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佳片,這瘋匹電影絕對算一號

看電影雜誌 發佈 2024-04-26T18:00:37.999377+00:00

依然疲軟的北美影市,在2022年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變數:一部1986年電影的續集,干翻了漫威DC的所有IP;一個叫做A24的紐約小電影公司,出品了一部全年口碑最好電影,那部[瞬息全宇宙]叫整個洛杉磯瑟瑟發抖;還有[阿凡達2]終於在第一部的13年後上映,雖然也算得一騎絕塵,卻沒有想像

依然疲軟的北美影市,在2022年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變數:

一部1986年電影的續集,干翻了漫威DC的所有IP;

一個叫做A24的紐約小電影公司,出品了一部全年口碑最好電影,那部[瞬息全宇宙]叫整個洛杉磯瑟瑟發抖;

還有[阿凡達2]終於在第一部的13年後上映,雖然也算得一騎絕塵,卻沒有想像中般再造神話的程度。

毫無疑問,主題公園式帶給觀眾快樂的電影依然會是好萊塢的主流。

但電影人們在大大小小的電影中,在主流的縫隙之中,偷偷鑲嵌著電影之所以為電影的想像力和創造力。

瞬息全宇宙

Everything Everywhere All at Once

導演 關家永/丹尼爾·施納特

主演 楊紫瓊/許瑋倫/關繼威/吳漢章/傑米·李·柯蒂斯

類型 喜劇/奇幻/冒險

尋找意義感

歲末年初,蔡瀾又在微博上開放問答。

其中一位網友問,人生的意義,是找一個愛的人過庸常的日子,還是一個人盡力提高物質條件過輕鬆的人生呢?

他沒忘補充一句:「我提問的初衷,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愛情和物質誰重要的問題哦。」

當然不是,正如[瞬息全宇宙]也不能被簡單地看做一個中年母親在平行宇宙中心呼喚愛的故事。

它最重要的核,並不是「愛是一切問題的終極答案」,也不是東亞原生家庭多麼令人窒息,甚至也不是女性覺醒,意識到應該打破自我犧牲的永恆循環。

它想問的,其實也就是那個網友問題最開始的五個字——「人生的意義」,或者說,是怎麼在荒蕪之中,尋找到一份生存的意義感。

[瞬息全宇宙]是部在你腦袋裡炸煙花的電影。

影片裡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宇宙,轟炸你的眼睛耳朵和大腦。

在不同的宇宙里,你可能是影星、廚子、長著香腸手指的人,甚至是石頭、簡筆畫小人、殭屍和異形。

它貢獻了2022最奇妙的視聽,卻又在看似胡說八道的外表下,探討著最當下的困惑和意義。

這麼說有些空泛。

或者說,是在深刻的現代性危機下,每個人都會看見無限光怪陸離的世界。與之相比,每個人的生活,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點。

那麼我為什麼要這樣生活下去?

這麼貧瘠的生活,這麼單一的可能性,這條遠遠稱不上完美的道路,是值得繼續下去的嗎?

「我看見沒有你的生活有多美好。」

伊芙琳在看見人生其他可能性之後,對丈夫這麼說。她發現人生的每一個選擇關頭,她的不同決定都會裂變出不同的平行宇宙。

而她,偏偏是在每一次選擇中都做錯,成功避開了所有可能的美好生活。

後悔,這是伊芙琳發現瞬息全宇宙後最直接的情緒。她想把意識留在大明星宇宙,不回來了。

這種經營洗衣房,一個人處理一攤爛帳的貧窮生活,還有什麼值得過的。

但如果停留在這裡,[瞬息全宇宙]討論的也就僅僅是人生的不可追而已,情緒大於思考。

但這種後悔或遺憾的情緒很容易被瓦解——如果伊芙琳貧窮的生活沒有意義,那麼總有一個宇宙,她富有的生活是有意義的;

