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文帝的霸陵原來是這麼發現的!驚動中國駐美使館......

京報網 發佈 2024-04-08T10:19:35.943274+00:00

漢文帝劉恆,西漢第三位皇帝,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盛世「文景之治」的開創者。隨著朝代更迭,霸陵在地面了無痕跡,其位置在何處,成為千古之謎。

漢文帝劉恆,西漢第三位皇帝,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盛世「文景之治」的開創者。史載,漢文帝死後葬霸陵,不起墳冢。隨著朝代更迭,霸陵在地面了無痕跡,其位置在何處,成為千古之謎。

元代就有學者判定,西安灞河西岸、白鹿原北,一座名為「鳳凰嘴」的小山頭,即是霸陵所在。由此,後世一直把「鳳凰嘴」當作霸陵祭拜。蒿草叢生的小山頭下,至今聳立十餘通祭祀石碑。清乾隆年間陝西巡撫、經史學家畢沅,也曾在「鳳凰嘴」下為漢文帝霸陵立碑勒石。

然而,近年來考古工作者三探「鳳凰嘴」,都沒有發現任何陵墓遺蹟。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和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組成漢陵考古隊,在白鹿原上反覆調查、勘探十餘年,最終證實:北距「鳳凰嘴」2000餘米的江村大墓,才是真正的漢文帝霸陵。2021年12月14日,國家文物局正式公布了這一考古成果,糾正了訛傳數百年的謬誤,彌補了西漢帝陵史研究的關鍵一環。

漢文帝霸陵航拍全景

漢俑現身拍賣會

2002年3月20日,美國紐約。距離索斯比拍賣會開始僅剩20分鐘,第32號拍品突然撤拍。拍賣大廳里,一片譁然。

時任中國公安部駐美使館警務聯絡官的段大啟卻長舒一口氣。二十多個小時前,他在中國駐美國大使館辦公室,收到一份特急傳真:

「中國陝西西安西漢竇皇后墓被盜掘,部分珍貴文物被偷運出境,其中6件西漢陶俑將於2002年3月20日上午10時,在紐約索斯比東方藝術品拍賣會上拍賣,希望使館立即阻止!」

這份落款為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的傳真,讓段大啟高度警覺和重視。走私文物一旦被拍賣,將披上合法外衣,跨國追討就變得難上加難。他拿起傳真,直奔時任中國駐美大使楊潔篪的辦公室。

楊大使看過傳真後,迅速起草了一份照會給美國海關總署,要求他們立即阻止索斯比拍賣這些來自中國的走私文物。但時間緊迫,為保險起見,楊大使又指示段大啟,直接從拍賣行入手,阻止拍賣。

於是,段大啟連忙打電話給紐約索斯比拍賣行,向其說明情況。對方卻一口回絕,「僅憑中國駐美大使館提供的資料,還不足以證明中國是這批文物的合法擁有者」。對拍賣行來說,撤拍就意味著失去大筆佣金。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為了避免拍賣行造成既成事實,段大啟連夜乘火車,從華盛頓北上紐約。在開拍前一個小時,段大啟匆忙趕至拍賣會現場,迅速找到拍賣行的法律事務主管。他把使館給美國海關照會副本遞交給法律事務主管,要求拍賣行立即停拍序號為32的6件西漢陶俑。

法律事務主管對此不以為然,仍以「無法證明這些陶俑屬於中國」為由,拒絕撤拍。無奈之下,段大啟決定破釜沉舟,代表大使館向其鄭重聲明:如果不停止拍賣,將在拍賣會現場公開揭露,這些陶俑是中國被盜的走私文物。

1970年11月,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通過《關於禁止和防止非法進出口文化財產和非法轉讓其所有權的方法的公約》(簡稱「巴黎公約」)。加入這一公約的國家,如果發生文物被盜,無論被盜文物流落到哪個國家,國際刑警組織都有權追回。

中美兩國均是「巴黎公約」的締約國。事後,如果這6件陶俑被證實是中國的走私文物,索斯比拍賣行不僅有責任和義務將其歸還,在國際上的信譽也會受到損害。

權衡利弊後,法律事務主管,最終喚來一名工作人員,通知拍賣大廳撤銷第32號拍品。次日下午,美國海關暫時扣押了這6件西漢陶俑。

緊接著,中國駐美使館、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分別向美方發出正式公函,要求按照「巴黎公約」將其歸還中國,但美方並沒有直接歸還。

美方回函要求中方提供詳實證據,並回答美國海關提出的11個問題。諸如,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些陶俑是中國的出土文物、誰是這些文物的合法所有人、怎麼證明這些文物是西漢時期的等等。

接到美方的公函後,陝西省公安廳和西安市公安局立即著手整理文物被盜現場的勘驗筆錄、現場照片、被盜圖片等司法證據。陝西省文物局,也很快著手收集整理竇皇后墓的相關資料。但美方提出的11個問題,由誰來回答?

