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通州是京城名副其實的「東大門」丨京華物語

新京報 發佈 2024-04-10T01:41:10.525124+00:00

通州因「漕運通濟」而得名,發展興盛至今。歷史上,通州處在「水陸要衝」的交通節點上,加之其在漕運體系中的樞紐地位,在服務和保障京師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進而成為京城名副其實的「東大門」,有「通州安,則京師安」的戰略地位。

通州因「漕運通濟」而得名,發展興盛至今。歷史上,通州處在「水陸要衝」的交通節點上,加之其在漕運體系中的樞紐地位,在服務和保障京師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也進而成為京城名副其實的「東大門」,有「通州安,則京師安」的戰略地位。本文節選自《通州大變局:1860-1949》,較原文有刪節修改。小標題為編者所起,非原文所有。文中所用插圖均來自該書。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關於通州的重要地位之論述,無數政治人物、文人學者都不乏讚譽之詞。有「漕運襟喉之地」之論(阮鶚《嚴防衛以慎儲蓄》),有「正當東西南北之沖,水路要會」「通州安,而京師亦安矣」之論(楊行中《(嘉靖)通州志略》),有「實水陸之要會,為畿輔之襟喉,舟車之所輻輳,冠蓋之所往來」之論(周之翰《通糧廳志》),有「左輔雄藩、神倉重地」之論(《(乾隆)通州志》),有「九重肘腋之上流,六國咽喉之雄鎮」之論(《(光緒)順天府志》)。

儘管這些論述受到廣泛認同,然而都拘於王朝版圖之內看通州的地位,重在強調通州跟京師的關係。實際上,元明清時期,通州與世界緊密相連。至少在亞洲地區,通州已是一個國際重鎮,是名副其實的「萬國朝宗之地」(《雍正御製通州石道碑文》),正如通州籍作家王梓夫在《通州賦》中所言:「通州,通天下之州也。」

王梓夫所言沒有絲毫誇張,是對歷史上的通州,尤其是元、明、清時期通州重要地位的總結。歷史上的通州處在「水陸要衝」的交通節點上:從水路看,從京杭大運河南端出發,因浙東運河延伸至港口城市寧波,與海上絲綢之路相連接,從而通向南亞各國。從陸路看,從京杭大運河北端向北,歷史上曾有一條通往張家口的商道,繼續延伸,與絲綢之路相連接,經中亞、西亞,直接歐洲;從通州向東,沿著古代燕山南路大道,出了山海關,一直到朝鮮半島,從而與東北亞緊密相連。更深層次原因是,由於通州在漕運體系中的樞紐地位,在服務和保障京師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通州成為京城名副其實的「東大門」,有「通州安,則京師安」的戰略地位。

《通州大變局:1860-1949》,楊家毅 著,北京人民出版社2023年2月版。

隨著北京成為遼南京和金中都,通州的重要地位得到顯著提升

通州處於水陸交會的重要節點,是朝鮮使臣和南來諸國使臣朝貢的必經之地。明正德時期吏部尚書、大學者李東陽曾多次寫詩描述在通州見到外國使節的情景,留下了「中華使者塵隨節,南海倭兒布裹頭」「使節南行又北旋」等詩句。可見,當時的通州是國際化程度很高的城市,經常可以看見來自朝鮮、琉球、安南、日本等國家和地區的使團和商隊。

遼金兩代,隨著北京成為遼南京和金中都,通州的重要地位得到顯著提升。金代,通州是上京到中都的重要一站:「自上京至燕,二千七百五十里,上京即西樓也……四十里至三河縣,三十里至潞縣,三十里至交亭,三十里至燕。」遼代末年,金軍沿著這條大道直抵南京城下。金代定都中都後,這條通道也是通往後方的要道。這條通道上的榆關、平州、灤州等,都是天然的險要地帶。尤其是位於中都城東的通州,在歷史上是京城東部重要的門戶。

