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味」，簡單三個字，在影視作品中，卻大有文章。

傳統意義上的火藥味，屬於戰爭片的標配。

不僅是戰場上的連天炮火，是子彈的傾瀉，還是城市的斷壁頹垣。

甚至是「屍體瀰漫出的焦糊味」。

這種火藥味，能帶給觀眾持續飆升的腎上腺素，以及視覺感官的刺激。

但是火藥味，是否只能通過「槍炮爆炸」來體現？

其實如果我們注意觀察，會在一些非戰爭片中，見到「更高級」的火藥味。

雖然沒有放一槍一炮，但殺氣，早就瀰漫在空氣中。

近期爆火的《狂飆》中，就有這樣的生動例子。

有一場戲，張頌文飾演的高啟強，和鮑大志飾演的趙立冬，在海邊會面。

用李響和譚思言的命，當作投名狀後，高啟強和趙立冬有了第一次會面。

高啟強緩步走過去，而趙立冬正擺著架子，端坐在車裡。

他就像一尊佛一樣，淡定把玩著自己的手錶，眼神里露出不屑一顧的神情。

即使車窗外高啟強鞠躬行禮，他仍舊視而不見，還用高高在上的表情，白了高啟強一眼。

作為位高權重的副市長，在他心裡，高啟強再有錢有勢，也不過是個螻蟻。

這時候，出人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高啟強開始解開自己的領帶。

在普通人的理解中，解領帶一般有兩個原因。

要麼是領帶太緊了不舒服，要麼就是要動手打人或者殺人了。

而他將領帶纏在拳頭上，眼神殺伐果斷，好像馬上就要擊碎趙立冬的車窗。

看到這一幕，趙立冬的眼神變了，有點慌了的他，還不自覺地挪了挪屁股。

可隨後，高啟強彎腰對著車窗哈了口氣，用纏在手上的領帶，開始擦車窗玻璃。

高啟強這個擦玻璃的動作，讓原本劍拔弩張的氣氛稍稍有了緩和。

但擦玻璃這個動作本身，也有兩層深意：

第一，領帶是一個男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能將領帶拿來當抹布擦玻璃，說明高啟強在向趙立冬表忠心，願意放下所有體面，甘當牛馬。

第二，擦玻璃本身就有清除髒污的意味。

這個動作其實是在告訴趙立冬，以後我替你當「黑手套」，解決那些髒活。

看到擦玻璃的趙立冬，也心領神會，臉上立馬露出了笑意。

顯然他覺得，自己在這場博弈中勝出了。

高啟強看似低了頭，但他握緊的拳頭，也在告訴趙立冬，別把我當成李響那種用之即棄的工具。

「不見子彈，不見血漿，不見暴力。」

一次簡單的會面，雙方雖沒有一句台詞，火藥味卻溢出屏幕。

既有心理交鋒的深度，又「後勁兒」十足。

只是在一兩個尋常細節里，就拍出了最刀光劍影的「戰爭」。

這才是真正的「無聲，勝有聲」。

01、

這種塑造手法，並非掃黑劇的特有。

在職場劇中，這樣的橋段也常常上演。

比如《理想之城》中，就有一出很經典的「職場會議」。

一次水泥事故，讓于和偉飾演的董事長趙顯坤，決定出手。

本身是個嚴肅的追責會議，但趙顯坤上來，並沒有急著發火，而是跟所有人回憶起了他們剛開始打拼，白天幹活晚上喝酒的快樂日子。

趙顯坤這招，是「以退為進」，他用之前的日子消解會議的嚴肅氛圍，也讓一些應該被追責的人放鬆警惕。

這段話說完後，趙顯坤不說了，反而扭頭看向了二把手汪明宇，把話頭甩了過去。

顯然，汪明宇才是這場會議的真正主角，也就是被問責的對象。

這時候，會議上的硝煙已經開始升起。

汪明宇接過董事長的話，卻沒有明確發表意見。

而是將話頭拋給了二級子公司。

汪明宇這麼做的目的，是在表明，水泥質量問題並非自己的問題，而是下面的公司出了問題。

拋出話頭，汪明宇也在向二級公司展現自己的權威，看看誰敢當這個出頭鳥。

這時候，事故的第一責任人，也就是子公司天科的負責人黃禮林開口了。

他扛下了自己該扛的責任，但也指出了問題所在，矛頭直指汪明宇負責的總承包商。

因為總承包商為了做大做強，極大壓縮了水泥的價格，給出的價格比普通市場價高出八個百分點。

為了保證老大汪明宇不被牽連，水泥廠廠長趕緊跳出來，表明以後會嚴把質量關。

但另一家子公司天成負責人汪煬，則表示了不滿。

他說，外邊的廠子如果水泥出現問題，會連滾帶爬來磕頭謝罪，而自己內部的水泥廠，還在找問題。

顯然，汪煬也在指桑罵槐，表面上是在罵水泥廠廠長，實際上在罵負責水泥廠的汪明宇。

此刻，下屬們已經拼得刺刀見紅，刀光劍影，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一把殺人的刀，有可能將對方摁死在職場。

