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初:當一名女性直面黃謠

新週刊 發佈 2024-04-07T16:21:50.886436+00:00

當一名女性捲入黃謠和網暴的漩渦,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2022年1月,演員張靜初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則視頻,講述自己長達十幾年被造黃謠和網暴的經歷,以及人生中第一次打官司的過程。

當一名女性捲入黃謠和網暴的漩渦,等待她的將會是什麼?

2022年1月,演員張靜初在社交平台上發布了一則視頻,講述自己長達十幾年被造黃謠和網暴的經歷,以及人生中第一次打官司的過程。

對她來說,這是「一場勝利的官司,一次失敗的維權」。因為,即使有了法院的判決結果,造謠者至今仍拒絕道歉——但她還是勇敢地袒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她相信這一過程是有意義的,也希望能為有相似經歷的女性帶來一份勇氣。

在公眾眼中,張靜初是一位很有天分的實力演員,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並不高產的作品量,讓觀眾一度以為她「消失退圈」了。我們找到張靜初,想知道她在這十幾年裡經歷了什麼樣的心路歷程,也想知道她為什麼會決定勇敢發聲。

在黃謠和網暴面前,張靜初的維權和發聲,並沒有因為明星的身份而變得更加容易,她和每個普通女性一樣,都在經歷漫長且艱難的轉變過程。採訪期間,網際網路上不斷有造謠和網暴的事件發生,她不是第一個,也註定不會是最後一個。

但她成為了站出來的那一個。

以下是張靜初的講述。

謠言不會清者自清

對我來說,黃謠和網暴並不是一個「事件」,而是一個常態、一個持續了十幾年的常態。它更像是一個底層的噪音,偶爾刺耳,但時不時會出來扎你一下。

其實我不太記得清第一次看到關於自己的謠言是什麼情形了。我想應該是在2005年左右,那個時候我還是剛出道的新人,說的話很容易被媒體曲解。

我還記得當時去參加美國《時代》周刊的一個頒獎(用英文發言),在採訪的時候和記者聊得很開心,結果文章刊登出來,卻說我在暗諷別的女演員英文不行,我就在想: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聽到這個名字,怎麼最後就成了我在攻擊其他人?

當時周圍的人告訴我,新人剛出道就是這樣的,很容易招黑,說你什麼的都有。所以一開始也不太會去跟它較勁。而且這些謠言大都出自不入流的邊緣媒體、一些犄角旮旯的八卦小報,真要跟它們吵起來是吵不完的,有這精力干點別的什麼不好?

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知道有一些媒體會為了自己的流量去歪曲事實。後來也出現了一些黃謠,站在一個職業女性的角度來看,它們大多是說我的工作機會、我的個人能力、我所取得的成績,都是靠男女關係、走捷徑的方式得來的。

但坦白說,我是很幸運的。在拍戲那麼多年的時間裡,我沒有遇到過任何的「潛規則」,這些謠言對我的事業也沒有造成什麼影響,因為只要是業內的 人士,都不會相信這些無稽之談。

大家都清楚每一部戲的選角是怎麼來的,這不是導演一個人說了算,還涉及到投資公司、選角導演。再者,我合作過的導演都是在業內有口皆碑的,對他們來說,藝術(造詣)一定是最高的追求,有誰是靠關係就會用你的?怎麼可能不去保作品質量?

所以我一開始完全沒有想過要打官司。當時的我也比較自信,或者說是抱著很天真的想法:我覺得自己是有專業能力在的,演過的作品70%以上都有表演獎提名,實力明明白白地擺在那,大家總會看得到的,不是嗎?怎麼會有人相信謠言?

後來我才發現,黃謠是不可能「清者自清」的——隨著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這個故事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不堪、越來越離譜。它就像一個傷口,不去治療就會潰爛發膿,最後演變到要截肢的地步。在謠言說了一萬次之後,我的面目好像也開始變得模糊了。

我其實不常上網,但有時一篇文章推送到我面前,看到標題忍不住點進去,一整天的心情都會很糟糕,甚至連罵人的想法都有:你有本事別匿名、別藏在暗處,你敢面對面跟我講同樣的話嗎?你敢和我一起去法院嗎?這一回我非要打官司不可。

可是過兩天我又泄了氣,心想好麻煩,明天再說吧。

我想,可能我骨子裡也有一種怕事的心理。我說自己不屑於跟他們計較,這種「不屑」,在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躲避,是一種自我安慰。但是,你不去看它,並不代表它不存在,時間一久,我又會陷入一種自我厭棄的狀態,覺得自己怎麼這麼軟弱、這麼窩囊,拿他們沒辦法?