「國家文物局委派陝西省文物局,陝西省文物局又授命我來執筆回答。」時任陝西省考古研究院漢陵考古隊隊長的焦南峰,接到這項特殊任務。

1954年出生的焦南峰,曾插過隊,當過工人。1982年,他從西北大學考古專業畢業後,開始了考古生涯。陝西秦漢考古有得天獨厚的條件,他稱自己「運氣好」,摸著石頭過河,接觸的都是大遺址考古項目,先後參與或主持了秦都雍城、秦公陵園、秦公一號大墓等考古調查、勘探和發掘工作。1994年,他擔任新組建的漢陽陵考古隊隊長,從此與西漢帝陵考古結下不解之緣。

追索海外流散文物,對他來說是頭一回。焦南峰立即放下手頭的考古工作,坐在辦公室的電腦前,研究6件西漢陶俑的照片。他立刻辨認出,這是6件男性裸體黑陶俑,有真人三分之一大小,做工精細,就連肚臍眼、小腳趾都刻畫入微。

上世紀90年代,漢陽陵、茂陵在考古發掘時,都出土了數以千計的裸體陶俑,轟動考古界。這6件裸體黑陶俑是第一次出現,但其除了通身烏黑之外,形制、大小、樣式,與漢陽陵出土的裸體陶俑非常相似。焦南峰推斷,它們很可能是西漢早中期的。

陶俑是代替人殉的隨葬品,始於戰國,興於秦漢。秦漢時代,事死如事生,貴為天子的皇帝,生前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和普天之下的財富,他們死後還要繼續行使這種權力、享受無盡財富。他們仿照都城修建了規模龐大的陵園,眾多的外藏坑象徵不同的官署機構及設施,各種陶俑則是服務於其中的官吏及侍從的縮影。秦兵馬俑就是秦始皇陵的隨葬陶俑。

上世紀50年代,考古學家俞偉超先生在漢長安城西北部考古調查時,發現了赤身裸體的陶俑,後來學界稱其為「裸體陶俑」。1992年—1994年,漢陵考古隊原隊長王學理,在漢陽陵南區從葬坑首次發現這些裸體陶俑陪葬時,衣物朽跡,歷歷可辨。經過考古研究,王學理認為,裸體陶俑原本有木製胳膊,身著絲麻或皮革之類的衣物。由於時間久遠,陶俑的木製胳膊、衣物腐朽無存,呈裸體狀態,因此將它們命名為「著衣式陶俑」。

有多年西漢帝陵考古研究經驗的焦南峰深知,著衣式陶俑是西漢帝陵及高等級墓葬特有的陪葬品,其他墓葬是不允許使用的。而且,除了河南商丘芒山柿園西漢梁王陵以外,著衣式陶俑的出土地基本都在關中中部地區,也就是漢長安城及幾座西漢帝陵附近。

追回這6件黑陶俑,焦南峰責無旁貸。他同時意識到,黑陶俑是西漢帝陵研究的實物資料,有重要的學術意義。他把多年來對西漢帝陵的研究成果進行梳理,埋頭寫了兩天,從著衣式陶俑的發現、定名、年代、製作工藝等各個角度,一一翔實解答了美方提出的所有問題。

在中方提供的大量證據面前,美方最終承認,這6件西漢陶俑屬於中國,並且同意歸還。經過一年多的艱難交涉,2003年6月18日,這批陶俑搭上中國民航班機,回到了故鄉。

漢陵考古隊在鳳凰嘴勘探
西安白鹿原東北角的鳳凰嘴,曾一度被誤認為是漢文帝霸陵。鳳凰嘴下,有十餘通明清石碑。

漢俑墓主卻成謎

6件黑陶俑重回故土,引發社會關注。但墓主究竟是誰,成了一樁懸案。

西安古稱長安,是西漢都城。自漢高祖劉邦稱帝到王莽篡漢,共歷十一帝。這十一位帝王的陵墓,九陵分布於渭河北岸咸陽原上,文帝霸陵、宣帝杜陵分別位於西安東郊的白鹿原和西安南郊的杜東原。

累累陵冢在黃土原上自西向東橫亘百里,與隔河相望的長安城中的宏偉宮殿交相輝映,成為這座歷史古城獨特的文化景觀。與此同時,也引起了不法分子的覬覦之心,陵冢周圍頻頻有盜墓分子出沒。

2001年4月以來,西安東郊白鹿原上,漢文帝竇皇后陵附近,一座地面既無墳冢又無任何標誌的大墓,連續3次被幾撥不法之徒盜掘。盜墓分子用數十公斤炸藥,炸開盜洞,然後用電鋸、鼓風機、送風管等設備,盜走近300件黑陶俑。

一件賣300元,這些黑陶俑很快被倒賣,散佚四方。次年3月,西安市公安機關破獲這起盜墓大案,追捕十餘名盜墓分子。偵查員一路追到廣州,追回34件裸體黑陶俑。

偵查員意外獲知,有6件黑陶俑上了美國紐約索斯比拍賣行的拍賣圖錄。隨後經對比,其品相與在竇皇后陵附近被盜掘的黑陶俑極為相似,應是同一批被盜文物。

於是,西安市公安機關、陝西省公安廳就此向國家公安部、文物局等發出特急秘傳電報,請求緊急追索。很快,中國駐美國大使館辦公室也收到了同樣的傳真。直到追回6件黑陶俑,大家都以為它們出自漢文帝竇皇后陵。

