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 189期 | 通過方力鈞大展,建立日常與藝術的通道

晶報 發佈 2024-04-06T16:10:15.644346+00:00

羅怡 策展人、美術館顧問。但對作品來說,重要的、更能揭示其本質和品質的東西,是「方法」,那些呈現作品產生過程的心理溫度與性格機制,那些持續在藝術歷程中的延綿與變化,如何具體地嶄露於手上、筆端、腳下,如何編織、書寫生命的傳奇與藝術的傳奇。

■羅怡 策展人、美術館顧問


對於一個展覽來說,主題當然重要——無論「觀念藝術」多竭力地否定,也無法改變其在「藝術生產」中作為連結觀眾最通達的入口的角色。但對作品來說,重要的、更能揭示其本質和品質的東西,是「方法」,那些呈現作品產生過程的心理溫度與性格機制,那些持續在藝術歷程中的延綿與變化,如何具體地嶄露於手上、筆端、腳下,如何編織、書寫生命的傳奇與藝術的傳奇。設計在展覽敘事中,要達到的是一種顯性的背景和一種隱形的心理。

歷史總會對藝術家提出文化要求

在澳門藝術博物館方力鈞個展中,我們以「通道」單元在美術館的一樓通道,展現方力鈞創作生涯的幾個決定性瞬間:美院的人體素描課,沒搶到好的觀察位置,反而因貼近模特感受到了人的溫度、氣味、顫動,造成他作品中的元素總是一手的,直接的,切近以及更近的——和他的早期習作被放入展覽開端的一個單獨窗景空間中。接下來,人生中第一次醉酒的難受,個體「痛點」從此作為貫穿藝術創作的出發點;阿姆斯特丹駐留期間的友誼,啟發他將電鋸作為版畫創作的重要工具,決定了其版畫粗獷的尺幅與凌厲的肌理……這些故事被串聯起來,接續主體策展中「人」的線索,講訴了從1970年代到2020年代,方力鈞從懵懂的學畫少年,到享譽世界並被廣為收藏的藝術家,之為「方力鈞」,何為「方力鈞」,為何「方力鈞」的溯源。

在澳門藝術博物館內,方力鈞坐在自己的作品前留影。攝影:馬力

歷史總會對留在其名單上的藝術家提出文化要求,極端點、通俗點表現為「戲說要求」。方力鈞雖然也有過放棄「兩室一廳」的待遇後,過了一段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但割耳朵發瘋之類超常的「戲劇性」,顯然沒發生在他這位早期成名的藝術家身上。不過,只是這些「日常決定偉大」「偶然決定必然」的挖掘,已足夠給社交媒體時代的觀眾以共情和啟發。

利用空間傳達藝術家的個性

我們的作品選擇還會體現方力鈞被世界重要機構收藏的豐富性,他創作題材中典型的元素:水、天空、花朵、昆蟲、珠寶……也力求在澳門首展中給觀眾一一留下相對完整的印象。為了平衡求全的初衷和展廳的面積限制之間的矛盾,此部分展示設計中,我們利用博物館的上行走道,在其間設置了折線豐富的空間層次,同時也輔助敘事層次的展開,以打在作品上的、延續展線上的剪光燈,引導觀眾的參觀視線與觀展路徑,造成一種曲徑通幽、探秘覽勝,和藝術家一起上升的觀感,計劃中的展線指引由展牆內藏的發光踢腳線承擔,期望最大程度減少空間的其他任何干擾因素,降低展品密集帶來的緊張感。

方力鈞個展展廳。攝影:馬力

簡單走過藝術家歷程,二樓的博物館空間被另一條通道分為不同高低的兩個部分,我們以幾扇增加的斜牆設計,既打開了空間向兩邊的延伸性,一些星點其間的小尺幅的水墨和彩墨顯得非常舒朗。然而,當你進入每一個具體的單元,在四個空間序列中,你會不斷地驚嘆,「哇,這就是澳門島至今展出的最大作品」!「哇,這就是中國水墨畫歷史上最大的人物肖像!」「哇,這就是被世界八家重要藝術機構收藏的巨作!」「哇,這就是第一次示人的人物瓷板」……

我力圖將自己對藝術家個性的理解:低調、開闊、頑皮,以及與藝術家交往的感覺——永遠在不經意之間給人驚喜等等,將這些通過空間感受傳達給觀眾。

扎准「文藝復興」的穴位

當然,談到「方法」,不得不談到本次展覽中的一幅水墨「巨製」「49,2021」——這件364cm×580cm尺幅的作品,畫面上的方力鈞正在水中奮力前游,似行進中的連拍或延時效果,將「七面迎浪」定格在孤泳者換氣的時機。天賦的揮灑、形式的決定、媒介的掌控,成就了這幅作品。尤其站在當下這個時代和文化交匯點上,任何一位熟悉中國藝術史的人,都無不讚嘆這幅畫作展現出的一種純粹的生命力。在這個特殊的時期,他喚起我們的心靈,填補了我們的渴望,釋放著我們情感。

事實上,通過尺寸的放大達到讓人驚嘆的效果,這種「過時」的手法,卻真沒人能在水墨人物領域表達過,且以如此嚴密的控制、流暢的筆觸、輕鬆的姿態。形式即材料。當方力鈞使用水墨這種語言,強化的是他自身的符號與「語法」;但方力鈞創作的水墨轉向本質,是轉向了更為古老的藝術觀念。「85現代藝術風潮」的遺產到了今天,如一劑強心針又扎准了這個特定歷史時期「文化復興」的穴位。

方力鈞個展展廳。攝影:伍嶺

游泳本是方力鈞熱愛的題材。早在1989年時水便出現在方作中,1993年開始,水正式成為其有意識的創作元素。方力鈞留下了很多關於「水」的金句,如「人是一個社會性的動物,他離不開社會,但是他又經常會被這個社會湮沒,或者會被社會傷害,迷失在社會當中,就像人和水的關係是一樣的」。

本次展出的另外一張方力鈞重要的油畫作品「17,1998」,畫面中的藝術家自己僅露出腦殼,整個人正沉入水中,平靜,憋氣。「氣」是某種隱喻嗎?這其中的互文,是方力鈞作品有機生長的奧秘,也是我們在展覽現場為觀眾設置的遊戲。

方力鈞在1990年代曾經被媒體定義為「啟蒙者」。他本人對此十分警惕。他曾經反覆反對這一「捧殺」,他說:「我不能掉到這個虛妄的陷阱里去」。福柯講過一句相對好懂的話,他說:「當康德在1784年問什麼是啟蒙的時候,他真正要問的意思是,現在在發生什麼,我們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正生活在其中的這個世界,這個階段,這個時刻是什麼」。如果這是啟蒙的真正含義,那麼,這正是我們這個展覽過程中的方力鈞和他的作品試圖呈現給觀眾的「啟蒙」,也是我們試圖提供的一個日常生活與藝術生活的接口。

來源|晶報APP

編輯:陳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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