我在博文中提到過,2008年-2011年期間,自己在抑鬱症的邊緣徘徊。我一直是個對世界很有好奇心的人,可是在那段時間,自己做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了,對人性也很絕望:我不理解為什麼一個人可以如此惡毒,對完全不了解、沒有見過面的人,可以肆意去攻擊、造謠,展現出強烈的恨意?

那時我寫過一篇散文《我是一隻鳥》,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隻巨大的笨鳥,在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上,被一群人拿著棍棒和火炬圍獵,不得不離開我熱愛的土地——我本來是抱著對電影的熱愛進入這一行,可是在名利場上攪得身心俱疲,好像已經遠離了我的初衷。

有時候我會在想,為什麼我的黃謠會那麼離譜,遠遠超出了我能想像的範圍?有沒有可能是惡性競爭造成的?要是我不那麼出名、不那麼「礙事兒」,是不是就沒有人搞我了?那我不要這些名氣了,會不會好一點?

當時我在拍的一部電影《A面B面》,它是和抑鬱症相關的。在和醫生交流後,我發現自己有抑鬱的情緒,想主動去調整這個狀態——剛好在那段時間,我的表演也處於瓶頸期,我想要讓自己沉澱下來,去紐約充充電,看各種各樣的戲劇、探索新的表演方法,於是就下定決心走了。

那幾年,有人說我「消失」了,也有謠言說我被封殺了。我的確主動推掉了一些戲,包括《竊聽風雲3》,因為我覺得自己沒辦法很好地理解這個角色。爾冬陞導演當時語重心長地提醒過我:你一定要有市場占有率。你的作品產出量少,就會離市場越來越遠,大家老看不見你,就會想不起你,你露出的頻率也會越來越低。

但我是一個很固執的人。我覺得自己沒有浪費時間,一直在不斷學習和生活,固定去上編劇課、導演課。我也一直在積極地尋找正能量,堅持運動、靜坐、一個人去旅行,我不想等到老了之後才開始做這些事。

我過得並沒有外界想像的那樣悽慘,我有著不錯的生活質量。只是謠言這件事情,它還是會時不時戳我一下,心底一直藏著委屈的部分。

維權:拿起那塊石頭

我覺得,黃謠和網暴就像一條專門欺負弱者的惡犬,你越是躲避、越是逃跑,它就越是對你窮追不捨。直到有一天你突然回頭,拿起一塊石頭扔向它,它可能就跑了。

對我來說,這個過程很漫長。我用了十幾年才拿起這塊石頭。

2021年4月份,我開始在小紅書上分享一些生活方式,包括飲食、運動、閱讀等等,我想把這些年來對自己有幫助的東西分享給大家,所以一直都是自己在運營帳號、回複評論。

可是兩個月後的一天,評論區突然湧入了很多惡意的評論,有不少網友用侮辱性的、色情的語言來攻擊我,各種不堪入目的話都有。當時我有點蒙,因為這一波明顯有點猛,就去和同事討論:最近網上是有什麼影響力很大、對我很不好的事情嗎?

後來我們才發現,有一個名為「芝士快跑「的抖音帳號連續發布了三條視頻,對我進行誹謗攻擊,內容包括:利用不正當男女關係獲取工作機會,被封殺、被掌摑等等,甚至連我的出身和家庭都在侮辱。

其實我們的團隊已經算是反應及時了,從查到視頻到讓他們刪除,總共只花了大概10天的時間。但它當時造成的影響已經非常惡劣了,這三條視頻的播放量多達1300萬次,點讚數量將近10萬。

選擇起訴,是我個人的意願。一開始,大家擔心這個過程會對我造成二次傷害,因為律師需要將造謠和網暴的內容羅列出來,讓我一條條過目確認、是否控告這些內容。可是我很堅決要打這個官司,我不甘心讓自己十幾年的生命質量再這樣浪費下去——

那段時間,我剛看完一本叫做《解惑》的書,它對我的想法產生了決定性的影響。這本書把這個世界由低到高分為四層,分別是無機物、植物、動物和人。人類相比起動植物,多了自我意識和主動性,其實就是一個從被動走向主動的過程。

後來我一直在想,在(黃謠和網暴)這件事情上,我連動物都算不上。動物踩它一腳還會叫兩聲、撓你一下,我基本上是一個任人踐踏的植物。這次,我不想再做植物了,我要配得起自己作為人類的生命狀態。

很多人一開始對法律比較陌生,也不清楚打官司需要做些什麼。在我們的維權過程中,很重要的一點是及時取證:因為對方是一個視頻號,我們要對這些短視頻進行逐個錄屏,記錄下它說了什麼,第一時間保留證據。