漢文帝劉恆,是西漢第三位皇帝,開創了中國歷史上千古稱頌的盛世——文景之治。他生前為自己營建的陵寢為霸陵,因靠近灞河而得名。他一生克勤克儉,提倡薄葬,臨死前在遺詔中要求,霸陵不起墳冢,只葬陶器瓦器,不埋金銀玉器,不煩擾百姓。

公元前157年,漢文帝崩,葬霸陵。漢文帝母薄太后和帝後竇皇后,後來合葬霸陵時,都按照西漢後陵的葬制,築有封土,形如覆斗,至今猶存。

追回6件黑陶俑後,焦南峰在陝西省公安廳文物稽查大隊偵查員的陪同下,來到竇皇后陵,查看被盜現場。當時,部分盜洞已被回填,但讓他覺得蹊蹺的是,「盜洞明顯距離竇皇后陵冢有些不合適,大約有800米。」

根據他多年對西漢帝陵的考古研究,「埋藏陶俑的陪葬坑,距離帝陵或帝後陵,應該只有四五百米左右」。焦南峰憑直覺判斷,被盜掘的大墓可能不是竇皇后陵,應該是另一座高等級大墓。墓主會是誰?他百思不得其解。

2002年3月,陝西省文物局及西安文物保護修復中心科學實驗室,曾對西安市公安局送檢的2件黑陶俑進行了分析鑑定。這2件黑陶俑與索斯比拍賣行的6件黑陶俑,是同一批被盜的。

通過X光片分析,黑陶俑的頭部、軀幹、下肢等,分明是用模範製作出來的,基本上符合西漢陶俑的製作特徵。但其熱釋光測年結果卻顯示,黑陶俑的年代大概是魏晉南北朝時期,而不是西漢。

這一檢測結果,令主持鑑定的陝西省文物局鑑定組研究員呼林貴大為吃驚。

根據當時的考古資料,著衣式陶俑已在西漢帝陵或帝陵陪葬墓中出土了好幾批。稍有考古經驗的人,打眼一看就知道是西漢時期的。但相差甚遠的測試分析結果是怎樣形成的?難道真是看「走眼」了?

在西安市公安局的協助下,呼林貴多次對盜墓者進行詢問。據盜墓者供述,黑陶俑是從西安白鹿原江村東側的一座大墓盜掘的,「有一個籃球場那麼大」。墓埋藏很深,他們用炸藥炸開一個深約30米的豎井,又持續挖了好幾天,費了很大工夫才找到槨木頂部。

槨木非常結實,盜墓者用電鋸將槨木切割開,進入墓室時,一股強烈的木香味撲面而來。令人震驚的是,墓室最外面有一圈磚砌的牆,緊貼磚牆的是用枋木壘起的外槨,兩者形成一圈2米高、2米寬的迴廊。這樣的迴廊共有三道,其中第一道迴廊里有大量木炭,那些黑陶俑就是在這些木炭之中被盜走的。

聽了盜墓者的供述,呼林貴若有所悟。黑陶俑的形成,可能正與這些木炭焚燒有關。

但問題是,墓室里放置木炭主要是為了防潮,用以保存地宮中的隨葬品不受地下水的侵擾。木炭雖然燃點比較低,也不大容易自燃,誰把木炭點燃了?是不是歷史上也曾被盜過?

為了解開謎團,呼林貴埋首浩如煙海的史料中,尋找蛛絲馬跡。

按照盜墓者的供述,江村東側這座大墓處於漢文帝霸陵陵區。「歷史上盜了某帝的陪葬墓或從葬坑,史學家統統記在盜了某帝陵上,不那麼絕對」。於是,呼林貴把查找史料的範圍,放在霸陵上。

據史書記載,漢文帝霸陵在唐代以前被盜過三次。《晉書·索綝傳》中提到,西晉末年霸陵和杜陵遭到一次大規模的盜掘,且盜者「多獲珍寶」。晉愍帝甚至感嘆:「漢陵中物何乃多邪!」

巧的是,《晉書》中記載的這次霸陵被盜時間,正好與黑陶俑熱釋光測試的分析結果比較接近。這一巧合,讓呼林貴茅塞頓開,相差甚遠的測試分析結果,很可能是西晉末年盜墓賊二次焚燒所致。因為熱釋光測定的是樣本最後一次受熱溫度超過400℃的時間。

他由此推測,「魏晉南北朝時期,這座大墓就有盜墓賊進入。盜墓賊點燃火把進入墓室後大肆掠奪,走時將即將燃盡的火把丟在了木炭上。木炭被引燃後,在氧氣不足的情況下,放置在木炭里的男陶俑就像火中烤土豆一樣,被燒了很久,以至於表面黑色非常均勻。」