從元代開始,隨著大一統王朝定都北京和京杭大運河的貫通,通州「水陸要衝」的地位進一步鞏固。由於元代統治者來自北方,他們十分重視大都城與當時的北京(大寧城,今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寧城縣大明城)及其東部和北部的聯繫。通州是元大都到大寧城,乃至東北地區的重要一站。據《析津志》記載,從大都經通州到冀州後通往東北地區四條具體路線:「一路正東至遵化,轉東北至北京(大寧)。一路東南至玉田,東北行至永平,正北至北京(大寧)。一路(東北行八十里)遵化、(九十里東北)灤陽、(六十里)富民、(百二十里)寬河、(一百里)神山、(一百里)富峪、北京(大寧)、玉田、(正東八十里)豐潤、七個嶺、(八十里)永平、(正北五十里)建昌、(四十里)上灤、(八十里)大姑、(九十)新店、(七十)木思、(六十里)甜水、(六十里)家店、(七十里)城子、(八十里)大部落、北京(大寧)(北分二路:一路正北至阿木哥大王府,一路正東行至驛安)。」這更清楚地表明了通州在元大都與東北地區聯繫中的重要位置。

通州至山海關道路圖(清代繪製)

圖片來源:國家圖書館

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構建以北京為中心,依託長城,以遼東都司遼中衛(今遼陽)、大寧都司大寧衛(今寧城西)、北方重鎮開原(今屬鐵嶺)三個驛站節點,輻射東北地區和朝鮮半島的交通和驛站系統。依託京杭大運河及沿線各城市,構築輻射南方各省,並與福州、泉州等海港建立起通暢的聯繫。從東北地區、朝鮮半島通向北京的陸路和南方相關各省、海上航路通向北京的水路都要在通州交會。

從陸路看,從北京到大寧城,從北京到遼陽,再到開原,並以此為中心連接東北地區和朝鮮半島,都要經過潞河驛。從北京至大寧沿用元大都—遵化—大寧站道,具體驛路為:順天府四十里潞河驛,潞河驛五十里夏店驛,夏店驛五十里公樂驛,公樂驛五十里漁陽驛,漁陽驛六十里石門鎮驛,遵化驛七十里灤陽驛,灤陽驛五十里富民驛,富民驛六十里寬河驛,寬河驛六十里柏山驛,柏山驛六十里會州衛,會州衛六十里季莊驛,季莊驛六十里富峪衛,富峪衛七十里大寧都司。

從北京到遼陽的具體路線為:會同館四十里至通州潞河驛,七十里至三河縣,七十里至薊州漁陽驛,六十里至陽樊驛,二十里至玉田縣,四十里至永濟驛,四十里至豐澗縣,三十里至義豐驛,七十里至七家嶺驛,六十里永平灤河驛,六十里至蘆峰口驛,六十里至撫寧榆關驛,六十里至山海關,六十里至高陵驛,六十里至沙河驛,六十里至曹家莊驛,六十里至連山島驛,六十里至杏山兒驛,六十里至小凌河驛,八十里至十三山驛,七十里至板橋驛,七十里至沙嶺驛,八十里至牛家莊驛,九十里至海州衛,九十里至安山驛,六十里至遼陽城。

遼陽的戰略位置十分重要,以其為中心,有四條驛路幹道:東路到鴨綠江西岸,南路到旅順口,西路到山海關,北路到開原。明代開原是東北政治中心、經濟中心、軍事重鎮和交通咽喉。以開原為中心,形成多條輻射驛路幹線,延伸東北全境,並與朝鮮半島連接起來。其中,「開原東陸路」是明初建州左衛的朝貢道;「納丹府東北陸路」是明初建州衛、毛嶺衛的朝貢道;「開原西陸路」是明代從開原通往蒙古垻上草原的交通線;「海西西陸路」是明初兀良河等衛的貢道。

從水路看,通州是京杭大運河的北端起點。隨著金滅遼及北宋,占據了黃河以北大部分地域,得以利用潞水東南部的入海口和通向潞河的各漕河,將糧草物資經潞河運往通州,所以通州成為金中都東部的漕運重地。金海陵王南侵,在通州建造戰船,經由潞水出海到前線。到了元代,隨著京杭大運河的取直貫通,通州在漕運上的地位更加重要了。

