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800元,和紙片人男友約會一天

毒眸 發佈 2024-04-25T10:04:39.784065+00:00

打破幻想與現實的界限是個長久的話題,1999年播出的《數碼寶貝》,電子寵物們可以走進現實;2021年的網劇《我的巴比倫戀人》,女主角幼時創作的小說男主突然出現在現實之中,號稱為愛她而生。

你會幻想動漫和遊戲裡的「紙片人」出現在你的生活中嗎?

打破幻想與現實的界限是個長久的話題,1999年播出的《數碼寶貝》,電子寵物們可以走進現實;2021年的網劇《我的巴比倫戀人》,女主角幼時創作的小說男主突然出現在現實之中,號稱為愛她而生。

《數碼寶貝:最後的進化》ACG受眾對「紙片人走進現實」的界限相當模糊。有真人出鏡的乙女遊戲會被罵得狗血淋頭,玩家喊著「唯愛紙片人」,而戴上假髮畫好全妝、將自己扮演成某個角色的coser,只要呈現出的外形氣質無限接近,也能受到「圈內人」的喜愛。

對「紙片人」投射了足夠多的感情之後,也有人不再滿足於自己和角色的關係,被局限在購買周邊支持和遊戲文案設計好的約會劇情里。

「COS委託」行業就此而生。coser們接受委託,扮演出委託人們所愛的角色,可以線上按照委託人們的要求拍照,也可以線下與委託人們共度一段時光。有人出錢請「紙片人男友」走進現實,和自己一日約會,也有人找兩名coser裝扮成自己的CP,讓他們在自己面前情侶出遊,自己當個專注嗑糖的攝像頭。

或許是出於安全考慮,也可能是二次元群體社恐繁多,同性之間比較容易打開話匣,這類COS委託幾乎都發生在女生和女生之間。在各個社交平台搜索「COS委託」,女性coser們開出價格,標明自己能墊到的身高、能接受的親密行為範疇(大多是牽手和抱抱),並大多強調「不接男生委託」。單主們曬出照片,仿佛真的經歷了和自己喜歡的角色的甜蜜約會。

我對此產生好奇:約coser扮成我喜愛的角色,能不能真的「打破次元壁」,讓她收穫我的移情,也讓我感受到「被紙片人愛著」?

於是我決定實際體驗一次。在小紅書上搜索「COS委託」和本地IP的組合關鍵詞,定位了幾個看起來經驗豐富、在平台上有一定流量且外形符合我心中角色形象的coser。

最終我選定了其中一位(我稱她為「y」),私信她確認了委託的時間,加上微信,交好定金,等待打破次元壁那一日的來臨。

可能是第一次體驗這樣的委託,約定見面的日子越來越近,我也莫名其妙地染上了焦慮,在小紅書、抖音、b站之類的平台不斷搜索「cos委託」的關鍵詞,想要了解一般的客戶會和coser進行什麼樣的活動。

我問了y平常她會和自己的單主玩什麼,得到的回答是:一般跟著單主走,看展逛街密室劇本殺,做蛋糕做首飾拍大頭貼……仿佛打開了一本《情侶必做的100件事》。

商討當日安排我跟y約的角色是《電鋸人》裡的早川秋,也就是她cos成早川秋的樣子與我約會。嚴格意義上來說,我對早川秋的情感投射不能算作戀愛心態,更像是帶著欣賞和憐惜的感情默默地喜歡著這個「紙片人」。同時,我也是動漫中早川秋x姬野的「cp粉」。「約會」當天,我也cos成姬野的樣子,一是因為覺得這樣更能「緩解尷尬」,二是總覺得自己和姬野身上有很多共同點,希望能通過這種方式對「早川秋」更好地移情。

我不會修剪造型假髮,只能頂著一頭凌亂的假髮上陣,穿著穿著角色的裝扮走進咖啡店的時候,「早川秋」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我身後。

這份焦慮終於「塵埃落定」。坦白來說,回過頭的那一瞬間我怔在了原地,那種感覺大概和現今網際網路上常說的crush類似,仿佛真的看到早川秋跨過次元壁走到了面前,而「他」開口說話,卻是屬於y的女聲:「我一直在等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在你後面)。」