我其實還是不太敢看這些內容,所以在明白大致的情況後,就拜託律師和朋友幫忙取證,以免在觀看的過程中對自己造成二次傷害。取證後,我們向法院起訴了該帳號和平台(第二被告),先讓平台公布侵權帳號的個人信息,之後再起訴造謠者,相當於打兩場官司。

我們之後主要是在等法院那邊的受理和取證調查,律師告訴我這個過程會比較漫長,可能要等1年,我也做好了心理準備。在這個過程中,對方有表達過想要和解的意願,但他們提出的解決方案是賠償3萬元、在人民法院報上刊登聲明,完全沒有提到要在自己的視頻號致歉,毫無誠意,團隊當下就拒絕了。

我不接受和解。我們的訴求是讓對方在抖音帳號上發布道歉聲明,並保留三天。我一定要拿到這一紙法院判決書,不然這類事件就會像打地鼠一樣,是無窮無盡的,對吧?

在這一年的時間裡,網上的負面新聞還是層出不窮,但我一直忍著,因為判決結果還沒出來,你澄清了大家可能也不會信。我想要在勝訴後錄一個視頻,講講我這些年的心路歷程,讓大家知道我走過怎樣一段很暗的路,我希望別人不要再走和我一樣的彎路。

2022年7月4日,判決結果出來,我勝訴了。

當時我還是很開心的,就等對方的道歉聲明,然後再發聲回應。在一開始錄製的視頻里,我甚至都沒有提到這個視頻號的名字。但我們還是太天真了,他們不僅不道歉,而且態度很強硬,選擇讓法院強制執行——

強制執行的結果,就是在人民法院報上披露案件信息,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個完美得不得了的結果,因為視頻號可以繼續正常運營,不會受到任何影響。我們後來去平台申訴,平台給出的回覆是讓大家「友好協商」,但 如果可以友好協商的話,當初為什麼還要打官司?

所以我在後來的博文中說,這是一次勝訴的官司,一場失敗的維權。

我真的很憤怒。2023年1月份的時候,你們看到的那一則發聲視頻,我錄了三四遍。第一次錄的時候,我的聲音都在顫抖,光是回顧一遍判決書的內容,都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在發布視頻的那一天,我其實是很悲觀的。我做好了再次被網暴的心理準備——大部分人都不關心事實,只想看熱鬧。我在想,可能有60%的人會相信我,有40%的人會對我進行二次傷害,比如「公眾人物被說兩下也正常,你們幹的不就是這個活」?

但我想,這一次我至少可以為不明真相的群眾、或者在中間搖擺的人提供一個角度,他們可以選擇去相信我說的話,我之前一直沒有提供過這個角度。

在視頻發布之後,海清主動站出來說要幫我轉發微博,我其實是很感動的,因為我一開始不敢麻煩任何人,我知道大家多多少少都經受過網暴的傷害,能站出來發聲真的需要很大勇氣。

我知道這次(發聲)的輿論反響不錯,但我到現在也還沒有勇氣登錄帳號去看評論,因為確實被傷得有點深,不太敢看。最讓我感動的其實是一位朋友的媽媽發來的微信,她平常是個風風火火的老太太,那天突然發了一段特別深情的文字給我,打得我措手不及:

「JC:長達十幾年的黃謠背鍋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了的,如果沒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沒有剛毅倔強的性格,不可能成就你的今天。……我昨天看到你用哽咽的嗓音、強忍著淚水訴說,去鼓勵、激發他人奮起自我保護的意識,我落淚了。了不起的孩子,了不起的女性,了不起的JC。」

在看到這條信息的時候,我一下就流淚了。我想在那個時刻,它喚起了人心底一些特別柔軟的東西。

我們需要發出聲音

有時我在想,從古至今,女性似乎都一直在面對這樣的事情,被安上了「原罪」。我不是第一個被造黃謠和網暴的女性,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在亞當和夏娃的故事裡,夏娃吃了禁果誘惑亞當、最後人類被逐出伊甸園。現在想一想,為什麼不說是亞當誘惑夏娃?為什麼不說是亞當摘的果子?還有中世紀歐洲的「獵巫行動」,幾百萬女性被處死,人家說你是女巫,你就是女巫,不需要有任何的證據。

我身邊的很多朋友,尤其是稍微漂亮一點的女演員,都很難逃過黃謠和網暴,在蕩婦羞辱面前,很多人是非常無力的。在謠言這件事上,你真的沒法低估人性的惡意,有時只是出於嫉妒,嫉妒你的漂亮、能力,甚至是運氣,有時甚至是你演了一個反面的角色,都會招致大規模的網暴。

造黃謠的成本太小,一張嘴就可以實現。我當時覺得很憋屈的原因,是沒有一點證據,這些人就可以信口雌黃,而你很難去證偽,你要怎麼「證明」一件不存在的事情呢?