如果她被困在母親、妻子身份里是沒有意義的,那麼總有一個宇宙,她成為大女主大殺四方的生活是有意義的。

[瞬息全宇宙]沒有止於此。

你過哪一種生活,都可能沮喪、遺憾或受困。

意義感的喪失是種現代病,它和你物質是不是富足,甚至愛情是不是美滿一點關係也沒有。

電影更進一步,它要人看遍瞬息全宇宙,再回來看細水長流。

只有看遍了瞬息全宇宙,才知道要成為這麼一個女兒不省心、丈夫懦弱、還面臨嚴重稅務危機、累得滿臉黃褐斑和皺紋的伊芙琳,機率至少是幾億分之一。

考0分和考100分一樣不容易。

她在所有的伊芙琳當中,是天選的那一個。

因為錯過了所有可能,她反而就像一個從沒有分化的幹細胞,擁有了無限可能。

她因此有了潛力,和阿爾法宇宙的女兒喬伊一樣,連通所有宇宙。

體會過所有可能性後,隨之而來的是比後悔更深刻的絕望。

浮光掠影看過不同的人生,會羨慕、嫉妒。

但如果連通了所有宇宙,感受每一個伊芙琳或每一個喬伊的人生,就會發現我們習慣稱之為宿命的東西,在每個宇宙揮之不去。

每個喬伊都被母親的壓力壓得粉碎,每個伊芙琳都擺脫不了囚籠。

「我們裝作明白自己在幹什麼,但其實,我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兜圈子,洗衣服,報稅,再洗衣服,報稅。」

安提戈涅的悲劇在於她是她自己。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逃不出的牢籠。

到此為止,[瞬息全宇宙]描繪的,是一個「人」的困境。

不僅僅是人生不可追,即便是可追,宿命依然不可逆。

即使你有連通全宇宙的無限超能力,依然無法改變任何事——很容易就墜入了虛無主義。

[瞬息全宇宙]惡作劇般地在這裡加了一個「全劇終」的片尾字幕,甚至打上了工作人員名單。

對於很多持虛無主義的人來說,故事在這裡就結束了。

但是電影不滿足於此。

還有幾十億人這麼執著地生活著,一定有什麼是有意義的吧。

丈夫威曼出現了。

即使現在生活已經被伊芙琳掀翻了桌,零落一地雞毛;

即使威曼本人懦弱無用,沒有伊芙琳的超能力,

像只螻蟻微不足道。他這麼無用的一個人,卻在這時候,出面和稅務局大姐「談了談」。

他解釋說,是他提出離婚,叫伊芙琳情緒失控,不在狀態。而本來凶神惡煞的稅務局大姐竟然也就這麼嘆了口氣,鬆了口,再寬限他們幾天。

原本看上去堅不可摧的絕望,因為這樣一個誰都看不起的人近乎徒勞的努力,像地基最關鍵的一粒沙鬆動了,整個大廈轟然倒塌。

伊芙麗看向他的眼神,像看一個小傻子。可他不管,而且他真的說動了稅務局大姐。

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給了虛空一片的人生以意義。

稅務局大姐本來只用白眼看伊芙麗,聽了威曼的話,卻主動坐到伊芙琳身邊,對她說,我知道這很難熬,我也經歷過,我知道的。

就是這樣人與人之間的交匯改變了一切。

伊芙麗腦海里浮現威曼傻氣的笑。他就是不懂啊,不懂一切終將沒有意義,卻執著地賦予它意義。

他給每個沒生命的物件都貼上蠢蠢的小眼睛,它們因此而活了。他用自己笨拙的方式,把虛無的人生編織成密布趣味的生活。

如果人生沒有意義,那是因為人等待著別人為它賦予意義。但你仔細看,意義就在那些看似無聊的行為里。

你給一隻髒兮兮的小流浪貓取了名字;

你和朋友去了一個一點不好玩的地方,卻鬧得比誰都開心;