在找到y之前,我也曾尋找過「線上委託」,就是在線上約契合的coser按照我喜歡的風格拍一些角色照片,或者下角色語c的單子,讓真人扮演喜歡的角色和我進行對話。

簡言之,我曾不斷地試圖在二次元和三次元中找到那個交互的點,讓這份飄渺的感情變得觸手可及。

cosplay存在的意義,往往就是將二次元的角色帶到三次元,形成「2.5次元」的奇妙化學反應。但當我們進行交流的時候,我只能夠把她單純的當成y,而沒辦法當成「早川秋」。

y十五六歲就出於興趣成為了一名coser,也在去年年底在朋友的推薦下進入cos委託這個「行業」。她接到最多的單是乙女遊戲《光與夜之戀》中的角色,比如知名的「蕭逸」「齊司禮」,在角色生日、單主生日或者單純在休息日陪伴單主「玩一天」。

cos委託的價格是按小時計費,「包天」會有固定的價格,寫明可以營業的時間。因為大多數單主們的期待是「和紙片人男友的一日約會」,所以coser們往往需要完成「理想男友」們在約會中應該做到的事情,比如約會見面時要帶花、主動牽手等等。在小紅書上,就有單主吐槽自己cos委託的體驗感不好,找到的coser甚至不會最基本的「男友禮儀」,還要她自己開車門。

接到委託們的coser也會寫出自己能接受的「親密行為」底線。在y的規則中,最親密的接觸是親臉頰。

她只接女生的委託,遇到的單主們既不會提或者做超出委託規則之外的要求,也不需要coser完全按照角色的人物形象邏輯演繹和表現,只需要形象最大程度貼合,交流時正常聊天就可以。而我和y在一張桌子前喝咖啡時,既沒有可以進入角色扮演,也沒有聊《電鋸人》,就像尋常第一次見面的網友,也因為穿著,像一對聊工作的同事。

她了解的coser中,沒有人接異性單主的委託單。但我在線上約過照片的coser,有跟我透露過接男單主cos委託的情況:「拉手和擁抱也分人,感覺約過的幾個都不太好,有點猥瑣。」

在y看來線上的各種cos業務,比如拍照片、舉牌什麼的,她都很少參與。「感覺不好收錢。在coser朋友之間,(舉牌)這些都很稀鬆平常,圈外人再收錢有點奇怪。」

「夢女」是指幻想和偶像、動漫遊戲角色等產生戀愛關係的女性。原本的語義存在一定貶義,但在乙女遊戲開始在國內流行後,「夢女」的使用頻率變得廣泛起來。

就像y所經歷的,是乙女遊戲的「夢女」讓cos委託變得流行。y曾在圈內聽說有單主邀請五個coser扮演《光與夜之戀》中的五個男主,在一所莊園裡給自己過生日。

「很誇張。」她表示。我也嘖嘖稱奇地點頭:「好想做富婆。」

我給y準備的小禮物包括一本《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一張以姬野口吻書寫的明星片,一張以我自己的口吻寫給y的明星片,若干動漫的周邊相卡,和兩包柔和七星。《電鋸人》中早川秋因為姬野開始抽菸,兩個人同抽柔和七星,而姬野退場之後早川秋就改抽駱駝了。我一邊把禮物給她一邊解釋,她立刻表示共鳴。

喝完咖啡,我和y拍了大頭貼、逛了正火的網紅展「明日迫近」。這期間我們從最開始沒什麼中心話題的「尬聊」,到後面發現除了《電鋸人》,還在諸如《JOJO的奇妙冒險》《排球少年》的動漫中有著同嗑的cp、關注的話題和互通的梗,便逐漸熱絡起來。

在拍大頭貼時,y幫我整理那頭凌亂的假髮,並肩走在商場裡,她也自然的牽過我的手。

周末的798有許多成雙成對的情侶,而y的扮相也吸引了不少行人的注意。甚至有路人湊過來「玩梗」:啊,走在路上會不會被狐狸惡魔(與早川秋簽訂契約的惡魔)吃掉?而到後面我已經能自然地挽起她的胳膊,就好像我們也是一對在假日約會的尋常情侶。

y坦言,即使是遇到特別社恐的單主,她也會儘可能地在合約時間內找話題、不冷場,能不看手機就儘量不看手機,關注單主動態。穿過798一條布滿了塗鴉的廢樓,y說上一次一位約單蕭逸的單主就是和她在這裡拍了許多照片,當時她就覺得這個場景很適合《電鋸人》。於是我也停下來給y拍下幾張氛圍照,此時的我還怯於入境,而她與塗鴉渾然一體。

徵得同意後,y會把與單主的合影發在自己的社交平台上。除此以外,y主營的平台上更多的是她cos的正片和「整活」視頻。她曾經考慮過做自媒體,但是沒有什麼實際收益,同時還會讓她為流量感到焦慮,漸漸就只在上面隨便發發了。

y接過最小的單主才剛上初中。「一開始我不知道她這么小,只是以為她單純是社恐,後來跟她搭話的時候才知道,十足震驚了一下。」這也是唯一一位在約了一次之後想再約一單的單主,而y選擇委婉拒絕:「你太小了,不能收你的錢」。