明代通州在全國交通體系中的位置

圖片來源:[明]楊正泰:《明代驛站考》

鑑於通州在北京對外交通中的獨特地位,明清時期,朝廷在通州設立的潞河水馬驛。不同於一般的驛站,該驛不僅承擔陸驛的功能,還是運河水路系統的重要節點。明代從順天府(今北京)到應天府(今南京)設置水驛40餘所。具體路線為順天府—通州潞河驛—和合驛—河西驛—楊村驛—楊青驛—奉新驛—青縣流河驛—興濟縣乾寧驛—磚河驛—新橋驛—連窩驛—良店驛—德州安德水驛—梁家莊驛—甲馬營驛—渡口驛—臨清州清源驛—清陽驛—東昌府崇武驛—荊門驛—安山驛—開河驛—濟寧州南城驛—魯橋驛—沙河驛—沛縣泗亭驛—夾溝驛—徐州彭城驛—房村驛—新安驛—邳州下邳驛—直河驛—宿遷縣鍾吾驛—古城驛—桃源縣桃源驛—清河縣清口驛—淮安府淮陰驛—寶應縣安平驛—界首驛—高郵州盂城驛—邵伯驛—揚州府廣陵驛—儀真縣儀真水驛—龍潭驛—南京應天府龍江驛。

陸路和水陸不斷地向外延伸,將通州與世界聯繫起來

無論是陸路還是水陸,都不斷地向外延伸,從而將通州與世界聯繫起來。主要有三個方向。

一是由京杭大運河南端的杭州,經浙東運河與寧波相連,從而與海上絲綢之路相連接。

浙東運河西起京杭大運河南端的杭州,東至浙江東部重要港口城市寧波。寧波位於浙江省東部,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上重要的港口城市,商貿繁榮、文化興盛。寧波古稱「鄞」「明州」,又因境內四明山而聞名,所以又有「四明」之稱。浙東運河最早可上溯至春秋晚期越國開鑿的「山陰古水道」。秦統一中國後,對溝通錢塘江和長江的水道做了整治,初步奠定了浙東運河的基本走向。隋煬帝在疏通大運河時,對它也做了整治,使它與大運河的溝通更加順暢。唐中葉,曾多次對浙東運河進行疏通整治。南宋時,朝廷對其全線進行了一系列大規模的疏浚,通航狀況大為改善。明成祖朱棣遷都北京後,從寧波到通州的水路十分暢通,航道已十分成熟,從而將都城與海上絲綢之路緊密地連接在一起。

明永樂年間,寧波府鄞縣人張得中赴北京任職。張氏坐船從寧波出發,出發的地點是寧波城西望京門,從浙東運河進入錢塘江的地點在蕭山城西十多里的西興,沿京杭大運河,途經杭州、蘇州、揚州、徐州、德州,進入順天府通州地界,依次是漷縣、張家灣和通州城。他將全程所經36地、72座大型水閘,總計約3700里的行程編成《北京水路歌》。這首歌曾經在大運河上廣泛傳唱,但是由於時代久遠,早就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幸而歌本收錄在明代學者余永麟編著的《北窗瑣語》一書中,為今天研究這段歷史提供了寶貴的史料。

明清時期,從寧波到通州的運河水道不僅是成熟的官道(漕運)、商道,也是外國使臣、商隊到京城的必經之道。明初,朝廷在實行嚴厲的海禁政策的同時,又於洪武三年(1370年)設立了寧波、泉州、廣州三個市舶司,作為中外貿易的官方通道。南方諸如日本、琉球、占城、安南、蘇門答臘、爪哇、暹羅等國家和地區的人,進入中國後,可通過京杭大運河到達北京。以日本為例,日本商人、使團一般都是在浙江寧波一帶登陸,並在朝廷設置的專門接待朝貢使節的「安遠驛」完成正式手續。《(嘉靖)寧波府志》記載:「凡遇到倭夷入貢,處正副使於中,處夷眾於四旁舍。」

在日本使團中,以策彥周良最為引人注目,成為今天研究明代中日關係的典型對象。這與策彥周良本身的學識和經歷有直接關係。策彥周良(1501—1579),號謙齋禪師,是日本京都天龍寺妙智院高僧,曾兩度率領使團到北京。明嘉靖十八年(1539年)三月,策彥周良奉命作為「勘合貿易」副使,第一次入明。朝貢使團從寧波登岸,沿運河次年經通州到北京。

回到日本後,著有《初渡集》。此次出使,他雖為副使,但由於表現出色,回國後,名聲大振。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二月,策彥周良以正使身份率團第二次入明,到北京就朝貢貿易進行談判。完成任務回國後,又著《再渡集》。《初渡集》《再渡集》合稱為《入明記》,其內容十分翔實,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