尤其是在這幾年,在一個流量至上、自媒體高速發展的網際網路時代,普通人更容易淪為營銷號牟利的犧牲品——我們這次打官司,造謠的視頻號背後是一家MCN機構,團隊在取證的時候,發現它還有二十幾條對其他女演員的造謠視頻,它們一直不斷往人身上潑污水,讓我們背著厚厚的泥殼負重前行。

我有時也在思考,那些參與網暴的人是怎麼想的?我覺得我們不用把網暴者說得好像非人類一樣,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也受過良好的教育,也有體面的工作。我想,大家在現實生活中扇別人一記耳光,可以看到對方的表情,知道自己給人造成了痛苦。可是這個機制在網上是不生效的:

你用語言戳了人家一刀,看不到對方痛苦的反應,要直到他們付出生命的代價,才可能喚醒你的一點反思——連自己最珍惜的生命都可以捨棄,只是為了不再承受這樣的痛苦,你能想像這個痛苦有多劇烈嗎?

我相信我們每個人心中都有善惡兩面,所以我也想呼籲一點善意:在你不明真相的時候,在你心情特別不順的時候,能不能嘴下留情,不要順著自己的慣性去人云亦云、落井下石,不要把心裡的魔鬼放出來?

我之前說,我在錄視頻的時候其實是很絕望的,或者說很現實——當時想到最壞的結果是,哪怕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也沒關係,至少有了這一紙證明,我對自己有個交代,如果有一天有了孩子,我也可以給她/他看,媽媽沒有做過這些事情。

可是在我決定發聲的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已經好了一大半。你知道嗎?我覺得自己窩囊、沒用的那部分好了。

我現在也不會責怪自己說當初早點站出來就好了,那時候的我還沒有這種力量——2008年的我只有20來歲,精神狀態還有一些抑鬱,如果在那個時候選擇直視深淵,和他們無休止地纏鬥下去,我能承受住嗎?我可以扛到今天嗎?

這從來都不是我們的錯。後來我閱讀了一本書,叫做《內向者優勢》,發現原來世界上有四分之一的人是天生的內向者,外界的刺激對他們造成的多巴胺過量,是會超出承受範圍的。所以我慢慢理解了自己,我知道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這樣(躲),沒關係,那就先把能量攢一攢,等準備好了、卯足了勁再去做這件事。

我現在開始想要發聲,我覺得我們一定要堅持發出聲音。

我在想,我的名氣其實是一把雙刃劍,我以前只看到了它不好的一面,可是我也可以用來披露自己的脆弱與哀傷,讓那些處於黑暗中的人知道他們並不孤獨,我也正是因為收穫了大家的支持,才有勇氣去接著回饋更多人,把自己的善意傳遞出去。

我想告訴他們要有勇氣,這種勇氣不僅僅是維權,也是要正視一個事實:黃謠和網暴是人性的一部分,它也許會被制約,但永遠不會消失,我們要做好一起戰鬥下去的心理準備,不要被失望、沮喪甚至絕望擊垮,先活下來,才有希望。

在維權的時候,我們也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可以請朋友或律師幫忙取證,避免遭受二次傷害。我相信,我們在勇敢維權和發聲的時候,一定可以不斷匯集更多的正能量。

張靜初戴上粉色假髮,為被網暴去世的女孩發聲。

我也想通過發聲去呼籲一些改變。我們可以去構想,什麼樣的機制可以更好地限制這些造謠和網暴的人?

很多受害者之所以會感到絕望,是因為沒有任何人為此付出代價。如果造謠者和網暴者沒有付出真正的後果和代價,那其實就是在變相縱容和鼓勵這種行為。我想只靠大家的道德自覺是不夠的,不管是法律的渠道、投訴的平台,還是監管的措施,都應該對他們有所約束。

我能想到的方案也是有限的,可是如果大家集思廣益,也許可以想出更好的辦法。比如平台針對網絡上的「鍵盤俠」,是不是可以有更好的監管和舉報措施,在出現侮辱性的語言、聲音時,哪怕讓他禁言48小時,在這48小時裡,他就不能肆意泄憤,網絡環境也就沒有那麼惡臭了,對吧?問題或許沒有得到根本解決,但至少可以變得好一些。

我們現在去維權和申訴,可能會遇到一些困難、感到一些挫敗,但是現狀並不代表不能改變,如果大家什麼都不說,就會覺得這些事情是正常的,這個改變就永遠不可能發生。

如果每一個人都發出自己的聲音,它或許很微弱,但聲音多了,就有可能被聽見。如果它能夠被聽見,就有可能帶來改變,不是嗎?

圖片 | 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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