Persky是斯坦福的校友，在校期間也是斯坦福的運動健將，
擔任學校曲棍球隊的隊長。
好傢夥，原來是上頭有人啊，怪不得只蹲了三個月。
2018年6月5日，Aaron Persky成為了加州自1932年以來首位被選民罷免的法官，也是美國自1977年以來首位被罷免法官。
事後，Aaron Persky對此表示，他在判決時需要考慮該事件對Brock Turner一生的影響。
他還表示，他對自己當年的判罰並不後悔，若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以同樣的方式處理」。
Aaron Persky。圖源：Daily Mail
就在Brock正在服他那少得可憐的3個月刑期之時，
他的父親甚至還在此基礎上給法官寫了封減刑信。
父親在信中對兒子的罪行輕描淡寫，但他卻表示，
判刑讓Brock的胃口大減，連對平時最鍾愛的牛排都失去了胃口。
「僅僅20分鐘的行為，毀了他的一生，讓他付出了慘痛代價。」
圖源：Daily Mail
這父子倆在這上演「得寸進尺」吧？
怎麼著？要不然給你判個社區勞動唄？
這封信件被媒體冠以「臭名昭著」的性質，公眾也一同進行了譴責。
但公眾輿論無法干涉法院判決結果，這讓許多人對Emily投來了既同情又無奈的目光。
而就在人們認為這件事即將以不公正的結尾結束時，
受害者Emily勇敢地站了出來。
圖源：NPR
02 我一生的陰影，
只值得三個月刑期？
2019年9月4日，斯坦福「精英學生」性侵案受害者本尊站了出來，
她脫去了「Emily Doe」這個化名的保護殼，公開公布了她的全名和照片。
她叫Chanel Miller，是一名華裔。
她在美國加州的Palo Alto出生並長大，是紀錄片導演May May Miller的女兒。
2012年，Chanel Miller畢業於Gunn高中，在校內是一名明星排球運動員。
此後，她畢業於加州大學聖巴巴拉分校，獲得文學學位，現在居住在舊金山。
圖源：Daily Mail
事發4年後，2019年，她面對公眾作出了回應。
在談到自己得知Brock Turner的判決結果時的反應時，她表示，
「我感到十分震驚。所以是要告訴我，我花了一年半的時間治癒創傷而他只需要在監獄裡呆3個月？」
「有些年輕人，特別是有色人種，會因為攜帶大麻而以非暴力罪被判處更長的刑期，而他（Brock Turner）剛剛被判有三項重罪，每個重罪只判一個月，你這怎麼向我解釋呢？」
她稱，在被兩名見義勇為的學生送至醫院後，她對整個事件知之甚少，
警方和兩名「恩人」從未對她透露半點信息。
直到有一天，她在網絡上看到一篇報導後才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我獨自一人坐在辦公室里，周圍還有我的同事。我讀著自己如何在一輛垃圾車後面被脫衣服，被性侵，這時我把所有的碎片都拼在了一起，我終於明白髮生了什麼。」
圖源：News York Times
Chanel稱，當時的新聞報導鋪天蓋地地強調Brock「擁有很高的游泳天賦」，
「我不明白，這跟他的游泳天賦有什麼關係。」
當時，在一些網絡報導的評論區里，有評論稱Chanel受害是「活該」，僅僅因為她「喝醉了」。
「（性侵）不是對喝醉的懲罰，在我們的文化中，這種心態實在令人作嘔，就好像如果你喝醉了就理應被強姦一樣。」
Chanel表示，自己並沒有寬恕Brock的罪行。
圖源：News York Times
Chanel挺身而出後，向公眾公開了自己撰寫的長達7244字的聲明，字字珠璣，
表達了Chanel對法院判決結果的不滿。
當年，Buzzfeed刊登了這一聲明，瀏覽量超過了1500萬，評論超過了3000。
CNN主播也全文播報了這篇聲明，前後整整花了一個小時才讀完。
以下是聲明的部分內容——
「你不認識我，但你卻侵犯了我。在報紙上，我的名字是『失去意識的、喝醉的女人』，十個音節，僅此而已。我不得不強迫自己重新學習我的真名，重新認識我的身份，以至於要讓我自己意識到，這不是我的全部。
我不僅僅是一個在垃圾車後面被發現的、兄弟會派對的醉酒受害者，而你也不僅僅是一名無辜的、頂級大學的全美游泳運動員--在被證實有罪之前。
直到今天為止，你帶走了我的價值、我的隱私、我的活力、我的時間、我的安全、我的親密、我的自信，我的聲音。
我沒有花時間去療傷，而是花時間回憶那些令人難以忍受的細節以應對律師們那些有侵略性的、刁鑽的、好讓我自相矛盾的、有引導性的問題。」
Chanel也在公開環境下與當年搭救她的兩名學生——
來自瑞典的Carl-Fredrik Arndt和Peter Jonsson見了面，
她對他們表達了衷心的謝意，
如果不是他們見義勇為，Chanel或許要經受更多傷害。
圖源：Daily Mail
隨後Chanel投身於建設性事業，用自己的遭遇作底色，推進女性權益。
2019年9月24日，Chanel出版了自己第一本書——《Know My Name》，
在這本回憶錄中，她詳細描寫了自己的遇襲過程、法庭案件和她的康復情況。
該書榮獲2019年美國國家書評界自傳獎，並被《華盛頓郵報》評為年度十大圖書之一。