根據記載,策彥周良北上線路為:昌國驛(寧波府)—石浦所(寧波府)—定海口(寧波府)—寧波府府城—安遠驛(寧波府)—車廄驛(寧波府)—姚江驛(紹興府餘姚縣)—曹娥驛(紹興府上虞縣)—東關驛(紹興府會稽縣)—蓬萊驛(紹興府)—錢清驛(紹興府山陰縣)—蕭山驛(紹興府蕭山縣)—西興水驛(紹興府)—吳山驛(杭州府)—苕溪驛(湖州府)—平望驛(蘇州府吳江縣)—松陵驛(蘇州府吳江縣)—姑蘇驛(蘇州府)—錫山驛(常州府無錫縣)—毗陵驛(常州府武進縣)—呂城驛(鎮江府丹陽縣)—雲陽驛(鎮江府丹陽縣)—京口驛(鎮江府)—廣陵驛(揚州府)—邵伯驛(揚州府江都縣)—盂城驛(揚州府高郵州)—界首驛(揚州府高郵州)—安平驛(揚州府高郵州寶應縣)—淮陰驛(淮安府)—清口水驛(淮安府清河縣)—桃源水驛(淮安府桃源縣)—古城驛(淮安府桃源縣)—鍾吾驛(淮安府宿遷縣)—直河驛(淮安府邳州)—下邳驛(淮安府邳州)—新安驛(淮安府邳州)—房村驛(徐州府)—彭城驛(徐州府)—夾溝驛(徐州府)—泗亭驛(徐州府沛縣)—沙河驛(兗州府濟寧州)—魯橋驛(兗州府濟寧州)—南城水驛(兗州府濟寧州)—開河水驛(兗州府東平州汶上縣)—安山水驛(兗州府東平州)—荊門水驛(兗州府東平州陽穀縣)—崇武水驛(東昌府聊城縣)—清陽驛(東昌府清平縣)—清源水馬驛(東昌府臨清州)—渡口驛(東昌府臨清州)—甲馬驛(東昌府高唐州武城縣)—梁家驛(濟南府德州)—安德驛(濟南府德州)—良店驛(濟南府德州)—連窩驛(河間府景州吳橋縣)—新橋驛(河間府交河縣)—磚河驛(河間府滄州)—流河驛(河間府青縣)—奉新驛(河間府靜海縣)—楊青驛(順天府通州武清縣)—楊村驛(順天府通州武清縣)—河水西驛(順天府通州武清縣)—和合驛(順天府通州)—潞河驛(順天府通州)。第一次,策彥周良一行達到通州張家灣的時間是嘉靖十九年(1540年)三月初朔旦(初一),第二天從張家灣由陸路前往北京城。對當時的情形,書中有這樣的記載:「二日巳刻,發張家灣,車馬如雲。車以載貨,一車各馬九匹挽之;馬以馱人。」

值得一提的是,中外學術界逐漸認識到,始於1500年前後的「全球化」,其經濟中心在中國,而不是歐洲。很顯然,京杭大運河在聯通絲綢之路和海上絲綢之路方面的作用不可低估,甚至可以說,正是由於京杭大運河將王朝的都城與海、陸絲綢之路連接起來,才進一步促進了中外貿易,才使「整個世界經濟秩序當時名副其實的是以中國為中心的」,因為「外國人,包括歐洲人,為了與中國人做生意,不得不向中國人支付白銀,這也確實表現為商業上的『納貢』」,「中國憑藉著在絲綢、瓷器等方面無與匹敵的製造業和出口,與任何國家進行貿易都是順差」。

通州到張家口外的貿易通道一直延續到清末

二是通州與絲綢之路相連接的歷史考察。

通州處於水陸交會的重要節點,是南北客商、貨物轉運的中轉站。從元代開始,隨著大一統王朝定都北京和京杭大運河的貫通,通州成為名副其實的首都「東大門」。由於完善的交通體系,早在元代,京杭大運河北端樞紐城市通州,就已經與絲綢之路實現了連接。

明清時期,以山西商人為主體的商幫,將南方的茶葉、布匹通過京杭大運河,以通州和張家灣為中轉站,運往張家口,再沿張庫大道,延伸至蒙古、俄羅斯等地。由於這條商道以山西商人為主,所以沿線分布了不少晉商會館。有學者通過研究晉商會館,勾勒出這樣一條幾乎被遺忘的古商道。北京晉商博物館館長孟偉等人,通過考察在蘇州、通州、京城的山西會館,尤其是會館留下的碑刻資料,得出了「南布」(「松江布」「南京布」)通過京杭大運河運到通州、京城,然後再運抵張家口和歸化(今呼和浩特),行銷草原,再交換至恰克圖與俄羅斯進行貿易,從而完成了「南布北運」。