我的一位朋友也因此對「cos委託」心存顧慮。扮演「一日男友」的coser要兢兢業業地幫忙提包、開關車門,有的單主還會要求coser全程不要開口,方便自己代入。「比起覺得她是我喜歡的角色,我會覺得人家只是還在讀大學的小妹妹,雖然我花了錢,但也不好意思讓人家幫我做這做那,可能也是這個原因,我一直沒有跨出這一步。」

我恰好也比y要大一歲,於是我問她:「那你就不怕我是壞人?」

這種「危險」確實存在,而且對coser和單主雙方都是未知的。y遇到的單主們基本都是性格可愛的年輕女孩,但一旦有一方存在隱瞞,導向的結果似乎都不是夢幻的「一日約會」。小紅書上曬出的cos委託就有讓朋友陪著的,而y這次來見我,也是她的父母開車送她到了約定的咖啡館。

甚至「cos委託」本身都存在於灰色地帶,我曾經跟一位朋友提起過線上的cos委託,對方甚至以為我說的是打擦邊球的福利姬拍照。

最後「壞人」這個問題被我們一笑帶過。為了契合原著中的場景,我將晚餐定在一家居酒屋。吃飯期間,我們互相用拍立得拍照,感謝寶麗來的曝光技術,我終於在鏡頭下不忸怩地笑出來了。

夜晚的三里屯裡滿是火樹銀花,距離y「營業時間」結束還有不到三小時。快速掠過廣場上拍標誌建築的、街拍的(y說自己很討厭被街拍),我們拍了幾個在b站上熱門的「cos委託整活」,擺拍了一些她單人的氛圍照,最後我比劃著說:我想拍那個那個氛圍的照片,我們去暗一點的地方。

《電鋸人》裡,早川秋和姬野是一對頗具悲劇色彩的工作搭檔,作為前輩,姬野帶著早川秋開始抽菸,而她最後為救早川秋而死。作者藤本樹被讀者評價為「漫畫中的cult片導演」,電影膠片的表現手法中,灰的荒誕、紅的血、溢於言表和未曾言明的愛構成了這兩個人的全部。

iphone模糊的鏡頭中「早川秋」從容地在從街的一頭走過來,「姬野」朝著他飛奔過去,他們在重重夜幕下擁抱;「早川秋」從後方拉住「姬野」的手,兩個人在街道上乒鈴乓啷(因為我包里裝著很多東西)地飛奔,「早川秋」在一明一暗的路燈下點起煙……這些都被記錄下來。後來我們兩個架著手機蹲在馬路牙子上掏出煙,湊在一起卻只點燃了「早川秋」的那一根,「早川秋」就用他的煙點我的煙,完成了一個潦草的煙吻。

可能夜晚成了兩個「2.5次元」的保護色,我們蹲在馬路牙子上抽菸,我講起了笑話:之前在老家看到兩輛追尾的車開著雙跳停在路邊,兩個很年輕漂亮的女司機就蹲在路邊抽菸,可能是在等保險公司來吧。

我又問他:可以親一下嗎?他說,親吧,於是我飛快地湊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我反覆拉動著這段視頻的進度條,發自內心地笑了。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可能cos委託最無可替代的價值,就是留下這些有「我」參與的影像。

在單純陪伴遊玩的每一個瞬間,只要y表現出與「早川秋」有一點不相似的地方,我都能輕易地認識到她不是他,他不可能從紙上、屏幕里或者我的想像中來到我觸手可及的地方。我不無遺憾地感覺到虛擬終究是虛擬,想要將虛擬強行拖入現實的做法甚至會被路人網友稱作魔怔。

但當這段視頻呈現在我眼前時,我又無比清晰地覺得:我曾是她。在某段終將褪色的記憶里,姬野親了早川秋一下。

委託結束,我們各自打車。我自顧自地囑咐y:回家多喝熱水,多吃一點,少抽菸,多多出片……在我曾約過的語c委託結束時,委託對象也對我說了一些囑託的話,她洞察到一周的契約時間裡我忙於工作黑白顛倒,也常常被人情世故困擾,於是跟她以這樣的方式跟告別,讓我幾乎落下眼淚。

但當我滿懷感動地點開她的主頁,想要「再續一杯」時,卻瀏覽到了她的接單記錄。其他像我一樣的單主在她的主頁留言,稱讚其與角色的契合和愉快的體驗。於是我立刻清醒了。

就像此刻,計程車即將到達,我囑咐的話一收,轉而低下頭將委託的錢轉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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