這座大墓級別肯定不低。呼林貴推測,可能是漢文帝霸陵的陪葬墓。西漢大多數帝陵都有陪葬墓,陪葬者有開國元勛、文武重臣及皇室成員。根據當時的考古調查和相關史料,在霸陵陪葬的人有:孝武陳皇后,竇太主與董偃,以及更始帝劉玄等。經過排除,他認為,這批黑陶俑的墓主人可能是竇太主。她是孝文竇皇后的女兒,歷史上著名的「風流」人物館陶公主。

墓主身份撲朔迷離。2006年,江村東側的這座大墓,又多次被盜。「不少村民家的果園裡,都出現了盜洞。」江村村民顏建社家的櫻桃園裡,就有幾個鍋蓋大小的盜洞,「石頭扔下去,聽聲兒感覺有20多米深。」

盜墓屢禁不止。為了防止這座大墓再遭破壞,經陝西省文物局批准,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程林泉、張翔宇等人,對其進行搶救性勘探和試掘。按照考古學規範,無主遺址和墓葬等用當地最小地名的名字來命名。文物部門因此稱其為「江村大墓」。

讓考古工作者始料未及的是,名不見經傳的江村大墓,考古試掘驚喜連連。

2002年,6件西漢黑陶俑即將在美國被拍賣,經中美多方努力,於2003年重回故土,後入藏西安博物院。

霸陵不在鳳凰嘴

江村大墓的規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經過勘探,考古人員發現,江村大墓不止一個墓道,是四個墓道的「亞」字形大墓。中國古代有嚴格的喪制規定,「亞」字形墓葬是皇帝、皇后級別才能使用的最高形制。

此外,考古隊在江村大墓周圍,發現70多個陪葬坑,而且排列非常規整。陪葬坑是古代用於埋藏陪葬器具的墓葬設施。墓主人身份地位越高,陪葬坑的數量越多,種類也越齊全。江村大墓的墓主,地位肯定不低。

很快,江村大墓的勘探及試掘成果,在考古圈不脛而走。不斷有人猜測:江村大墓,不會是漢文帝霸陵吧?

一直以來,人們都以為,漢文帝霸陵在鳳凰嘴。鳳凰嘴地處白鹿原東北角,是黃土台原上一道凸起的黃土梁。從遠處望去,其形似鳳凰之喙,當地人稱之為「鳳凰嘴」。它背靠蒼涼的白鹿原,面向奔流不息的灞河,襟山帶水,奇峰獨秀,確實有王者之氣。

1981年,著名考古學家徐苹芳先生在《考古》雜誌上發文稱,霸陵「因山為藏」的形式,從外觀上看是「因其山,不起墳」;西安東郊鳳凰嘴的高崖,即是霸陵之所在。

至今,鳳凰嘴下立有十餘通明、清祭祀石碑,其中一座赫然刻有:漢文帝霸陵。2001年,霸陵被列為全國第五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其保護碑也立在鳳凰嘴下。天葬孝文鳳凰嘴,已成為當地廣為流傳的白鹿原十景之一。

孰真孰假?唯有叩問腳下的大地。

2011年,陝西省考古研究院漢陵考古隊,完成咸陽原上西漢帝陵大遺址的考古後,調整計劃,轉戰白鹿原。與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聯合組成漢陵考古隊,由焦南峰帶隊,對白鹿原霸陵陵區及周邊二三十平方公里的範圍,進行大範圍的考古調查和勘探。

當時,馬永嬴任考古隊副隊長,主要負責霸陵陵區勘探工作。他本是考古的「門外漢」,從法律專科學校畢業後被分到考古研究院做行政工作,後來憑著對歷史的熱愛,在西北大學文博學院進修後,主動申請參與到考古工作之中。1995年,他跟著焦南峰做漢陽陵的考古發掘,之後一直紮根西漢帝陵研究。

聽說江村大墓是四個墓道的「亞」字形大墓後,馬永嬴覺得不可思議。「這座大墓級別一定很高。但不排除鳳凰嘴,沒人敢往漢文帝身上想啊!」這一次,他帶著考古隊員,一頭扎進鳳凰嘴。

秋天的鳳凰嘴,草木搖落,有幾分蕭瑟。考古隊從立滿石碑的地方開始,洛陽鏟一次次垂直插入地下,陸續取出土樣,辨土認土。半年過去了,考古隊卻沒有發現絲毫墓葬和陵園的遺蹟。

會不會是勘探位置太低了?探孔間距太大了?馬永嬴想到,徐苹芳先生「霸陵為崖墓」的觀點。也就是說,有可能在山腰上,橫向打洞形成墓道、墓室。

於是,他帶著考古隊,從山腳到山腰,仔細再鑽探了一遍。探工加密了探孔,間距由三米縮小到兩米,結果還是沒探到。接著,從山腰到山頂,依舊什麼都沒有。幾十個探工,「地毯式」探了三個多月,一無所獲。

「像在黃土坡上扎篩子,鑽的夠細緻了。」馬永嬴不解,向隊長焦南峰匯報了情況。考古隊聚到一起,梳理多年來西漢帝陵考古的研究資料,查文獻、看圖紙、分析地貌。為了保險起見,焦南峰決定,「再探一次!」

這一次,考古隊收起洛陽鏟,把陝西地礦物化探隊的技術人員請來當「外援」。技術人員用地質雷達探測、高密度電法儀、瞬變電磁儀、測氡儀等高科技設備,輪番上陣,給鳳凰嘴做了「CT」「核磁共振」「心電圖」,仍舊什麼也沒找到。

三探鳳凰嘴,歷時半年多,沒有找到絲毫與霸陵相關的信息。馬永嬴逐漸意識到,漢文帝霸陵並非鳳凰嘴。望著山下十餘通明清石碑,他又不禁想:謬誤緣何而起?

