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紫瓊 圖/視覺中國
「我們被塑造成像是明朝花瓶，脆弱易碎，擺在背景當裝飾。不然就是演紅顏禍水的女子，譬如唐人街的妓女。但是那些形象已經變了。我們必須呈現當下的女孩們、女士們是什麼樣子。她們聰明能幹、獨立自主，她們強悍但不是那種——囂張的潑婦。我認為讓大家知道女人可以很強悍，同時又很性感，這件事很重要。」
本文首發於南方人物周刊
文 / 南方人物周刊記者 張明萌
編輯 / 楊靜茹 rwzkyjr@163.com
北京時間2023年3月13日，第95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典禮舉行，馬來西亞華裔演員楊紫瓊憑藉《瞬息全宇宙》（《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中的Evelyn Wang獲得最佳女主角獎，是奧斯卡頒獎歷史上第一位亞裔女主角。拿獎時，她說：「各位女性，不要讓任何人告訴你你們做不到。你們做得到！」此前，她已憑該片獲評第80屆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獲得被譽為奧斯卡風向標的演員工會獎最佳女主角獎，是美國演員工會獎歷史上誕生的首位亞裔女主角。
在此前的一次採訪中，楊紫瓊說：「（奧斯卡獎）很重要。不僅對我重要，它照亮了世界上一部分像我一樣的人，從來沒有被『主流』包括在內的人。所以我們很在意。我想要小金人嗎？是的，我想，為了我自己，但不僅僅是為了我自己。我想說的是，我們可以坐在同一張桌子上，一起工作，一起去講述一些美麗的故事。」
一位亞裔女性在美國生存，在日常瑣事中消磨青春，直到被意識到她是家裡的超級英雄需要多久？Evelyn Wang的答案是139分鐘。
一位亞洲頂級女明星隻身闖到好萊塢，直到被所有人看見需要多長時間？Michelle Yeoh的答案是25年。
一位馬來西亞華人，從一名小女孩到獲得全世界認可、讚譽和仰望需要多久？楊紫瓊的答案是60年。
楊紫瓊 圖/視覺中國
Evelyn Wang
2022年12月6日，楊紫瓊獲選美國《時代》雜誌2022年「年度偶像」。撰文的記者回憶，11月中旬，楊紫瓊出現在《瞬息全宇宙》的行業放映會上，她身著厚底運動鞋和綴有花紋的西裝外套，一出場便成為全場中心，所有人的鞋尖都朝向她。儘管已經在好萊塢打拼了超過25年，但她從未獲得像現在一樣的關注。在數次採訪中，她將之歸功於自己的角色Evelyn Wang。
Evelyn Wang是一位生活在美國的亞裔女性，55歲，苦心經營著一家社區洗衣店，兼顧怯懦的丈夫、行動不便的父親和叛逆的女兒的生活，所有的時間都淹沒在日常的瑣碎中，一張又被打回來的報稅單成為壓倒生活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穿著簡單的衣服，背微微佝僂，臉色蠟黃，眉頭總是鎖著，心裡飄著一團無法驅散的烏雲。當然，平日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她和美國的每一個中年亞裔女性一樣，隱身於「媽媽」「妻子」「女兒」等身份中，在焦躁與慌亂中吃力地維持著生活，唯獨不會做自己。
瞬息全宇宙 (2022)