甚至是無所事事的一天,你種的花開了。

一念生則萬物生。具體的生活、情感的羈絆,是那種叫做宿命的東西無從控制的擾動。

伊芙琳對女兒喬伊說,我明明可以去任何地方,卻還是想要跟你在一起,這真是荒謬。

正是一次次的選擇,和隨之而來的細碎生活,填滿了虛無。所以即使是在那個每個人都是石頭的無聲宇宙里,石頭伊芙琳還是選擇奔向石頭喬伊。

[瞬息全宇宙]的美學,就像上帝打翻了一排顏料,無法無天,放肆流淌,有時看起來紛亂甚至吵鬧。

它擊穿了那些平常的如一潭死水的生活,又轉而挑揀出水底繽紛的小石子。

意義是什麼,這是個永恆的問題,但也許在2022年,我們更常追問自己。

[瞬息全宇宙]在大腦掀起一陣風暴,用一種瘋狂的方式返璞歸真,重新獲取意義感。

新蝙蝠俠

The Batman

導演 馬特·里夫斯

主演 羅伯特·帕丁森/佐伊·克羅維茲/保羅·達諾/科林·法瑞爾/傑弗里·懷特

類型 動作/犯罪

蝙蝠俠也抑鬱

超英電影席捲全球已是不爭的事實,在被馬丁·斯科塞斯等老派電影人批評為「主題樂園」的同時,一些試圖探究思想和敘事的超英電影也被創作出來。

與漫威電影宇宙分庭抗禮的DC電影宇宙,首當其衝,在2019年以[小丑]驚艷全球影迷。

[新蝙蝠俠]接棒而來,意圖將這個富二代超級英雄打造成憂鬱的思想者,質疑自身存在的價值,如何能真正抑制犯罪。

千篇一律的超英電影建立了獨立於現實的文明體系,善惡、正邪涇渭分明。

英雄即使受到了質疑,也總是會力挽狂瀾,於水火之中拯救世界。

[新蝙蝠俠]倒是沒有超越這個超英電影的主流敘事框架,但它難能可貴地用傳統黑色偵探片的手法,反思了英雄存在的意義,賦予超英電影思想性。

(能)力的制衡,一直是超英電影裡反覆出現的話題。

英雄不能獨大,不可凌駕於法律之上。只是,對這一問題的探討,超英電影很難做到深思熟慮,大多是借題發揮,引出故事衝突。

在這一點上,[新蝙蝠俠]多走了一步,從犯罪片的角度切入,賦予蝙蝠俠憂鬱的氣質,刻畫反派的心理,在正邪對峙中融入善惡由何而來、罪惡如何遏制的思考。

老馬等人賣力宣傳的電影藝術——給予觀眾美學、情感和精神上的啟示,或多或少體現在了[新蝙蝠俠]中。

換句話說,[新蝙蝠俠]是在用舊電影的傳統講述哥譚的犯罪,而不是肆無忌憚地使用特效轟炸視覺。

當蝙蝠俠憤怒地從黑暗中走出來,制止犯罪時,正如他在自白中所說,恐懼是種手段,藏在陰影中。

黑色影調、內心獨白揭露了所謂正義使者並非總是與光明相伴,越是走進黑暗,越是容易陷入混亂的正邪之爭。

評判罪惡很容易,阻斷罪惡出現的源頭卻很難。這正是[新蝙蝠俠]意圖帶給觀眾的心理和情感啟示。

The Whale

導演 達倫·阿倫諾夫斯基

主演 布蘭登·費舍/薩迪·辛克/泰·辛普金斯/周洪/薩曼莎·莫頓

類型 劇情/同性

撥開一顆巨型洋蔥

「鯨」是指《白鯨記》裡的那頭「白鯨」,也是指暴食症患者查理。

查理是英語老師,因為同性愛人放棄了家人,愛人去世之後,查理選擇暴飲暴食轉移創傷,體重達到了600磅,也就是272公斤,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查理穿著一件藍色的衣服,每天坐在沙發椅上,就像一條鯨魚。

《白鯨記》是唯一能撫慰查理心靈的文章。

[鯨]的故事並不是肥胖症的生活奇觀展示,隨著劇情層層推進,像剝洋蔥一樣,剝開查理龐大的「外殼」,我們抵達了他的內心深處。

在那裡有獨屬於查理的秘密,這個秘密里蘊含了我們每個人都有的情感密碼。

影片中查理的活動範圍就是他那張椅子,大部分故事也都是在查理的公寓裡發生。

導演特地選用了4:3的畫面比例,常有查理的特寫鏡頭,龐大的身軀填滿整個畫面。

室內封閉空間和特寫鏡頭在視覺上進一步放大了查理的身形,很容易就把人的目光粘附在他的外形上而忽略了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就連他的女兒也是這樣。

女兒對查理的態度更多表現為討厭,之所以還願意見他,也只是為了找人代寫論文。

隨著見面次數越來越多,女兒終於透過他的身體發現了他的秘密,發現了他痛苦之中好好保護著的那份愛。

就像電影鏡頭另一側,在絕大多數時間先入為主的我們。

達倫·阿倫諾夫斯基的電影一直關注人的身體與情感之間的隱秘關係,比如[摔角王],比如[黑天鵝]。

主演布蘭登·費舍支撐著600磅的體重,以隨時都可能因為飲食過量導致心臟衰竭的形象,演繹在破碎的家庭和糟糕的人際關係中間艱難跋涉並時刻保有鯨一樣靈性的人。

一個在銀幕上前所未有的,如此與眾不同的形象,擁有了強大的共鳴能力,讓我們看到了人們面對生活時可以隱藏起來的模樣和可以展示出的模樣,人和人千差萬別,人和人又如此相近。