馬永嬴把漢代以來史書中對霸陵的記載梳理了一遍。他發現,漢代的文獻,對霸陵陵位的記載都語焉不詳。唐詩有曰:「一種青山秋草里,路人唯拜漢文陵。」北魏《水經注·渭水》中記載,「霸陵在灞河西岸白鹿原上」。這是提到霸陵位置最早的文獻。

而霸陵在鳳凰嘴的記載,最早出現在元代駱天驤著《類編長安志》中。《類編長安志》曰:「文帝霸陵在京兆通化門東四十裏白鹿原北鳳凰嘴下。」為了證明霸陵確乎在此,駱天驤還披露,1291年秋,灞河洪水暴發,沖開霸陵的墓道外門,衝出五百餘片石板。

駱天驤是誰?他憑什麼這麼說?

據著名歷史文獻學家黃永年先生研究,駱天驤出生於金末亂世,是世居長安的故家舊族。他深感長安地區,自秦以來屢遭戰亂,古蹟十亡其九,於是決心編寫一部《類編長安志》,記錄長安古蹟。

駱天驤自稱,「幼從鄉先生游」。他的學問多是跟著鄉先生,在遊歷訪談中所得。而黃永年先生評價,《類編長安志》內容雜亂不成章法,「妄加之外也妄改」,不過是一本後世的旅遊指南。

馬永嬴讀罷《類編長安志》,深有體會。他認為,「駱天驤在《類編長安志》中對霸陵的記載,是道聽途說且根據鳳凰嘴地望自己揣測、妄加的內容,並無史料來源。」

到了明清兩代,霸陵的蹤跡更難尋覓。「於是沿用駱天驤的記載,自然順理成章。皇帝遣來祭祀霸陵的官員自然不會考證求實,即便像畢沅這樣的經史大家也被誤導,在鳳凰嘴下刊石立碑,一誤再誤!」馬永嬴說。

既然霸陵不在鳳凰嘴,江村大墓會是漢文帝霸陵嗎?

馬永嬴心裡隱約有了答案。但他後來承認,「對江村大墓還沒有足夠重視!江南才子北方將,陝西黃土埋皇上。像海昏侯劉賀這一級別的大墓,西安周邊星羅棋布。」

馬永嬴(左一)和焦南峰(左二)在江村大墓考古發掘現場

江村大墓是帝陵

霸陵不在鳳凰嘴的事實,對陝西省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員曹龍的思想衝擊很大。

此前,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文獻對霸陵的記載,一直把它當作西漢帝陵的特例來研究。沒想到,鳳凰嘴顛覆了認知,「盡信書則不如無書,古人誠不我欺!」

曹龍出生於陝西寶雞鳳翔縣,即秦雍城遺址所在地。他出生那一年,秦公一號大墓開始發掘。初中時,他還多次跑到已經發掘完畢的秦公一號大墓現場去看,覺得非常神秘。1994年,當好多同學並不清楚考古為何物時,他已經決定到西北大學讀考古專業,後來畢業論文寫的就是西漢帝陵陪葬制度。

大學畢業後,曹龍趕上陝西秦漢考古的「黃金期」,跟著焦南峰、馬永嬴,把咸陽原上的九座西漢帝陵都探了個遍,對西漢帝陵的傳統及發展演變脈絡有了初步認識。三探鳳凰嘴後,他對霸陵陵址有了新思考。

2015年8月,曹龍和同事、大學同學楊武站在《考古》雜誌上發表了一篇論文。論文提出,根據霸陵選址的地質、地貌條件及西漢帝陵傳統,推測霸陵帝陵的墓葬形制,應該是帶4條墓道的「亞」字形豎穴土坑墓,與其他西漢帝陵並無二致。霸陵帝陵陵址並非鳳凰嘴。2001年發現的江村大墓,位置顯赫、規模大、外藏坑數量多,遠遠超過了諸侯王墓的等級,墓主很有可能是漢文帝。

一直以來,考古學界對霸陵墓葬形制爭論不休。一種觀點認為,從地質、地貌條件判斷,其形制是崖墓,在鳳凰嘴山腹內鑿墓穴;另一種觀點則根據西漢帝陵傳統推測,其為豎穴土坑墓,就是從地面垂直向下挖出葬坑。

楊武站和曹龍的論文,引發考古界的再爭論。一個多月後,《西安晚報》以《漢文帝霸陵陵址非鳳凰嘴或為2001年發現的江村大墓》為題進行報導,讓江村大墓進入更多人的視野。