在一次意外中，丈夫突然變成了「成龍」，告訴她自己來自另一個宇宙，宇宙有多個版本，每一個都面臨著只有她才能阻止的威脅。她突然成為了「天選救世主」，能連接不同宇宙，感知每一個版本的自己，獲得那個版本擁有的技能。她跳躍在每一個不同的自己身上，成為功夫巨星、大廚、氣功大師甚至是石頭，告別一事無成的人生，感知過往每一次不同選擇可能帶來的結果，發現邪惡勢力的源頭就是自己的女兒，要挽救整個混亂的「宇宙網絡」，不只要靠拳腳，還需要家人的包容和理解。最終，她拯救了世界，發現了愛，找到了自己。
電影由丹尼爾·關和丹尼爾·施納特共同執導，他們的處女作是《瑞士軍刀男》。電影裡，男主角漢克被困荒島，準備上吊。突然發現一具順水而來的屍體，他開始與屍體交談，與他在島上生活。屍體竟然開始說話，學習人類表情，打響指就能點著火，能充當指南針，能高速發射各種物體，像一把無所不能的瑞士軍刀，救人於困頓之中。楊紫瓊對此片印象深刻，她很想有一天試試類似的電影。
瞬息全宇宙 (2022)
第一次讀完《瞬息全宇宙》的劇本，楊紫瓊很興奮：「我終於等到了這樣一個角色。突然之間，一部電影包括了我想要做的所有嘗試，我可以借它完成一直以來我想要做的表演。」她與兩位導演的會面異常順利，她甚至阻止了團隊希望增加打戲的想法，「難得他們信任我文藝的部分，那就相信他們的信任，為什麼要加呢？」
她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女主角的名字不要以自己的Michelle命名，「我相信這個被描寫得如此豐富的角色，值得擁有她自己的聲音。她的聲音正是那些你在唐人街或超市經過時連看都不看一眼的母親、阿姨、祖母的聲音，你對她視若無睹，覺得理所當然，她從來沒有聲音。」楊紫瓊說。
Michelle被Evelyn替代後，楊紫瓊答應了邀約，毫不猶豫地成為了Evelyn Wang。她夾緊了雙肩，停下了維持多年的健身——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中年女人沒空也沒辦法維持身材，任由皮膚鬆弛下墜，頭髮變得油膩任性，眼神透著疲憊。「他們給我一個特別的機會，我就用我的表演回饋他們。」楊紫瓊說。
瞬息全宇宙 (2022)
直到現在，楊紫瓊仍覺得這部電影的拍攝有幸運的成分——在洛杉磯宣布封城前一晚，電影剛好按原定的時間計劃完成了當地的拍攝，躲過了新冠疫情。「一部低成本的獨立電影，其實很難承擔延期或者停止拍攝帶來的損失。」她說。
在與女演員凱特·布蘭切特的對談中，楊紫瓊稱自己為這個角色準備了60年。
翻閱過往演出經歷，楊紫瓊在銀幕上的形象明顯分為兩種：靠動作戲揚名的「打女」和靠文戲壓陣的沉穩「貴氣」女性。前者有《007之明日帝國》的林慧、《木乃伊3：龍帝之墓》的紫媛、《銀河護衛隊2》的阿萊塔·奧格德……後者有《宋家王朝》的宋靄齡、《藝伎回憶錄》的真美羽、《翁山蘇姬》的翁山蘇姬……這些角色特質相似，擁有共同的內核：颯爽、決絕、隱忍、大氣，有絕頂的功夫和不屈不撓的精神。
遺憾的是，她鮮少遇見能將二者完美結合的角色，最接近的一次，是《臥虎藏龍》裡的俞秀蓮。李安在自傳《十年一覺電影夢》中寫到她：「從影多年，沒演過什麼好戲，但已經成為大明星了，還有那份純真在」，「我自私地希望這是她的巔峰之作，她一直在精進自己的表演，年復一年。」
由此可以想見楊紫瓊遇見Evelyn Wang時的興奮。在這個多重宇宙里，Evelyn可以興奮地打，盡情地哭，在瑣碎里拼接生活，在宇宙里拯救世界，消弭濃烈又純粹的邪惡，交付複雜但恆定的愛。