汪明宇一聽矛頭不對，趕緊轉移話題，將話題往塌牆責任上引，可此時趙顯坤終於發話。

他說，所有的子公司，都是平等的。

趙顯坤在這裡插話，有兩個深層次的意思。

第一個，是水泥廠經營能力確實不善，如果不行可以撤掉。

第二個，是敲山震虎，借子公司平等，來敲打「讓子公司不平等」的汪明宇。

此刻，汪明宇臉上的表情，已經凝固了。

此刻，會議的議題已經基本達成。

趙顯坤趕緊發話，接下汪明宇的軍令狀，然後立刻結束會議。

一場幾分鐘的會，趙顯坤達成了兩個目的，一個是敲打汪明宇，一個是安撫子公司。

趙顯坤只用了一個例子和一句話，就讓下屬內鬥，互相亮劍，逼得二把手汪明宇立下軍令狀，最終取得想要的效果。

趙顯坤展現了什麼叫職場博弈和馭下之道。

這場戲也足見我們的職場劇，不僅會拍內鬥，會拍職場智慧，更會渲染火藥味和緊張氛圍。

而這種劍拔弩張的氛圍，各位職場人，恐怕都有那麼幾個瞬間感同身受。

02、

事實上，這種沒有硝煙的火藥味場景，不止發生於男性的權斗之間。

在家庭倫理劇中，表面雲淡風輕，實際上也是風起雲湧。

《人世間》中，宋佳飾演的周蓉，和殷桃飾演的鄭娟之間，有過一段對話，令皮哥印象深刻。

作為高學歷知識分子的周蓉，被一個沒上過學的家庭主婦碾壓，也讓這種沒有硝煙的劍拔弩張，有了充足的敘事意義。

這段對話，出現在鄭娟和周蓉知道玥玥和楠楠戀愛之後。

此時，周蓉支持女兒的戀愛，但鄭娟卻反對。

因為玥玥和楠楠雖然不是真的兄妹，但他們的戀愛，一定會給周秉昆這個家，特別是丈夫周秉昆，帶來很多意想不到的負面影響。

所以，兩個女人，在夜裡展開了交鋒。

先看第一輪，試探。

周蓉進門先問了一個問題，周秉昆一會下班？得到肯定回答後，她才開始聊。

這說明，她要聊的事，不能讓周秉昆知道。

也從側面證明，她認為鄭娟是軟柿子，好說話，決定先拿她「開刀」。

雙方落座後，周蓉先開口，她不是直接表明來意，而是將問題拋給了鄭娟。

一般一個人單獨找你聊天，一定是帶有目的的。

但周蓉不直接表明目的，只有兩種情況，要麼她在等對方主動交代，要麼就是不好意思。

顯然，周蓉不好意思張口。

而當鄭娟做出回答後，周蓉仿佛也鬆了一口氣。

但當周蓉詢問消息來源，鄭娟卻用一句話，懟得周蓉啞口無言：

「我好歹也是楠楠他媽。」

這句話，兩層意思。

第一層，對周蓉暗諷自己「眼界小」、看不起她作為母親的身份，進行回懟。

第二層，在嘲諷周蓉，她這個自私的人，從來沒有做好一個母親。

現在為了修復自己與女兒的關係，卻來傷害他們家，簡直過分。

當周蓉問出問題的時候，鄭娟的反擊乾脆而坦然：嗯。

說明這個問題是底線，沒有任何餘地，更不需要解釋說明，這裡，鄭娟其實已經占了上風。

第二輪，側面進攻。

得到鄭娟的否定回答後，周蓉開始了勸說。

她用自己的經歷告訴鄭娟，人生里，最重要的人也就那麼幾個。

言下之意，其實再說鄭娟的圈子很小，對她重要的，也就是孩子和親人，應該支持孩子的戀愛，讓其他人去說吧。

周蓉說的乍一看很有道理，在中國文化里，孩子的幸福，可不就是最重要的。

面對這樣的勸說，鄭娟怎麼回答？

她只說了一句「是這個理兒」，但對核心問題隻字不談。

鄭娟其實在打太極，這一個不置可否的回答，讓周蓉的第一輪進攻好像打在了棉花上，力氣卸了一半。

第三輪，正面進攻。

眼看勸說被鄭娟化解，周蓉只能長驅直入，直截了當地問鄭娟，為什麼不同意玥玥和楠楠在一起。

可鄭娟卻用了一句反問：姐不知道嗎？

這句話，殺人誅心。

整個光子片都知道，楠楠是周秉昆的孩子。

同意楠楠和玥玥的戀愛，意味著周秉昆在光子片顏面掃地，淪為笑柄。

周蓉明明知道這些，卻還要當作不知道。

一個「姐」字，更是讓身為周秉昆親姐的她，無地自容。

第四輪，感情牌。

「孩子還小，一生還很長」，這是周蓉拿出的感情牌。

她知道鄭娟是個好女人，願意犧牲自己，只要孩子好親人好就好，所以，她主攻鄭娟的軟肋。

而鄭娟，依舊是一句反問：姐不知道？

鄭娟非常聰明，她知道周蓉比自己有學識，懂得多，所以她的計策，一直是溫柔的「軟刀子」。

不管你講什麼大道理，她就用反問，去戳周蓉的痛處，讓周蓉一次次看似鋒利的進攻，都無形化解。

第五輪，道德綁架。