通州城外的駝隊,拍攝於20世紀30年代,劉福龍收藏。

除了布匹,另一種大宗貿易商品為茶葉。明清時期,由於南方的茶葉雲集通州,在通州、張家灣形成了專業的茶葉市場。山西茶商開辦的茶莊有「大盛川」「大德恆」「玉川」,是通州茶行中最大的3座,連同北關的「振興」「公祥」等一共8家。各茶莊都設茶棧,每年共批發去往華北、西北、東北乃至俄羅斯的茶葉達10萬箱。

通州張家灣地區的山西會館碑刻資料,與明清以來山西商人的帳冊、書信、規程等資料相印證,能夠確定當時這條商路不僅貿易量十分巨大,而且形成了商幫遵守的貿易規則。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通州灣立規碑記》明確記載茶葉到達通州的規則。

道光九年(1829年)《茶葉規程》記載茶葉抵達、離開張家灣的規則,規定「凡貨船到(張家)灣,必許(須)系客船,方許輪幫。若止(只)有肆、伍家貨搭別船來者,則卸棧,不得報信發車。務以本船到日,再為輪幫」。發貨採用車或者駱駝運輸的形式,很顯然是通過陸運,所以規定「凡髮腳,勿論車駝,俱歸柜上搭派分發。如本客自雇,或各口廟雇來之車駝,亦要歸公」。通州張家灣在這條商道上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即水運和陸運中轉站。據收藏於北京晉商博物館的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口到庫倫商貨冊單》記載,由於從南方通州灣來的茶葉貨物遲到,所以影響了張家口到庫倫的茶葉貿易,出現了尚有若干茶箱未到的情況。孟偉甚至認為,到清代,張家灣幾乎是「萬里茶路」上唯一的茶葉專用碼頭。

從通州到張家口的貨物運輸需要大量駱駝,因此在張家灣和通州形成了大型的駱駝店,每個店都有百頭到數百頭駱駝。在通州北關一帶有18家駱駝店,位於牛作坊、馬廠、皇木廠、前窯、後窯等處,有天慶、乾元、德聚、太和、三和、德豐、通順等號。

通州到張家口外的貿易通道一直延續到清末。1900年,隨八國聯軍侵華的法國軍官畢耶爾·洛諦到達通州後,還見到大批張家口外的駱駝。他在書中這樣記載:「我們慢慢地靠了岸。在戴著櫓樓的蜿蜒高牆的黑影下,逼著河岸,一列長長的帆船都繫著纜。岸上擁擠的情景,約略是天津大沽的模樣,只是多了成百的蹲在沙上的口外駱駝。」可見,即使到清末社會動盪不安的年代,通州與口外的商業貿易仍然沒有斷絕。從目前的資料看,直到20世紀30年代,仍可見來往於通州與張家口之間的駝隊。

從通州到朝鮮半島,形成了成熟的貢道

三是從通州出山海關,到朝鮮半島,形成了成熟的貢道。

明代十分重視對遼陽和開原等地的經營和管理,尤其是對連通東北地區及朝鮮半島的驛路十分重視。明人蔣一葵在《長安客話》中記載:「洪武四年(1371年),以都指揮使馬雲、葉旺率兵渡海,自金洲而抵遼陽,設定遼都衛,既而分設定遼左等五衛,並東寧衛,金復蓋海四衛於沿邊。已而改設都指揮使司而統屬之。招降納附,開拓疆宇。復於遼北分設瀋陽、鐵嶺、三萬、遼海四衛於開原等處,西抵山海,分設廣寧及左右中衛,義州、寧遠、廣寧左右中前後五屯衛於沿邊。星分棋布,塞沖據險,且守且耕,東逾鴨綠而控朝鮮,西接山海而拱京畿,南跨溟、渤而連青冀,北越遼河而亘沙漠。又東北至奴兒干涉海,有吉列迷諸種部落。東鄰建州、海西、野人、女直並兀良哈三衛。」京師通往東北地區、朝鮮半島驛路的貫通,為朝鮮使臣朝貢提供了陸路交通的便利條件。