顯然，Evelyn Wang正是楊紫瓊一直等待的角色：有豐富的內核、飽滿的形象、複雜的心理，兼有她過往所有角色的魅力，甚至還有超脫常規的想像——比如手指變成熱狗、身體變成石頭。「導演和我都想借這個機會為這一類的女性發聲。因為她們值得被看到被聽到。」票房、口碑和一連串的獎項已經證明，Evelyn Wang讓楊紫瓊家喻戶曉。
在近來的數十次採訪中，楊紫瓊都在重複一個故事：媒體群訪會上，她不斷聽到年輕記者說他們的父母對自己的孩子能採訪到楊紫瓊感到很興奮。她對此的想法是，她希望年輕人也能認為她很酷，並對影片中的角色產生共鳴。
2023年3月4日，美國加州聖莫尼卡，第38屆美國電影獨立精神獎頒獎典禮，《瞬息全宇宙》主創團隊合影 圖/視覺中國
Michelle Yeoh
1997年，楊紫瓊出現在《007之明日帝國》中，飾演特工林慧，成為首位亞洲邦女郎。電影中，邦德奉命調查媒體大亨卡佛，發現他欲挑起戰爭，在女特工林慧的幫助下，二人共同摧毀了這個陰謀。
此前楊紫瓊已經是香港最知名的武打女演員，她帶上香港的武師班底，在片場從頭打到尾。林慧的出現，成功打破了邦女郎只是花瓶的規律，她成為了邦德的夥伴。英國《泰晤士報》發文，稱第一位中國邦女郎的意義在於「打破了過去西方對中國女孩子的被動、順從的一貫看法」。
採訪中被問及這個角色時，楊紫瓊的回答通常是：「當你們提到『邦女郎』這個詞，你們一定認為她們就是那些衝著邦德喊：救命啊，救命啊！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和她們有關，甚至經常認為自己就是邦德。」
2008年1月，美國《娛樂周刊》評選十大邦女郎，名單出爐，楊紫瓊憑藉《明日帝國》名列第七。雜誌對她的評語是：「楊紫瓊不是第一個與邦德平分秋色的邦女郎，但在1997年她是唯一一個讓人為之側目的女性，以其漂亮的身手打下了在好萊塢的江山。」
在《007之明日帝國》的聯訪活動中，楊紫瓊第一次遇到了李安。對方坐在她面前，講起了《臥虎藏龍》的故事。楊紫瓊深受吸引，答應出演，為此等待了近三年。
「之前，肯找我來演的大多數影片都是動作片，劇本很簡單的那種，講兩句話之後，就是打、到處打。這種動作片就是為了動作而動作，為了票房而動作，但這樣的電影的確很賣座。你也不能說他們的做法是錯誤的，這樣的影片一開始的定位就是商業動作片，就是為了賺錢。所以，一切OK。但重要的是，我終於遇到了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導演。」楊紫瓊回憶。
《臥虎藏龍》由李安執導，周潤發、楊紫瓊、章子怡等人主演。電影講述一代大俠李慕白有退出江湖之意，託付紅顏知己俞秀蓮將自己的青冥劍帶到京城，作為禮物送給貝勒爺收藏。李慕白退隱江湖的舉動實際卻惹來更多的江湖恩怨。周潤發和楊紫瓊分別飾演李慕白和俞秀蓮。
臥虎藏龍 (2000)
在劇組，楊紫瓊和周潤發每天都在上語言班。她生於馬來西亞，母語是英語、馬來語，多年的香港打拼經歷讓她的粵語也很純熟，但普通話遠不及前三者。她說不出普通話的四聲，平仄聲調的折磨比打戲更甚。好在李安最後保留了二人的口音，他的理由是：江湖上本來就五湖四海的人都有，不同的人一定有不同的口音，不一定要非常標準的普通話。
