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半生緣》:舊日情侶婚後再相遇,錯過的感情還能繼續嗎?

5分鐘快讀 發佈 2024-04-05T15:29:42.869503+00:00

為什麼相愛的人無法走到最後?張愛玲說:「有些失去是註定的,有些緣分是永遠沒有結果的。有種愛情錯過了就是⼀輩⼦;有些⼈離開了,就是⼀⽣⼀世!」感情,是強求不來的。

為什麼相愛的人無法走到最後?

張愛玲說:「有些失去是註定的,有些緣分是永遠沒有結果的。有種愛情錯過了就是⼀輩⼦;有些⼈離開了,就是⼀⽣⼀世!」

感情,是強求不來的。有些人,半生過去,也就只能剩下那點懷念了,

那麼,當相愛的人錯過,當錯過的人再相遇,他們又該如何去處理各自的生活,去彌補曾經的意難平呢?

大家好,今天為您帶來張愛玲的作品《半生緣》。

顧曼楨曾問過沈世鈞,是從什麼時候喜歡她的。

世鈞毫不猶疑的答道「第一次見你的時候」。

實際上,世鈞已記不得第一次看見曼楨時的情景了,但說這話的時候,絕沒有虛情假意,他心裡盛滿對曼楨的愛。

而那份綿綿情意,正是世鈞經歷世事滄桑後仍念念不忘的悸動。

年輕時候的世鈞充滿志氣,他不願繼承父親的商業,一個人去了上海,想靠自己的真才實學闖蕩出一片新天地。

那時是借住在許叔惠家。

叔惠性格開朗大方,是世鈞最好的朋友,兩人在同一個廠里做實習工程師,平日裡一向同出同進。

第一次正式認識曼楨,是在一個破舊的飯鋪子。

少女身著淡灰色的舊羊皮大衣,獨自一人,百無聊賴地等著飯菜上桌。

叔惠一看見她,便上前打招呼。

世鈞則躊躇不前,性格內斂的他並不善於交際。

還是叔惠為兩人做了介紹,且碰上了,都是同事,應當坐在一起。

曼楨為他們沖刷碗筷,蓬鬆的頭髮,隨意的披肩,臉上總是含著微笑。

世鈞不敢多看,接過曼楨洗過的筷子,放在桌上怕白費心意弄髒,拿著手上又有些難為情。

便學著曼楨的樣子,將筷子端端正正架在茶杯上面,而且很小心的把兩隻筷子頭比齊了。

或許只有在喜歡的人面前,才會把平時不放在眼裡的事情看得那麼重,覺得羞澀和難堪,即使沒有明顯的表達但是心已經偷偷靠了過去。

從這一天起,三人便總是聚在一起吃飯,也漸漸熟絡起來。

大多時候都是叔惠和曼楨在說,世鈞在聽。

一次,世鈞中午下了班,照例來找曼楨和叔惠吃飯。

不過,這次世鈞卻特意帶了相機,他母親想念他了,一定要讓世鈞寄照片看看。

所以三人趕忙吃完飯後,便走向郊外了,在兩棵柳樹下拍了不少照片。

回來的路上,曼楨才發現自己的紅絨線手套不見了,大概丟在拍照的地方了。

這時候已經快到了上班時候了,又開始下起雨來,善解人意的曼楨也只能說:

「算了算了,為這麼一隻手套!」

但話雖這麼說,世鈞卻聽出了她語氣里的悵惘。

於是,那天放工之後,世鈞不知懷著怎麼朦朧的心情,冒著不停歇的雨點,踏著泥濘的田隴,在昏暗的雨夜,走向郊外,尋找那隻丟失的手套去了。

在那棵柳樹下,世鈞找到了曼楨的手套。

先是高興,又是惆悵,找到手套固然是好,可就這樣把手套交給曼楨,不是很奇怪嗎?