越來越多的公眾開始期待,考古發掘能驗證這一發現。

2017年4月,經國家文物局批准,陝西省考古研究院與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聯合組建的漢陵考古隊開始對江村大墓和薄太后南陵的外藏坑進行正式考古發掘。馬永嬴任漢陵考古隊隊長,曹龍作為骨幹成員堅守在田野考古一線。

「當時,白鹿原上的小麥、櫻桃長勢正好,眼看就要熟了,實在不忍心就這麼糟蹋了。」馬永嬴和考古隊一直等到8月份,安排探工對發掘區域遺蹟情況摸底勘探。

白鹿原屬於傳統農耕區。上世紀60年代,關中地區興起「向皇陵要耕地」的運動,歷史上陪葬墓的封土、建築遺址的夯土台都被平為耕地,如今很難辨別。該從何處入手?

馬永嬴從國家博物館找來一批二戰時期拍攝的航空照片,與近年的衛星圖片進行對此,很快找出已消失遺蹟的位置。然後根據文獻記載、前人的研究成果,考古隊再進一步勘探。最終發現,霸陵遺址主要集中在白鹿原西麓緩坡地帶。

根據勘探情況,考古隊選了3個發掘點,即江村大墓東北角、西南角,以及南陵西側的幾座外藏坑,準備先期發掘。

萬萬沒想到,這些區域租地賠產的談判卻異常困難。白鹿原是灞橋櫻桃的主產區,平坦廣袤的土地上,遍植櫻桃樹。櫻桃經濟價值高,果農對租地賠產要價也很高。馬永嬴苦笑,「考古隊的那些經費,都不夠給果農賠產的。」

無奈之下,考古隊只能求助灞橋區委區政府。「幸好,時任西安市灞橋區區委書記的貟笑冬,是武漢大學歷史系考古專業畢業的。他對江村大墓的考古工作非常支持,最後發掘區土地都是由灞橋區委區政府出資流轉的。」馬永嬴說。

幾經周折,已至11月中旬。白鹿原地勢高、入冬早,發掘現場一開始沒水沒電,只有貨櫃改裝的值班室。大雪過後,寒風冽如刀割,室內如冷窖。就在這樣艱苦的環境下,漢陵考古隊開始了工作。

「考古是一門科學,需要大量的科學證據。有一份材料,說一份話。」馬永嬴心裡清楚,要證明江村大墓是漢文帝霸陵,需要一系列證據。

這些證據,要在黃土之下,一寸一寸找。儘管此前西安市考古工作人員,已對江村大墓進行搶救性勘探及試掘。為謹慎起見,馬永嬴沒有用那些資料,「我們『背對背』地重新勘探,以確證其形制。」

經過再次勘探,考古隊發現,江村大墓確實是四個墓道的「亞」字形大墓,東西總長251米,南北總寬146米。墓室基本呈正方形,東西邊長71.5米,南北邊長74.5米,面積5000多平方米,深達30餘米。這無疑是西漢帝陵的頂級配置。

而且,江村大墓東邊緊鄰竇皇后陵,南邊兩公里處為薄太后陵。這兩個人,分別為漢文帝的妻子和母親,關係特殊,此地絕非一般人能夠入葬。

考古隊在江村大墓周圍,還發現一圈以河卵石鋪就的「石圍界」,接近方形,「石圍界」外有門闕。馬永嬴認為,它類似其他帝王陵園的夯土圍牆,是陵園的邊界。

西漢帝王陵園不止地下規模宏大,在地面也建有寢殿、便殿、陵廟等大量建築。這些建築四面被牆圍起來,形成獨立的陵園,每一面圍牆都有門闕。江村大墓「石圍界」邊長和門闕的形制,與漢陽陵、茂陵的極為相似。

種種跡象似乎都指向一個方向:江村大墓的陵園配置屬於皇帝級別。

馬永嬴和考古隊卻格外謹慎,希望可以找到直接證據。比如,在陵區的文物遺址中,找到帶「霸陵」兩字的文物。當年,漢陽陵發掘時,陵邑就出土了「陽陵涇鄉」「陽陵涇置」字樣的瓦當。

江村大墓,會不會有直接證據出現?

江村大墓出土的一組官印
漢文帝霸陵3D地形圖(東北-西南),圖選自《漢文帝霸陵考古調查勘探簡報》。

「同塋異穴」再確證

自2017年以來,考古隊對江村大墓的外藏坑進行勘探發掘。

勘探發現,大墓周圍有114座外藏坑,而且以墓室為中心,向心式布局,規整有序。考古隊發掘了其中8個外藏坑。

在大墓西南角,一個早期、小型的外藏坑中。考古工人用手鏟、刷子,剝去層層黃土後,發現裡面除了藏有陶罐、陶俑等陪葬品外,還有一具宰殺後的真馬骨架。馬永嬴說,「這和秦始皇陵的馬廄坑很像,可能代表皇家的養馬機構。」

有的外藏坑出土了「中司空印」「中司空丞」「器府」等明器官印。官印是古代官署的象徵。在古代,帝陵是帝國在另一個世界的延伸。外藏坑象徵地下官署機構,那些裸體陶俑是官署的工作人員,他們配備相應的器具,例如官印、木車馬、銅器、陶器等。