周蓉沒有回答，但再次改變了策略，這次她使用了道德綁架的方法，而這個方法，自私的人都喜歡用。

她問：為了陳年舊事，耽誤孩子一生，值不值？

鄭娟再次反駁：我們的一生就不是一生了？

這裡，鄭娟更聰明。

面對道德綁架，最實用的辦法，就是把這份「綁架」還給提問者，當鄭娟這句反問出口的時候，周蓉敗局已定。

第六輪：耍賴。

周蓉看勸說不成，開始拿出大姑姐的身份耍賴。

表面上，她在自嘲自己「自私任性」，實際上，在罵鄭娟在這件事上表現出來的「自私」。

而這次，鄭娟開始了真正的反擊。

她直接指出，周蓉來勸自己，並不是為了玥玥好，而是為了自己，為了彌補自己對玥玥缺失的母愛。

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殺得周蓉措手不及。

對話自此也就結束了。

這場對話，表面上，獨立知識女性周蓉占盡上風，實際上，家庭主婦鄭娟卻贏了個徹底。

而這六輪攻守，也將周蓉和鄭娟兩個人物形象，以及兩人對話的氛圍塑造得恰到好處。

03、

這樣的精彩不僅僅只會出現在上面這些類型劇中，如果放在歷史劇里，更有一番別樣的味道。

皮哥印象最為深刻的，是歷史劇《大決戰》中，毛主席和蔣介石重慶會談的一段機鋒對話。

重慶談判，蔣介石一直是以「元首」自居的。

所以種種場合，他都透露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權威感，而整個見面過程，其實是蔣介石也對毛主席發起的三次「進攻」的過程。

第一輪進攻，是見面。

面對遠道而來尋求友好合作的毛主席和周總理，蔣介石非但沒迎接，反而安排自己壓軸出場，讓所有人鼓掌迎接自己。

當然，這裡面包括毛主席和周總理。

蔣介石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我是元首，當然應該接受你們掌聲的歡迎，即便你們遠道而來。

接下來的握手，毛主席首先伸出雙手，蔣介石卻單手應對，似乎仍要在氣勢上占個上風。

可是到了第二輪，攻守之勢開始慢慢轉變。

兩人見面拉家常，蔣介石言語之間充滿威脅和恐嚇：我這裡是龍潭虎穴。

而當毛主席問他是龍還是虎的時候，他卻說自己是公僕。

於是毛主席就坡下驢，表示自己會面「公僕」自然坦蕩蕩。

話里話外，大家應該聽得出毛主席的兩層意思。

第一層，暗諷蔣介石以「公僕」自居，卻無法讓「天地清明」。

第二層，用「坦蕩蕩」對應「長戚戚」，嘲諷蔣介石是偽君子。

只有兩段對話，兩人卻仿佛軍馬列陣，已經開始拼殺。

到了第三輪，攻守則更為精彩。

毛主席去重慶，戴了一頂帽子，蔣介石趁機將帽子引導到「主義」上。

而主席的回應，氣度不凡有理有據，既針鋒相對不落下風，又四兩撥千斤，表達了我黨為國為民的態度。

三場談判前的較量，唇槍舌劍看得人脊背發涼。

唐國強和王勁松的飆戲，緩和的氛圍里卻融著繃緊的弦，仿佛這弦一下子就會斷掉，很是緊張。

但三輪攻守下來，表面上蔣介石占盡便宜，實則一次都未得逞，相當吃癟。

《大決戰》的精彩，不僅僅體現在戰鬥場景上。

文戲之間的鬥智鬥勇，電光火石般的機智攻守，也是組成《大決戰》沒有硝煙戰場的一部分。

只要讀懂這些話里的機鋒，電視劇給觀眾的觀感，也會瞬間不一樣。

04、

從我們上文列舉的這些例子裡就能看出，這些生活化的場景，看似風輕雲淡，其實也能拍得劍拔弩張。

再總結還能發現，這樣的場景細節設計，是優秀劇的標配。

並且無一例外，這些劇都拿下了數一數二的收視率，成了國產劇市場上，最貨真價實的「收視密碼」。

真正的好劇，不僅能拍出面子，還能拍出里子；

不僅能拍出智慧，還能拍出風平浪靜下的暗流涌動。

希望以後的國劇，都能朝著這些劇的方向發展，讓類似於「火藥味」的精妙設計，來得更多。

因為這樣的劇，看著過癮！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蜉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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