世鈞為這個問題反覆折騰很久,思索著給曼楨手套時應當說些什麼才比較得體。

實際上,交還手套時,世鈞一句話沒說,實在是不知如何說了,只是把手套放在曼楨面前。

曼楨見了,先是一怔,看著那手套正想說些什麼,見叔惠過來了,連忙把手套捏成一團,握在手心裡,臉卻慢慢地紅了起來。

三人行中,總是兩個暗暗想要靠近的人要藏著掖著,深怕被第三個人發現自己的心事,但他們彼此已心知肚明。

曼楨告訴了世鈞自己的家世,她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早年喪父,家庭貧寒,卻是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姐姐曼璐為此做了舞女養家,所以曼楨輕易不會提及自己的家庭,也忌諱朋友去拜訪。

但是現在曼楨的姐姐年紀漸大,便決定要結婚了,隨手抓了一個男人祝鴻才便決定嫁了,也無所謂愛不愛的。

家庭的重擔一下子都壓在曼楨身上。

曼楨倒是不覺得委屈,每天打好幾份工,也不覺得累,反而帶著滿足的喜悅,一家人終於不用靠著姐姐的賣身錢養活了,姐姐也嫁人了,有了歸宿,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

世鈞也會向曼楨聊及自己的家庭,父親做皮貨生意,家庭還算殷實,家裡人希望自己子承父業,可自己對做生意並不感興趣,便跑到上海來,要自己拼搏。

就這樣彼此交心的兩人越靠越近。

其實世鈞的母親一直想要給兒子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更是極力撮合石翠芝和世鈞。

石翠芝與世鈞是青梅竹馬,彼此卻是沒有男女感情的進展。

反而是世鈞帶叔惠到南京老家遊玩,讓叔惠和翠芝有了些交際,產生了懵懂的感情。

叔惠英俊活潑,很招人喜歡,個性要強的翠芝心生歡喜,便約著叔惠到五洲公園游湖,心意暗示得很明顯了。

但是叔惠是個驕傲的人,雖對翠芝有些感覺,覺得她就像被寵壞的孩子一樣可愛,但石太太很看不起家庭一般的他,自己也沒必要去高攀。

其實如翠芝這樣的小姐,這次衝動約會已是極限,她適合生活在安適圈裡,找一個地位相等的人家,安心做養尊處優的少奶奶。

之後又給叔惠寫過幾封信,叔惠不願耽誤人家,不怎麼回信,翠芝也就不好意思再來信了。

自然的這段沒說開的情愫,沒溢出的感情,也就此被扼斷了。

世鈞和曼楨倒是幸運。

從南京回來的世鈞終究還是敵不過思念,向曼楨傾訴了感情,曼楨自然也是愛的,兩人就此走在了一起。

所愛的人剛剛好愛自己,本是極普通的事情。

「但是對於身當其境的人,卻好像是千載難逢的巧合」。

世鈞愛一個人是認真的,他了解曼楨的家世,願意娶她,與她共進退。

但是曼楨不願意,她不願意世鈞無端承受那麼多壓力,所以對於結婚,是有顧慮的,總想著要等家裡境況好些了,弟弟妹妹可以自食其力了,再考慮自己的婚事。

曼楨家裡卻有些著急,有意撮合借住在顧家的張豫瑾和曼楨。

張豫瑾曾是曼璐的未婚夫,是名醫生,自從跟曼璐解除婚約後,十年未娶。

顧太太以為是顧家耽誤了他的婚事,又見其一表人才,有心讓曼楨嫁給豫瑾。

張豫瑾面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曼楨也有些好感,但曼楨心裡只有世鈞,並沒有覺察有什麼不對。

世鈞卻很敏感,見顧家人和豫瑾的表現以及曼楨不以為意,心裡不滿,也不好明說這些,只能催著曼楨要早點與他結婚。

之後南京老家又來信說父親重病,家中母親擔心姨太那邊的孩子爭奪家產,要世鈞務必回家探望。

世鈞便匆匆地回南京了。

世鈞的父親病重了,無力事業,加上母親和嫂嫂侄兒給予的生存壓力,世鈞只好開始接管父親的事業,把經濟權從姨太太手裡抓過來,辭退了在上海的工作。

他想著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又計劃著讓曼楨來南京玩幾天,算是見見家長。

哪知父親曾在上海廝混過,見過曼璐當舞女逢迎的樣子,看曼楨與那舞女相似,就知道曼楨是舞女的妹妹,斷言其家世不清白,不同意婚事。

豈止是家人看不上曼楨的姐姐,世鈞心裡也是不認同的,但是曼楨是好女孩,這他了解。

只要把曼璐已經結婚,跟顧家沒啥關係的情況解釋清楚便好。

但是曼楨並不認同世鈞,她跟世鈞吵了起來:

「我覺得我姐姐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她沒有錯,是這個不合理的社會逼得她這樣的。要說不道德,我不知道嫖客跟妓女是誰更不道德!」