電影開拍不到一個月，楊紫瓊腿部受傷，韌帶斷裂，被送去做手術，恢復需要三個月。李安讓她養好身體，「我們等你回來。」李安回憶：放眼天下，俞秀蓮的角色也只有一個楊紫瓊，再沒別人。不管從電影工業、商業、年紀、素質來說，就是她！
在和楊紫瓊討論劇情時，李安想讓俞秀蓮使用各門派的武功和各種武器，楊紫瓊以為他在開玩笑。可當她走進片場，卻發現一排武器掛在現場。這場戲成為《臥虎藏龍》中的經典場面。章子怡飾演的玉嬌龍使用一把青冥劍與俞秀蓮比武，俞秀蓮先後換了刀、雙刀、槍、護手鉤、月牙鏟、鞭、雙手劍等七樣兵器，行雲流水，遊刃有餘。這場戲，幾乎是她近20年動作戲經驗的總結和匯報演出。
李安對電影中俞秀蓮在山洞裡和李慕白訣別的戲印象深刻，俞秀蓮在鏡頭裡哭得肝腸寸斷，他在鏡頭後面也跟著掉眼淚。「夢寐以求的動人場景，多番折騰，終於看到了、拍到了，我很感動。」他回憶，「坎城影展有個外國作家告訴我：『俞秀蓮一出場，望著李慕白，那一個眼神、表情，就道盡她為他壓抑了多久。』我曉得她哭的不只是俞秀蓮的委屈，更是她自己多年來的辛酸。」
多年後的採訪中，楊紫瓊否認了這一說法。那場戲在她腦袋中留下的印象只有哭完以後李安不像平時一樣走過來告訴她有哪些需要補充和注意，而是遠遠望過來，給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她對動作片有了新的理解：每一個打鬥場面都要能推動故事發展，每一個動作都必須能敘述某種情感，那場戲因為令人難忘的編排，直到現在還被人津津樂道。
楊紫瓊至今仍十分感激李安的知遇之恩：「李安特別信任我。之前很多人都會對他說，楊紫瓊就是個武打明星，可能會怎麼怎麼……他很清楚地回答別人說：『她不是個武打明星，是個很好的演員，而且還有很好的身手，這樣才重要。』」
《臥虎藏龍》擁有多項獲獎紀錄，捧獲了第73屆奧斯卡包括最佳外語片在內的四項大獎，也是華語電影歷史上第一部榮獲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的影片。楊紫瓊的收穫是，在更多人眼中，38歲的她在「打女」的名頭之外，終於有了「演技」的標籤。
臥虎藏龍 (2000)
儘管有林慧、俞秀蓮等角色傍身，楊紫瓊在好萊塢的發展仍不算順風順水。她回憶，第一次去好萊塢拍電影時有人跟她說：如果我們用黑人男主角，就沒辦法再讓你來演女主角，因為我們不能有兩個少數族裔。《臥虎藏龍》橫掃奧斯卡10項提名，卻沒有得到一個表演獎的提名。
2010年之前，她至少在六部好萊塢大片中得到了露臉的機會：《太陽浩劫》《黃石的孩子》《藝伎回憶錄》《生死新紀元》《遙遠的北方》《木乃伊3：龍帝之墓》。在《藝伎回憶錄》中，她飾演的真美羽遊走於鞏俐和章子怡之間，光芒未被二人掩蓋。然而，兩部擔綱主角的電影《生死新紀元》《遙遠的北方》口碑失利，剩下三部都是配角。在採訪中她回憶，這段時間自己的代表角色是曾靜——吳宇森監製、與蘇照彬聯合執導的電影《劍雨》女主角。影片講述了退隱江湖的女殺手「曾靜」希望與小鎮送信青年「江阿生」過平凡生活，卻因為擁有江湖聖物而捲入腥風血雨的故事。
2005年12月6日，楊紫瓊（左）和章子怡出席《藝伎回憶錄》紐約首映禮 圖/視覺中國
2011年，楊紫瓊出演了法國導演呂克·貝松執導的電影《翁山蘇姬》。這部小眾電影的亮相成為她電影生涯中的驚鴻一瞥。李安評價：「我一直以為《臥虎藏龍》是楊紫瓊的巔峰，其實《翁山蘇姬》才是她的巔峰之作。我真的深受感動。」