朝鮮位於東北亞,是中國近鄰,與中國的關係源遠流長。中國的明清時期,正值朝鮮歷史上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朝鮮王朝(1392—1910年)時期。朝鮮王朝主要通過定期朝貢來維繫與中國的宗藩關係。明初定都南京,朝鮮主要通過海路直接前往。明成祖遷都北京後,朝鮮使臣由陸路入京遂成定製。朝鮮使臣將其在華時的所見所聞著錄成書,一般將明代的記聞稱為《朝天錄》,清代的記聞稱為《燕行錄》。韓國東國大學林基中教授將其編纂形成《燕行錄全集》,為研究清代中朝文化交流提供了重要參考。

這一時期朝鮮使臣入京路線為:從九連城一路北上至遼陽,然後由此西行經過鞍山、牛家莊、沙嶺、廣寧、小凌河、沙河等驛入山海關,在經過撫寧、石門、漁陽、三河、通州等驛入京。明末清初,由於東北女真與明的戰爭,路線有所變化。清軍入關後,朝鮮使臣行進路線基本沿襲了明代陸上朝貢路線。但是以康熙十八年(1679年)為界,略有變化。此前,他們使清路線是經過海州、盤山、山海關到達北京;此後,路線改為遼陽、盛京、廣寧至山海關,再到北京。

通州是朝鮮使臣入京的最後一站,也是回程的第一站,因此對他們來說,通州具有獨特的意義。使臣們到了通州,要辦理入京前最後一道公文手續。如朝鮮使臣李廷龜在萬曆四十八年(1620年)出使北京,在日記中記載他於四月十二日到達通州,「往衙門討得禮部印,頒通報一紙」。從這條記載看,禮部在通州設有辦事機構,負責審核把關,待驗證合格後,蓋印表示可以進京,並頒發通報。然後由使臣將通報呈給禮部,從通州啟程進京。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京,有一部分要留在通州負責安排相關工作。嘉靖十六年(1537年),書狀官丁煥隨團出使北京,根據其在《朝天錄》中的記載,他們來到通州「投宿廛肆中人家」,第二天,「聖節使通事金司監官鄭蕃等來謁」,又過了一天,「早遣洪謙、李寶先往朝陽門呈報單于宮官之司察者」。由此可見,在通州,朝鮮方面安排有專門的工作人員。

從朝鮮使臣的記載看,在通州活動期間,使臣們或住潞河驛,或住旅館,或投宿民家,並無定製。但潞河驛是他們公務活動的重要場所,也是與其他國家使臣交往的場所。如成化十七年(1481年),成俔一行在通州潞河驛遇見安南使臣,他們不僅互有交往,還寫詩互贈。成俔寫詩《通州驛館次安南使韻》:

車書盛治喜遭逢,玉帛東南此會同。

賓館笑談何款款,驛亭車馬忽匆匆。

他年魂夢青天外,此地情懷白日中。

莫向南樓作離別,潞河初漲夕暉紅。

安南使臣寫詩回贈,其詩為《次安南使阮偉挺夫韻》:

玉節天南使,金台路上逢。

語因風土異,心共性天同。

喜接城南杜,還慚吳下蒙。

瓊瑤攜滿袖,十襲以歸東。

由此可見,在當時,通州已是一個國際化程度較高的城市。

漕運盛況形成了通州八景之一——「萬舟駢集」的景象

元代海運、河運並行,將南方糧食及其他物資運往京師。無論採用哪種方式,都要在通州轉運。為了轉運需要,朝廷在通州設有十三倉。關於元代通州十三倉的規模和儲存量,在《大元倉庫記》中有記載:「乃積倉七十間,可儲糧一十七萬二千五百石;及秭倉七十間,可儲糧一十七萬五千石;富衍倉六十間,可儲糧十五萬石;慶豐倉七十間,可儲糧十七萬五千石;延豐倉六十間,可儲糧十五萬石;足食倉七十間,可儲糧十七萬五千石;廣儲倉八十間,可儲糧二十萬石;樂歲倉七十間,可儲糧十七萬五千石;盈止倉八十間,可儲糧二十萬石;富有倉一百間,可儲糧二十五萬石;南狄倉三間;德仁府倉二十間;林舍倉三間。」共計756間,可以儲存糧食182.25萬石。