說著就把手上世鈞送的定情戒指脫下來,放在世鈞跟前,激動地要分手。

世鈞愣了,他萬想不到曼楨這樣決絕,也氣憤地把桌上的戒指扔進紙簍里,然後轉身離開。

曼楨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不由地傷心流淚。

兩人是從沒有吵過架的溫和性子,一爆發竟然這樣激烈。

世鈞也萬不會想到他這一走,有些誤會就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再次見面,便是人世滄桑。

曼楨的姐姐曼璐嫁給祝鴻才後,一貧如洗的祝鴻才竟然發達了起來。人發達了,有錢了,做人的氣焰就高了,對曼璐也不如之前殷勤了,好色無恥的本性更是顯露出來,把目光瞄向了曼楨。

曼璐哪能願意,當即跟祝鴻才吵了起來,她犧牲了自己換得顧家的前途,休想再來作踐顧家的女兒。

祝鴻才也不是好惹的,在家三天兩吵,在外沾花捻草,鬧得家裡不得安寧。

受了氣的曼璐便回了娘家,找母親說道。

顧太太看得長遠,男人嘛,總是稀罕小孩子的,勸曼璐不如趁著自己是太太,能拿捏人,借別人肚子生個兒子,就高枕無憂了。

曼璐之前做舞女時,已經墮了兩回胎了,自是不能生養了。

曼璐眼瞅著祝鴻才越來越花天酒地,自己也漸漸色相漸衰,是吃不好,睡不好,夜裡無端地想起祝鴻才對妹妹曼楨的一片痴心,又想起母親的一番話。

自己琢磨著:有個孩子就好了,最好是自己妹妹,得祝鴻才看重,還好拿捏,想著想著便獰笑起來,喃喃道:「我瘋了。」

之後曼璐回了娘家看見到豫瑾,又聽祖母說要把曼楨嫁給他,曼璐一下子受不住了。

昔日未婚夫代表著她貞潔的過去,當初為了家庭,她毅然決定悔婚,去做舞女,自此放棄了前途,只餘下與豫瑾的美好回憶,舔舐傷疤。

如今讓妹妹嫁給豫瑾,便是將這點回憶就毀了,自己再無念頭了。

她該恨曼楨,她年紀這樣輕,還有前途可言,不像自己一生都完了。

所以為了這世間殘酷,她也要殘酷起來。

於是曼璐便開始裝病,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曼楨擔心姐姐立刻趕來照料,晚上也留宿在了姐姐家。

可是到了晚上,曼楨的房間便進了人,終究是男女力量失衡,曼楨拼盡全力抵抗,連踢帶咬,還是被祝鴻才得逞了。

曼璐是下了狠心的,反正事情已經做了,不如做到底,將曼楨囚禁在屋子裡,直到她生下兒子為止。

對於沒有主見的母親,曼璐不過是暗示已經發生關係了,這事得捂著,又保證了弟弟妹妹的前途,滿腦子封建思想的顧太太便不敢聲張了。

又聽曼璐的話,便合計著要搬家離開上海,省著多生事端。

被關在封閉屋子裡的曼楨雖有些悽惶,只能靠著門上,無力地啜泣。可是她沒有放棄逃跑的念頭,也沒有貞潔烈女的愁緒,她有什麼對不起世鈞的地方呢?這又不是她的錯。

但是看見手上戴的那隻戒指,心裡還是像針扎一樣難受。

即使知道之前吵架不過是話趕話,才惹了不愉快,但是終究還是愛的,曼楨還是期盼著世鈞能來救她。

為此,身無長物的曼楨把手上的戒指褪了下來,送給了送飯的女傭阿寶,希望她能幫自己送一封信給世鈞。

阿寶當時答應了下來,一轉身便告訴了曼璐,得來戒指不知道能換的多少錢,還不如直接告訴主人得打賞來得好。

至於曼楨寫的信,也只能是石沉大海的結果。

等心裡始終放不下曼楨的世鈞再次找來,曼楨家裡已經是人去樓空,音信全無了。

不甘心的世鈞又跑去了曼璐家探聽情況。

曼璐拿出世鈞送給曼楨的訂婚戒指,又謊稱曼楨已經嫁給豫瑾了。

聽了這話,世鈞覺得世界都轟然倒塌,呆愣片刻後,才很倉促的站起身來要離開,他要離開這裡,離開上海。

卻不知道與他同處一片空間下的曼楨,呆呆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在寂靜的房間裡,與世界隔離。