50歲後，楊紫瓊遇到的角色更少了。她和中國內地的中年女演員一樣，成為了電影中主角的母親、媳婦的婆婆，就像Evelyn的身份一樣透明、扁平又無趣。儘管這些角色仍為她吸引了觀眾的目光——在《摘金奇緣》中，她飾演的男主母親楊愛麗優雅從容，霸氣果斷，主持家裡的大小瑣事，但很難回到戲劇的中心。有時她很無奈，「其實，我們經常無法選擇自己要以什麼方式生存。」她很清楚其中的原因，長期以來，亞裔演員一直被賦予刻板印象或無關緊要的角色，很少獲得核心角色。她第一次參加會議，被問到的問題是：「天啊，你會講英文？」
「我們被塑造成像是明朝花瓶，脆弱易碎，擺在背景當裝飾。……不然就是演紅顏禍水的女子，譬如唐人街的妓女，像是蘇絲黃。但是那些形象已經變了。我們必須呈現當下的女孩們、女士們是什麼樣子。她們聰明能幹、獨立自主，她們強悍但不是那種——囂張的潑婦。我認為讓大家知道女人可以很強悍，同時又很性感，這件事很重要。」她說，「這本不應該與我的膚色相關，但這場戰鬥一直存在，至少讓我試試。」
這能解釋她提到Evelyn時的感慨：「我可以搞笑，可以真誠，可以悲傷，終於有人明白我可以做到這一切。」接受採訪時，楊紫瓊邊流淚邊說。
1997年，楊紫瓊為《國家地理》拍攝了一組圖片。她和攝影師乘坐直升機飛往洛杉磯上空。她戴上威亞，懸於60米高空，擺出幾個芭蕾舞的經典姿勢，身後是好萊塢的經典地標——HOLLYWOOD。那像是她人生的一次預演，為了實現這一切，她用了25年。
1998年，美國加州，演員楊紫瓊在考約特干湖岸為《國家地理》雜誌拍攝照片 圖/視覺中國
楊紫瓊
1962年，楊紫瓊出生在霹靂州首府怡保的一個富裕家庭，祖父是「馬來西亞交通之父」，父親是有名的律師，被授予「拿督」爵位。楊紫瓊小時候喜歡跳舞，四歲就開始學習芭蕾，她夢想成為瑪戈·芳婷那樣的芭蕾舞演員。她考進了著名的倫敦皇家舞蹈學院，獲得戲劇舞蹈專業學士學位。然而，因為在練舞時脊椎受傷，她不得不停止跳舞。校長安慰她，即使成為不了芭蕾舞演員，也有別的形式延續自己在舞台上的生命，比如成為一名編舞者或芭蕾舞教師。
但即使沒有受傷，芭蕾舞演員也不一定會成為楊紫瓊的歸宿。在英國戲劇舞台上，她絕望地意識到自己未來將與這個行業無緣：她一看到成群的觀眾，就會膝蓋發軟、全身冒汗。
21歲那年，媽媽為楊紫瓊報名參加馬來西亞小姐選美，她一度拒絕，但媽媽告訴她：「你只有在人生中的這個時期才能做這種事。」她以以後別再為自己報名參賽為籌碼參加了比賽，獲得冠軍。1984年，她與周潤發合拍了一部廣告，得到香港影壇的關注。同年，處女作《貓頭鷹與小飛象》上映，她飾演一名總是被學生欺負的女老師。和當時所有的香港電影女性角色一樣，她盡職盡責當著美麗嬌弱的花瓶，等待男主角的拯救。
貓頭鷹與小飛象 (1984)
小試牛刀後，她認真思考自己的出路。「當時最流行喜劇片和動作片，但我話（粵語）都不會講。我就說我想試試動作片。我學舞蹈，身體平衡不錯。他們（經紀公司）覺得可以啊，為什麼不讓她試試看？」
元奎是楊紫瓊第一部動作片《皇家師姐》的導演。他告訴楊紫瓊，動作戲有兩種方式拍，一種是擺一個姿勢就走開，替身來打，打完結束再擺一個姿勢。另一種是從頭打到尾。楊紫瓊選了後者，開始學武術、打沙包、踢腿。「很多時候別人會覺得，你一個女孩子，打鬥不行的吧？我做到了就會覺得很好，很開心。」楊紫瓊回憶。
