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20年」系列第十三話：
出版者們
2010年的時候，在夏烈的牽頭下，南派三叔和莫言在杭州的酒吧里見了次面。
在吃飯之前，莫言剛剛完成了自己的《蛙》，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這本書即將成就中國第一個諾貝爾文學獎。
而另一邊，南派三叔的《盜墓筆記》剛剛出版到「陰山古樓」，正是即將收關的時候。
在之後不久，他將憑藉當年285萬的版稅登上「中國作家富豪榜」。
和所有人想的都不一樣，老一輩「50後」傳統文學的代表人物和新一代「80後」網絡文學的佼佼者在見面之時，並沒有大家想的文學碰撞或是觀念衝突。
剛一見面，南派三叔隨即開啟了彩虹屁模式，向莫言表示自己收藏了他所有的書：
「您是我創作上最欽佩的當代作家。」
雖然事實上是讀過《豐乳肥臀》的南派三叔一直以為莫言真人是個「大齡文藝女青年」。
另外一邊，在莫言則根據自己對《盜墓筆記》的印象，覺得南派三叔是個中年人（那時候南派三叔剛剛28歲），而且生活在咸陽附近。
老少兩代人在那個晚上聊得「十分有勁（莫言語）」。
這當然不是個個例或是曇花一現，在這背後，是一批網絡文學作品和作者，在逐漸「走上檯面」。
而那些走上檯面的作品們，即將奠定我們今天看到的「大IP時代」。
網絡文學走到2005年前後，還遠不是「起點」或「晉江」一家獨大的時代。
那些現在逐漸淡出我們視線的網站，在當時還活躍著，比如天涯社區，比如百度貼吧。
2006年，在天涯社區的「蓬萊鬼話」板塊上，天津人張牧野創作了第一篇名叫《凶宅猛鬼》，反響不錯。
備受鼓舞的張牧野隨後在「鬼故事」的道路上一發不可收拾，隨後取了個筆名，叫做「天下霸唱」。
網文作家天下霸唱
現在的公眾號總喜歡鼓吹什麼「一書封神」的傳說，但事實上，何曾有什麼一蹴而就的神話。
在對前幾部作品都不是特別滿意的情況下，天下霸唱琢磨著做出一些新的突破。
不久之後，一部名叫《鬼吹燈之精絕古城》的系列作品，正式登陸天涯論壇。
在書的一開端，天下霸唱留下了這樣的文字：
「這諸般事跡須從我祖父留下來的一殘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講起，這殘書，下半不知何故被人硬生生地扯了去，只留下這上捲風水秘術篇……」
鬼吹燈系列影視作品
在一種說書人獨有的口吻中，一部盜墓長卷緩緩拉開帷幕。
隨後這一寫就是八卷，一股盜墓文學的狂潮即將席捲整個網絡文學界，也讓「天下霸唱」紅到發紫。
2007年．天下霸唱正式轉戰「起點」，當起了職業寫手，當年他的版權收入高達270萬，榮登「中國作家富豪榜」。
三年之後，在和北京新華先鋒文化的出版簽約協議中，《鬼吹燈》的出版協議價是1000萬。
當然，在《鬼吹燈》所延伸出的故事中，1000萬顯然並不是最傳奇或最滑稽的那個。
天下霸唱侵權《鬼吹燈》新聞報導
在《鬼吹燈》更新不久之後，在百度貼吧社區的鬼吹燈吧裡面，一個叫徐磊的讀者受到了感召。
以一個ID為「218.109.112」的帳號，開始連載盜墓相關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做《盜墓筆記之七星魯王宮》。
網絡文學史上「盜墓」題材的另一座高峰，開始出現在網際網路上。
直到今天，有關《盜墓筆記》究竟是不是《鬼吹燈》同人文的話題也依然在持續，甚至關於兩部作品何者更佳的談論依然熱度不減。
但在我內心中，我更願意把《盜墓筆記》當做是「同人文」，這可能是網絡文學史上最傳奇的「同人文」，也只有在網絡文學的環境下，才有可能產生的作品。
而兩部作品後續的故事，也讓人唏噓不已。
《盜墓筆記》系列
根據天下霸唱自己的回憶，加入「起點」不久之後，他參加了一次酒局。
酒喝高了的天下霸唱以10萬塊錢的價格，賣掉了《鬼吹燈》的所有版權。
這個「所有」不僅包括鬼吹燈當時現有的八部，甚至還包括了前傳和後傳。
這份版權後來被盛大的子公司玄霆拿到（當時「起點」被盛大收購），隨後一分為二，賣給了夢想者影業和萬達，這也導致後面《鬼吹燈》的各種影視作品良莠不齊的情況。
說遠了，還是說回天下霸唱。
在賣完版權之後，他甚至不能再用「鬼吹燈」或「胡八一」等元素創作了。
2019年，《鬼吹燈牧野詭事》網劇上線，天下霸唱反而被玄霆公司告上法庭，這次的賠償金額，是110萬元（與愛奇藝聯合賠償）。