那次過後,她的肚子裡孕育了生命,她沒有喜悅,也沒有哀傷,卻在想著世鈞時,想著想著,就好像已經面對面地說話,兩行眼淚立刻掛了下來。

一年以後,曼楨難產進院,生了一個男孩。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那幽閉的房間,她終於出來了,那裡聚集了瘋狂的夢魘,她恨那所房子,所以她下定決心,就算死也要死在外面。

在同病房的霖生、金芳夫婦的幫助下,曼楨逃了出來。

重獲自由的曼楨依舊對世鈞無法忘懷,她去找了叔惠,竟然得知了世鈞剛剛成婚了的消息。

短短一年,竟然這樣命運弄人。

或許對於世鈞來說,沒有了最愛的曼楨,娶誰也是娶吧,人這一輩子總要這麼過來的,沒有愛情總要事業好看些。

於是滿足父母期盼的世鈞娶了門當戶對的石翠芝。

曼楨有些恍惚,地上大概下了點細雨,有些潮濕,兩旁樹木陰影一大塊一大塊地落在地上。

曼楨漸漸走向橋頭,水面上一絲亮光也沒有,也看不出這裡的水深不深,跳下去也不知是摔死還是淹死。

被家人拋棄,曼楨還沒有那麼痛苦,只有世鈞,使她這樣傷心。

大概是被囚禁的那一年裡,她的信念便是世鈞,如今這信念坍塌,才如此致命。

之後曼楨便開始獨自一人生活,在一所小學教書,日子雖清苦,也不算難過。

把希望寄予在朝氣蓬勃的孩子身上,也算是一種解脫。

卻想到姐姐曼璐終究因病去世,沒人看顧的兒子榮寶,便時常遭到女傭的虐待。

曼楨放心不下稚嫩兒子,便委屈自己嫁給了祝鴻才。

她這一輩子因為已經無所謂嫁給誰了,嫁給這個世界上她最噁心的男人,也沒有要在意的心情了。

除了看顧兒子,曼楨已經失去往日的脾氣和性子,和什麼人都不來往,恨不得把自己藏在一個黑洞裡。

喜新厭舊的祝鴻才漸漸也厭了曼楨,從前得不到時,覺得稀罕,日子長了,也看不出有什麼出眾的地方了,還有些憤恨,怎麼好好的人,到自己手裡就變了樣子呢。

這人心裡一不平衡就愛找茬,總想要跟曼楨吵架,對孩子也不是很盡心,動輒打罵。

曼楨是不愛搭理這麼一個人的,她看淡了世情,覺得爭吵也是花費力氣的,沒必要。

可祝鴻才是個不安分的,生意自曼璐走了便日漸敗落,到現在也是勉強餬口,但是愛折騰的心不斷,又跟友人的下堂妾好了起來。

曼楨自然不會放過,控告了祝鴻才,得到了兒子的撫養權,終於離了婚,過上了安穩日子。

一輩子那麼長,又那麼短。

世鈞萬萬想不到再次拜訪剛回國的叔惠時,竟能再見到曼楨。

廂房光線狹長又暗沉,本是看不清人面目的,但單看那身影,便聽見轟的一聲,血液都猝不及防地涌動起來,好似所有的委屈和錯誤都撲面而來,讓人窒息。

可是再見面又如何,世鈞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父親,曼楨也已經做了母親,他們並排從弄堂這頭走到那頭,像是重溫過去一起漫步閒聊的青春。

說的話也好似被四周奇異的寂靜吞了下去,接著就是沉默。

即使知道當初是誤會,是錯過。

曼楨還是哽咽地說「世鈞,我們回不去了。」

世鈞的聲音也在顫抖,哽咽地說不出話,是的,回不去了,也許這次見面離開,便是真的永別,清清楚楚地永別。

他抱住了曼楨,便是最後的擁抱。

世鈞與曼楨,半生的糾葛,卻是情深緣淺,只餘下一股嘆息,讓人難過。

大概是命運弄人吧,明明相愛,明明不舍,卻扛不住家庭的壓力爭吵,一時意氣,便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就算當初的誤會解除,也回不去當初了。

就像我們在愛情中常常說要多溝通,互相理解,卻還是免不了離心分手。

只是有些人,有些事情,夾雜在歲月中,也無所謂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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