拍攝期間，元奎看到楊紫瓊整隻手肘都是黑色的，以為是沾到灰，一邊笑著說你好髒啊，一邊拿手撥了撥。可撥了幾下都沒弄乾淨，這才反應過來黑色不是灰塵，是一天打鬥下來的淤青。在電影裡，楊紫瓊剪短了頭髮，高空倒轉、頭撞玻璃，動作乾淨利落。她獲得了第五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人的提名。
皇家師姐 (1985)
生死新紀元 (2008)
她的戲路迅速轉向動作片，化身打女，接連拍攝了《皇家戰士》《中華戰士》《通天大盜》等多部動作片。1988年，楊紫瓊息影，與潘迪生成婚，被港媒稱為「嫁入豪門當少奶」。婚姻持續了三年，以離婚結束。
1992年7月，楊紫瓊在與成龍、張曼玉合作的動作喜劇電影《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中復出，她飾演協助香港警察打擊國際軍火毒品走私集團的中國大陸警察楊建華。
拍攝時，一場摔車的戲楊紫瓊第一次拍沒抓穩，重重摔到地上。幸好成龍越過擋風玻璃稍微抓了一下她的衣服，才避免她頭著地。起身後，她的第一反應是：我知道怎麼做了，再來一次。「有了恐懼，我又知道了，就要馬上克服它，不然以後就沒法拍了。」楊紫瓊回憶。
該片在台灣上映後，收穫3.1億新台幣，刷新台灣票房紀錄，該紀錄保持了16年，直到2008年才被打破。和林慧一樣，她成為為數不多能與成龍平分秋色的動作女星，以此揚名。
1996年7月24日，楊紫瓊和成龍在美國紐約宣傳電影《警察故事3：超級警察》圖/視覺中國
劍雨 (2010)
從此，但凡她參與的影片，都以打戲為一大賣點，在《東方三俠》《超級計劃》《太極張三丰》《現代豪俠傳》《新流星蝴蝶劍》和《武俠七公主》等電影中都能看到她的身影。她與成龍、李連杰一起，成為了香港電影圈的「買保險困難戶」——許多保險公司不敢為他們開保單。香港導演、動作指導袁和平是這麼評價她的：「楊紫瓊真的是一個標杆，能跟上去的人不多了，已經沒有了。」
1995年，拍攝《阿金的故事》時，她從三十多米高的橋上跳下來，由於動作偏差，落到保護裝置上時頭先著地，陷在兩塊海綿之間。她扭傷了脖子、腰部和背部，斷掉三根肋骨，差一點癱瘓。
東方三俠 (1993)
阿金的故事 (1996)
在醫院休養時，楊紫瓊萌生退意。剛好昆汀·塔倫蒂諾在香港為《低俗小說》做宣傳，他到醫院探望楊紫瓊。昆汀在她病床邊背誦出她出演的每一個角色。「昆汀是個執著的人，他說服了我。」楊紫瓊說，「突然間，我們之間有了火花，所以我想，也許我還沒有準備好放棄。」
休養一年後，楊紫瓊拍攝了《007之明日帝國》，開啟了她的好萊塢之旅，也開啟了她的下一段人生。
《007之明日帝國》劇照，楊紫瓊與皮爾斯·布魯斯南
楊紫瓊出道超過40年，影視作品難以計數，但她只發過一首國語單曲——1993年由她主演的電影《新流星蝴蝶劍》片尾曲《愛似流星》，由李宗盛作詞、作曲。歌曲仿佛是楊紫瓊人生的一種昭示和暗喻。這些年，她踏著這首歌走來，也將沿著這首歌走下去。
她唱著：
如果失去是苦
你還怕不怕付出
如果墜落是苦
你還要不要幸福
如果迷亂是苦
再開始還是結束
如果追求是苦
這是堅強還是執迷不悟
如果分離是苦
你要把苦向誰訴
如果承諾是苦
真情要不要流露
如果痴心是苦
難道愛本是錯誤
如果相愛是苦
這世上的真情它在何處
好多事情總是後來才看清楚
然而我已經找不到來時的路
好多事情當時一點也不覺得苦
就算是苦我想我也不會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