《The New York Times》也在其「2019年100部著名書籍」的推薦中放進了這本書。她還被時代雜誌評為2019年「100 Next」榜單中的有影響力人物。
圖源：Daily Mail
在公眾輿論的壓力下，史丹福大學不得不在校內案發地立了一塊地碑，
以紀念Chanel Miller遇襲事件。
圖源：Paloaltoonline
Chanel還在治療師的建議下開始學習藝術，
2020年，Chanel繪製的壁畫出現在了舊金山的亞洲藝術博物館裡。
該作品長21米、高4米，畫著一個卡通人物的三幅插圖，
分別標註著「曾經的我」、「現在的我」和「將來的我」。
圖源：Asian Art Museum
Chanel表示，畫畫讓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藝術創作對她來說是熱愛，是挑戰，也是療愈。
「有時，人們會把我放在一個倖存者進化的最終階段的基座上：你已經達到了你需要達到的目標，你已經痊癒了，但我想推廣這種永久治癒的理念。 很可能，你會一次又一次地蜷縮起來，但你需要有必要的工具讓你再次重新爬起來。」
隨後，她又將精力放在學習版畫上，繼續自己的藝術修行——
圖源：New York Times
如今，Chanel和男友定居在美國舊金山，繼續著自己的創作之路，
她為亞裔群體發聲，為女性爭取利益。
直到現在，她的內心才得以安寧，
藝術帶走她心中的陰霾，也成為了她傳播能量的勇氣。
圖源：New York Times
03 Brock Turner，
終生註冊強姦犯
看到Chanel恢復得相當順利，大家心裡的石頭也放下了，
下面我們看看逃過法律制裁的Brock過得咋樣——
那叫一個慘…
圖源：Twitter
前文中我們提到，Brock的犯罪證據確鑿，卻只被判了6個月監禁，
而且僅僅坐了3個月的牢就被釋放了。
但是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出獄後的Brock並沒有在特權下過上正常生活。
出獄後不久，他的更多黑料被網友們挖出，這個所謂的「游泳明星」早已是劣跡斑斑——
在性侵發生前幾天，就有一位女性指控Brock Turner對她有不合時宜的身體挑逗行為；此前他在一次兄弟會派對外毆打一名學生致使其失去知覺後被捕。
圖源：Daily Mail
隨後，他從史丹福大學退學，美國國家游泳隊也發表聲明稱，
禁止Brock參加任何一場游泳比賽。
據《Daily Mail》報導，Brock最終在Tark Inc.任職，從事初級開發員一職，
這是一家製造醫療設備冷卻技術的公司，每小時收入12美元。
同事們表示他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而且「總是低著頭」。
目前，他和父母一同住在俄亥俄州，
法律規定，他必須被終身註冊為性犯罪者。
圖源：NBC
2022年，俄亥俄州的女性在「Me Too」運動的號召下，在網上更新著Brock的一舉一動。
在Twitter上，Brock的行蹤暴露無遺，
一名網友對所有女性發出了警告，
「Brock Turner搬進了代頓大學3英里內的一所房子，Facebook群組正在全力以赴確保他過得『愉快』。」
圖源：Twitter
還有網友表示，
希望代頓的朋友們注意安全。
圖源：Twitter
有人稱，應該有一群女性跟著他，確保他所在地區的每一個人都清楚他曾經所為，
並「帶上擴音器，24/7」。
圖源：Twitter
Facebook和TikTok上也出現了警告帖，
「Brock Turner 現在住在俄亥俄州代頓地區。他經常光顧該地區的酒吧，不要讓他和一個醉酒的女人一起離開。告訴女人他是誰。告訴酒保，告訴保安。Brock Turner 不屬於公眾場合。」
圖源：Twitter
此後，越來越多的網友加入了人肉Brock的隊伍，
他的住址、工作地址、車牌號、手機號碼統統被扒了出來，
網友稱，
雞蛋和衛生紙現在很便宜，鼓勵當地人可以到他那裡「實地考察」。
圖源：NBC
轟動全美的史丹福大學「精英學生」性侵案如今終於落下了一個可接受的結局。
性侵犯Brock Turner逃過法律制裁，僅被判6個月刑期，且服刑3個月便得以釋放。
受害者Chanel Miller挺身而出，自揭傷疤維護權益，傳播正義。
Brock最終未能逍遙度日，他的一舉一動都在網友們的監視中，
他被終身註冊為性犯罪者。
圖源：The Guardian
即便在今天，「受害者有罪論」任然充斥著輿論環境。
「如果不xxx，她就不會被xxx，活該」，似乎後者就是對前者的懲罰。
人類社會的發展形成了一種集體精神，那便是男性榮譽和女性榮譽，
在很多傳統觀念里，穿著時尚、喝酒、解放自我的女性無異於違反女性榮譽，從而必須獲得集體懲罰。
但集體精神的底層目標是集體契約，社會在發展，契約在升級，
如今，平等的權益，公平的地位，才是最好的契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