明成祖朱棣將都城遷往北京之後,江南漕糧輸往北方,運輸方式發生了一系列變革。永樂前期,因戰亂等緣故,京杭大運河運輸不暢,所以南糧北運多用海運。如永樂元年(1403年),「平江伯陳瑄總督海運糧四十九萬二千六百三十七石,赴北京、遼東以備軍儲」。從永樂元年到十一年(1413年),朝廷海運糧食的記錄頻頻出現在《明太祖實錄》中。永樂中期以後,京杭大運河成為南糧北運的主要途徑。

郭守敬所鑿通惠河「洪武中漸廢」。成化中,漕運總兵官楊茂言:「每歲自張家灣舍舟,車轉至都下,雇值不貲。舊通惠河石閘尚存,深二尺許,修閘瀦水,用小舟剝運便。」可見,明初從張家灣到京城既有陸路也有水路,只不過因水淺,只能用小船,運力十分有限,只能主要依靠陸路運輸。嘉靖七年(1528年),巡倉御史吳仲排除各種阻力,利用金代閘河故道,重新疏浚了通惠河,將通惠河口由張家灣移到通州城北,即現在通惠河入北運河的位置。此舉直接促進了通州城的進一步發展繁榮。隆慶二年(1568年),朝廷對通惠河進行了一次大修。萬曆後,多次將修浚通惠河提上日程,但是議而不決,沒有落實到行動。

清代漕運制度在明代的基礎上進一步規範。到清中期,隨著海運技術的提高,加上運河治理不及時,朝廷逐漸嘗試海運。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後,南方運河被農民起義軍占領,從同治五年(1866年)開始,江蘇、浙江都用海船走海路,運至天津大沽口。然後由順天府通永道(駐通州城內)接駁海運,官方提供駁船,招募順天府相關州縣的百姓為船夫,將糧食運輸到通州。史書記載:「每撥米五十萬石,分作十起轉運,撥船一百六十隻為一起。」

那麼,明清兩代這條運河要運多少糧食呢?

據《明實錄》記載,永樂八年(1410年),運達北京的稅糧為201萬石。此後,永樂一朝基本維持在200萬石至257萬石。而永樂十三年(1415年)高達646萬石。宣德年間運送至北京的稅糧數額波動較大。最低的是宣德元年(1426年),為239萬石;最高是宣德七年(1432年),為674萬石。

航行在北運河上的運糧船。

清代嘉慶前,每年平均在400萬石左右。道光開始,逐漸減少至300萬石,乃至200萬石。自道光五年(1825年)河海分漕以來,運到通州的漕糧數額:道光五年(1825年)至三十年(1850年),每年約280餘萬石;咸豐元年(1851年)、二年(1852年),各220餘萬石;咸豐三年(1853年)至十一年(1861年),約110餘萬石。同治以後,運量逐漸減少。

漕船在大運河上行駛,一總幫船隊有多長?這要看一總幫漕船的數量、漕船的長度,以及航行的隊列編排情況了。以江安幫(江蘇和安徽兩省長江以北區域的漕幫)為例,根據咸豐《戶部則例》資料,在咸豐元年(1851年),江安糧道共有漕船2561隻。按當時規制,每隻漕船71尺(約22米)。若是單列排隊前行,不計算前後船的空隙,連接起來達56.3千米,即便是雙船並行,船隊也長達28千米。一個總漕幫的船隊在大運河上,浩浩蕩蕩幾十千米,朝鮮學者朴趾源描述這種景象為「(潞河)舟楫之勝可敵長城之雄」,看來沒有絲毫誇張。在清代,朝鮮使者往往將通州「舟楫之盛」,與「皇都之神麗」「遼野之曠闊」,並稱為三大壯觀景象。

每年三月初一,第一批漕船山東德正幫漕船到達通州,這天對通州漕運來說是個盛大的節日,標誌著一年的漕運就此開始。戶部倉場侍郎、倉場總督、巡倉御史、坐糧廳廳丞等官員親自主持祭垻神儀式。倉監督、坐糧廳各股吏役和經紀、車戶、船戶、斛頭等和抵通第一批漕船的領運、官兵等,還有通州的各級官員齊聚祭祀拜神現場。普通民眾也參與其中,並形成了通州一個獨特的節日,即「開漕節」。各省漕糧運抵通州,在通州城東門外的運河上形成了通州八景之一——「萬舟駢集」的景象。

原文作者/楊家毅

摘編/安也

編輯/袁春希

校對/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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