為自己寫的書掏版權賠償，也算是網文圈裡為數不多的一樁奇事了。
《鬼吹燈》系列作品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富有商業頭腦的南派三叔則憑藉「同人文」《盜墓筆記》，開啟了「IP帝國」和炒CP的狂潮，並賺的缽滿盆滿。
人生的光怪陸離，莫過於此。
在「天涯」混跡的當然不止天下霸唱，還有當年明月和孔二狗。
2006-2007年，單從網絡文學作品質量來說，算是天涯社區的一個小巔峰。
就在天下霸唱開寫《鬼吹燈》的那個3月，一個名叫「就是這樣嗎」的ID在天涯社區的「煮酒論史」板塊發了一個帖子——
題目叫《明朝的那些事兒：歷史應該寫得好看》。
當年明月《明朝那些事兒》
這篇帖子在當時並沒有引起太大的反響，但誰也沒想到帖子的作者居然真就掄開膀子寫了。
不久之後，這個名叫石悅的公務員在自己的新浪博客上 ，開始更新《明朝的那些事兒》，這一寫就是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可以說，在最近20年裡，清朝歷史被大家感興趣是由於各種類型的清宮劇輪番上映，而明朝歷史得以進入大眾的視線，則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年明月的這本書。
自此之後，不止在於網文界，哪怕是出版界，「戲說類」的通俗化歷史想寫一筆的人也不在少數。
作家當年明月
《明朝的那些事兒》不僅僅改變了網文或出版界，還改變了當年明月自己的命運。
靠著稿費，當年明月數年間掙到的遠不止八位數這麼簡單。
而在實現某種程度上的財富自由之後，當年明月的仕途之路也堪比小說情節，從一個海關科員，一路高升，當到了現在上海市的廳級幹部。
只能說，有些領導愛文化，有些領導愛的是有文化的人。
時間來到2007年，這一年下半年的天涯論壇，孔二狗橫空出世，憑藉《東北往事:黑道風雲20年》，奠定了自己在網文圈子裡的地位。
在這個土生土長的內蒙古漢子筆下，一股東三省老工業區的「江湖感」撲面而來。
作家孔二狗
和《明朝那些事兒》不同的是，《東北往事》是一個天然叫座又好拍的劇本，無論是看完書還是改變的電視劇，你都很難忘記「趙紅兵」或是「劉海柱」。
我們很難說是孔二狗開創了「黑道流」的網文流派，因為在此之前，《壞蛋是怎樣煉成的》或是《黑道學生》已經足夠出名了。
但毫無疑問，只有孔二狗讓「黑道文」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度，那就是往寫實的方向上走，也許可以寫出不同的東西。
那些從網文世界走出來，並在實體出版界大方異彩的作品們，遠不止於上面這些。
2007年，李可的《杜拉拉升職記》實體書正式問世（現在只能確定這本書連載於網路，但具體連載於什麼網站筆者手頭並沒有查到）。
《杜拉拉升職記》影視海報
次年，原本寫在天涯社區的《浮沉》也得到出版，兩本書一前一後，奠定了女性職場文的大熱。
2009年，混跡於「晉江」的阿耐，靠著網絡文學作品《大江東去》，拿到了「五個一工程」獎。
這大概是網絡文學作品第一次被主流大獎所承認，當我在看這部作品的時候，絲毫不知道，這本書將被改編為《大江大河》，隨後連拍數部。
2007年，背負著「抄襲門」罵名的大三學生流瀲紫，在轉戰博客和「晉江」等多個平台之後，終於出版了自己第一部小說《後宮·甄嬛傳》。
這部書不是清宮小說的開始也不是結束，而由之改編的電視劇，卻鑄就了一個清宮劇的巔峰。
作家流瀲紫
我至今仍然固執地認為，每個文學網站都有其自身的風格，至少在那個年代是這樣的。
有些作品只能在「天涯」，有些作品只能在貼吧。
只是時過境遷，我們再回首時卻已經不剩下什麼了。
只有那些「出版者們」的身影，帶著他們的作品，讓網絡文學開始跌跌撞撞地走向了公眾的視野。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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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翟晨旭©️投稿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