「這麼多官署機構圍繞著一個大墓,墓主會是誰?」馬永嬴相信,答案只能是領導他們的人。但他不能過早下結論,因為沒有直接證據,關鍵證據也遲遲未出現。

西漢帝陵,帝、後實行「同塋異穴」合葬。帝、後陵在同一個大陵園內,由一周夯牆圍合。漢高祖長陵和景帝陽陵的帝、後陵,就在同一個陵園中,且帝陵在西,後陵居東。

如果西側的江村大墓,與東側的竇皇后陵,也同在一個大陵園內,就證明其符合帝、後實行「同塋異穴」的葬制。那麼,江村大墓的墓主身份,不言而喻。

有沒有一周夯牆,把兩個陵墓圍合起來呢?參照之前漢帝陵的外園牆範圍,考古隊在白鹿原的一片平地之下,一寸一寸尋找。

江村大墓地處白鹿原西端。自古以來,這裡就是被河流沖積的黃土坡地,地勢不平。西漢時,人們為了建陵園,先把低處夯實墊平,再建造夯牆。考古隊只能通過土質、土色來辨認夯牆遺址。馬永嬴說,「等於是在粗夯土裡面找細夯土,難度可想而知。」

寒來暑往,找了一年都沒找到。而隨著洛陽鏟頻頻插入地下,黃土一點點被取出。周邊村民灌溉農田時,水從探孔白白流走,逐漸心生芥蒂。加之租地賠產,偶爾沒有及時到位。「村民直接把櫻桃園的門一鎖,說什麼也不讓進。」考古隊一時手足無措。

顏建社是村民眼中的「能行人」,做過裁縫、司機、商人,在白鹿原江村地區很有威信。2018年,馬永嬴把他請到考古隊,幫忙協調村民工作。顏建社跑前跑後、挨家挨戶勸說,村民終於開了門,讓考古隊進了地。馬永嬴至今感激,「老顏是功臣!」

櫻桃園是進去了,可夯牆遺蹟還是找不到。有一次,幾名探工找到一處夯牆遺址。馬永嬴喜出望外,「挖了一段之後,那道牆曲里拐彎的,怎麼看也不像,牆應該是筆直的才對。」考古隊一場空歡。

眼看著進展緩慢,馬永嬴想起了自己的老搭檔汪照宏。上世紀90年代,他和汪照宏就曾在漢陽陵一起並肩作戰。汪照宏去的第一天,就探出了墓道,「別人之前都沒探出來」。這些年,汪照宏攥著洛陽鏟,在全國各地的考古工地到處跑,練就了一番絕活。

2018年春節期間,馬永嬴撥通汪照宏的電話,把他叫回漢陵考古隊。馬永嬴還聯繫了幾位老熟人,當年鑽探漢武帝茂陵的探工,「都是精兵強將」。

隨後,汪照宏和幾名探工帶著洛陽鏟,來來回回鑽了一年多,數不清打了多少探孔,但結果卻令人沮喪。

直到2020年,一個下雨天,馬永嬴拉著汪照宏出門踏勘。他們小心翼翼地走在鑽探過的泥濘小路上,突然發現路邊的斷崖有點特別。走近了一看,雨水沖刷後,夯土牆的痕跡,若隱若現。

「古代的夯牆,是用工具夯打土塊形成的。夯土上面都留有夯窩的痕跡,就像陝西特產的石頭饃一樣。」馬永嬴激動萬分,「這就是我們苦苦尋覓的關鍵證據啊!」

經過詳細勘探和試掘,東西殘長1206米、南北寬863米、牆址寬3.5米的外陵園夯牆,終於顯露出來。這段外陵園夯牆,把江村大墓與竇皇后陵圍合在一起,形成了霸陵陵園。

結合此前一系列證據,考古隊終於確認:江村大墓正是漢文帝霸陵。

江村大墓出土的部分著衣式陶俑

探尋大地補歷史

2021年12月14日,國家文物局正式公布江村大墓即為漢文帝霸陵,否定了鳳凰嘴為漢文帝霸陵的傳統認識,糾正了訛傳數百年的謬誤。

當天,中央廣播電視總台和陝西省電視台,連線直播近4個小時,帶領觀眾走入發掘現場,解開這座帝王墓的身世謎團。

跟隨直播鏡頭,一件件排列整齊、倒伏在地的陶俑,充滿生活氣息的陶盆、陶罐,不起眼的銅器、鐵器,漢文帝之母薄太后南陵的「地下動物園」……在馬永嬴、曹龍等專家的研究和講述下,盛世仁君漢文帝的故事變得生動鮮活。

漢文帝劉恆的一生充滿傳奇。他的母親薄氏,原是秦末復立的魏王豹妾妃。魏王豹死後,漢高祖劉邦見薄氏有幾分姿色,下詔納入後宮。薄姬生下劉恆後,並沒有得到劉邦寵幸。劉邦最寵愛的是戚夫人,呂后和戚夫人明爭暗鬥,薄姬則與世無爭。後來,劉邦立劉恆為代王,薄姬隨劉恆去遠離長安的封地代國(今山西東北部),偏安一隅。