[鯨]拍出了那種似是而非和具體而微。

造夢之家

The Fabelmans

導演 史蒂文·史匹柏

主演 米歇爾·威廉士/保羅·達諾/塞斯·羅根

類型 劇情

回到夢開始的地方

因疫情生活停滯這幾年,對很多導演來說,恰好提供了一個機會讓他們將目光收緊,把視線轉向內心回憶與親密關係。

夏洛特·威爾斯的[曬後假日]如此,詹姆斯·格雷的[世界末日]如此,理察·林克萊特的[阿波羅10½號]如此。

但在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史匹柏的[造夢之家]。

[造夢之家]幾乎半是回憶錄,半是對電影力量的頌歌。

他的職業生涯致力於為觀眾造夢——從ET到大白鯊到絢爛的頭號玩家,全是無與倫比的視覺奇觀。

這一次,回到夢開始的地方,這是一個小男孩被銀幕上的奇觀迷住,從而拿起攝像機自己琢磨關於拍電影的一切、為觀眾造夢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裡,與男孩對影像的痴迷交纏的,是家這個令人情感過剩的地方。

男孩的父親與母親完全不同,或者可以說,在這個家裡,是屬於科學家與藝術家的對立。

他們一個是理性嚴謹、認真務實的工程師父親,因為工作使家庭不斷的搬遷;

另一個是擁有浪漫幻想、敏銳而自由的藝術家人格,卻因為成為家庭主婦而倍感失落遺憾的母親。

這兩種人格既衝突——因為完全不同的特質,兩人的婚姻關係最終搖搖欲墜,為幼年的史匹柏帶來傷痕;

卻也為小薩米(片中的小男主)帶來特質的融合。

讓他既擁有父親的工匠精神,能利用各種工科知識與技術製造出驚人的視覺效果;

也擁有母親的浪漫主義,這讓他的鏡頭裡總是情感充沛,能充分調動人心和挖掘細節。

同時,鏡頭既製造虛幻——火車相撞的奇觀是模型完成的;

也捕捉真實——當小薩米最終在鏡頭中捕捉了母親的新戀愛與動心的幸福感,那也是關於影像的「造夢」與「現實」的交錯共生的力量呈現。

史匹柏對於家的感情可能是複雜的,但[造夢之家]並不矯飾,異常真誠而直接,並選擇在史匹柏雙親都過世後才完成。

這是一部美麗動人的個人成長史,也是給影像、給帶領自己走上這條路的父母的一封情書。

Nope

導演 喬丹·皮爾

主演 丹尼爾·卡盧亞/柯柯·帕爾莫

類型 科幻/懸疑/驚悚/恐怖

反思奇觀的怪獸片

當[不]播放過半,來到了或許是整個2022年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鏡頭鎖定在廣闊土地上的一棟房屋,巨物立於屋頂之上,以聖經預言「我必將可憎污穢之物拋在你身上」的方式,鮮血和屍身碎屑從天而降,將白色房屋染上紅色血水。

整個場面太令人震撼,那是絕對的年度恐怖奇觀時刻。

在[逃出絕命鎮]和[我們]之後,喬丹·皮爾的第三部恐怖片[不]是一次升級。

更龐大而聳人聽聞的奇觀、更混搭而曲折的故事、更深入而非浮淺的反思與批判性。

喬丹·皮爾拍出了一部史匹柏式的恐怖片——它是屬於這個時代的[大白鯊]。但更恐怖。

因為喬丹·皮爾不僅是讓幽浮於天空之上的巨大怪物保持神秘,只有偶爾才跳出來驚嚇人。

他更在整部片的高潮戲,安排了人與怪物的直接互動:

主角團隊要拍下它存在的證據,為此他們不惜以身試險。

整個第三幕——在沙漠設置陷阱、誘使怪物現身、IMAX攝像機拍攝的團隊協作狩獵怪物的高潮戲,讓[不]徹底區別於同類型的怪獸片。

借用片中攝影師霍爾斯特的角色,導演一方面對那些為了拍片而不要命的電影「瘋子」極為讚賞。

另一方面,也反思了好萊塢用以吸引全世界影迷觀看之道的奇觀背後的暴力與掠奪性。

為了展現影像奇觀,片中黑猩猩從獸類被馴服成為溫順之物,男主角OJ家的馬兒從自然的生物被作為無知覺擺動的道具。

就連來自星外的克蘇魯巨獸,也面臨這場馴服與被馴服(馴服即拔掉牙齒、去掉獸性的過程)的漫長過程(而這過程又提供了電影奇觀)

在此過程中,喬丹·皮爾也有對黑人影像歷史的重新挖掘。

如片中強調的影史最初活動影像,來自一位黑人騎手在策馬奔騰。

這是被遺忘和忽視的歷史,也是將有色人種的痛苦變作好萊塢奇觀的歷史。

總體而言[不]絕對是一部觀感奇特甚至略顯矛盾的片子。

它是大雜燴——既是西部片、驚悚片,也是怪獸片、科幻片。

它以IMAX形式製造奇觀,卻也反思奇觀。它讚美影像,同時譴責它的暴力。

相信每一個恐怖片愛好者都能感受到[不]內在迷人的矛盾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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