劉邦去世後,太子劉盈繼位。但漢惠帝劉盈生性懦弱,大權旁落其母呂后。呂后為加強自己的統治,分封諸呂為諸侯王。呂后去世後,宮廷發生變亂。西漢開國功臣集團誅殺諸呂,控制了朝廷。功臣集團派使者去代國,迎接仁孝寬厚的代王劉恆,赴長安繼承皇位。

劉恆受寵若驚,以代王入繼大統。他用雄才大略,巧妙平衡開國功臣集團、劉氏諸侯王和呂氏外戚集團三股政治勢力,順利渡過政治危機,使漢王朝從此進入長治久安之途。他主張輕徭薄賦、廢除肉刑,垂拱治天下。

漢文帝即位後,薄氏被尊為皇太后,其陵墓營造被提上議程。當時,漢高祖劉邦葬長陵,按照西漢葬俗,薄氏只能以嬪妃身份祔葬長陵。文帝對母親極為孝順,從情感上不能接受,為解決薄太后喪葬禮儀問題,便離開咸陽原祖陵區,別葬長安以東、扼守交通要道的白鹿原。

漢文帝力求節儉,提倡薄葬。從霸陵陪葬坑出土的文物看,果真如此。曹龍說,「漢文帝的薄葬,體現在『減禮不減制』。一是霸陵不起封土,埋葬埋填後地面微微隆起,利於排水即可。二是霸陵『以石為界』,也不修築高大的陵園園牆。三是從霸陵(江村大墓)外藏坑發掘出土的陪葬品,與本次薄太后南陵外藏坑發掘出土的金銀車馬飾件等形成了鮮明的差異。但畢竟是一國之君,其陵墓規模、陵園構成要素等均沒有減。」

「陵墓若都邑」,帝陵是都城的縮影。文景時期,是西漢盛世的醞釀期。「漢文帝霸陵中,一百多個象徵著官署機構的外藏坑,向心式分布陵墓周圍,是加強中央集權的體現。」馬永嬴說,「霸陵直接影響了西漢中後期帝陵的布局與規制」。

漢文帝霸陵解決了西漢十一陵的名位問題,完成西漢帝陵研究的最後一塊拼圖。「霸陵上承西漢早期長陵、安陵的基本要素,下啟中期陽陵、茂陵等帝陵規制,填補了西漢帝陵發展演變的關鍵一環。」馬永嬴認為,「這是西漢帝陵研究乃至中國古代帝陵研究的重大突破」。

2022年3月31日,2021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正式揭曉,江村大墓成功入選。在馬永嬴看來,這不僅僅是漢陵考古隊的成果,而是四代考古人長達半個多世紀的接力。

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陝西省文物管理委員會的王學理、吳鎮烽等,對江村東側的小型叢葬坑、薄太后南陵西北的小型叢葬坑搶救性發掘;1980年代,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劉慶柱、李毓芳,對霸陵、南陵進行了考古調查及測量;2006年,西安市文物保護考古研究院勘探明確了江村大墓的形制規模等基本情況;2011年以來,漢陵考古隊用了十餘年時間,終於確證了江村大墓的墓主,也就是說找到了霸陵陵址的準確位置。

時光倏忽,漢陵考古隊已在白鹿原上駐紮近六年。今年春節前,馬永嬴給白鹿原考古基地的大門貼上春聯:「回望兩千年倡儉清政文帝開盛世;耕耘十數載叩坤補史考古證霸陵」。他說,「探尋大地,補證歷史,這是考古人的使命。」

考古也改變了他們。原本生性膽小的馬永嬴,擔任考古隊隊長後,七成的精力和時間用來協調各方、處理眾多雜事,從中獲得歷練,性格變得剛毅了許多。霸陵陵址找到後,曹龍比之前更仔細了,「答案或許就在史書沒有記載的地方、永遠也想不到的地方。」退休多年的焦南峰,也常來白鹿原考古基地,「幾天不看考古新研究,就覺得生活無趣,和大家聊聊考古新觀點,其樂無窮。」

很多人追問,漢文帝霸陵主墓會發掘嗎?考古隊的答案是不會。

「考古不是挖陵。不主動發掘帝王、後陵墓是考古界的基本行規。我們把這筆財富留給後人。」馬永嬴說。

但漢陵考古隊探尋大地的腳步,仍未停下。截至目前,江村大墓東北角第15號坑、薄太后南陵北側及江村大墓西側的動物陪葬坑、江村大墓及竇皇后陵之間的一座陪葬墓,仍在繼續發掘。

西漢帝陵營造之後,會在其旁設置守護帝陵的衛星城——陵邑。霸陵陵邑,至今仍沒有找到。「兩千多年前的建築,早已湮沒在塵土之下,只能大範圍調查勘探。」還有兩年就退休的馬永嬴,擔心時間不夠用,「我得加快步伐啊!」

(原標題:發現霸陵)

來源:北京日報 本報記者 張小英

流程編輯:L019

關鍵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