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瘋狂刷屏之後,這部網紅電影卻……

桃桃淘電影 發佈 2024-04-27T03:57:23.348663+00:00

本該是一部小眾文藝片,卻收到了院線大片的待遇。不僅在國內成功破圈,轉發數萬,頻頻登上熱搜,在日本同樣身處話題中心。

最近呢,有一部電影特別火。

本該是一部小眾文藝片,卻收到了院線大片的待遇。不僅在國內成功破圈,轉發數萬,頻頻登上熱搜,在日本同樣身處話題中心。

而這部影片就是:

在此前出爐的日本《電影旬報》十佳榜單中,它位列第三。

其實,能引起如此巨大的討論度,真正的原因是本片所依託的原型——「大林三佐子事件」

不久前,在微博上就已經有博主用寥寥數語勾勒了這個故事,引發了熱烈討論。

就像《在公交車站直到黎明》這個簡潔有力的片名一樣,「真實事件改編」所帶來的衝擊力,無須多言就已然異常懾人。

2020年11月6日凌晨,在澀谷巴士站,64歲的大林三佐子被人打死。

她長年在車站不足20厘米寬的冰涼長凳上挨過夜晚。

坐在這裡,意味著三佐子的背只能小幅度彎曲,頭部最多只能倚靠在行李箱的把手上。

如果是冬天,晝夜溫差極大,冰涼的板凳也只有那麼一點點的接觸面積可供休息。

每日最後一班巴士駛出,她便悄然出現,直到第二天凌晨第一班巴士到來,她再拖著行李箱離去。

而殺害三佐子的,是一位靠收房租度日的中年啃老族——吉田和人。

因看不慣自己的「地盤」上出現「異物」,他選擇毆打三佐子泄憤。

據監控顯示,吉田打了一次不過癮,又折返回來,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打死了人」。

但真正讓這個不起眼的社會新聞,成為我們共情載體的,是大林三佐子的一生。

她是一個「非典型流浪漢」。

舉止得體,衣著乾淨,體面優雅,據路人回憶,她每天都會換衣服,拖著的行李箱也從未散開過。

死時,三佐子的身上有一張紙寫著老家弟弟的電話,但撥號回去才知道,她和弟弟已經20多年沒有見過面。

在記憶里上京的姐姐最常說的,就是一句簡單的「我很好」。

顯然,三佐子並未把自己安放在「流浪漢」的身份里,每時每刻都在尋找擺脫的契機。

她本以為一切都是暫時,這種謹慎和克制才最讓人痛心。

把三佐子的人生翻面過來,似乎就是我們每一個接受社會教育、馴化,又不慎跌落的普通人。

1956年生,容貌姣好,性格活潑,接受過良好教育,喜歡話劇編演,年輕時夢想當播音員的她。

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

為何不尋找援助?

哪怕是沒有任何矛盾的親弟弟,也不去聯繫麼?

這種種問題才是敘述「三佐子事件」的題眼。

她克制但濃烈的生之欲,與倉促平淡的死亡之間,存在巨大的張力需要被釋放。

這是說不清道不明的社會沉疴,如何具體地作用到了一個人的身上,也是為什麼「大林三佐子事件」能夠引起如此大的討論度。

但可惜的是,電影的改編實在缺乏力度。

導演高橋伴明的視聽語言非常簡單、克制,當然這也是拍攝此類事件最常見的手法。

而與之相對的故事本身,也被大量簡化,還增添了許多虛構的情節。

電影的改編只專注於三佐子流浪前後的一小段時間,這就讓事件本身的厚度被大大削弱。

比如在一堆中年打工女性中,故事著力刻畫了一位丑角式的男上司。

他先是刻薄地辱罵員工,各種使絆子,隨後又私吞辭退金,甚至展開職場性騷擾。

但在現實向的畫風裡,一個如此典型且囊括了所有劣性的男反派,實在是太突兀了。

除此之外,故事把另一矛頭指向了疫情,它確實也是導致三佐子失業的關鍵,但所謂男權壓迫、時代變故等原因都太直白了,也簡化了三佐子的悲劇。

電影一邊將現實中關係良好的姐弟,改成了在老家吸血要錢的扶弟魔,再進一步虛構了一個各有生存危機的女性群像,來展現女性互助的主題。

種種線索疊加在一起,原型中拒絕任何幫助的三佐子就成了一個絕對「可憐」的受害者。

這也許是她生前曾極力避免陷入的定義,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泄憤。

但很顯然,導演刻意迴避了原型事件的殘忍和複雜。

現實中已過64歲,身高僅150的三佐子在片中由不滿50歲,身材高挑勻稱的板谷由夏飾演。

而兇手吉田和人的這條重要線索則被徹底弱化,僅像一個幽靈般時不時的閃現了一下。

在故事的最後,更是讓女同事的出現,遏止了殺人事件。

這些改動的確注入了幾絲溫情,也寄託了一種希望。

也許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裡,三佐子可以安然酣睡到天明,過不了多久疫情就會結束,重新找到工作的她,也能重回那夢寐以求的普通人的生活。

但有這樣的原型在前,這部千呼萬喚,備受矚目的《在公交車站直到黎明》都實在平淡,力度不足。

它甚至不如平鋪直敘的新聞,抑或是NHK不足半小時的紀錄片來得暗流涌動。

只有回溯了三佐子的一生,我們才能意識到看似「偶發」的背後有無數個必然。

在電影的改編中,三佐子是一個很會吐槽,有點冷幽默的中年女人。

而在NHK的紀錄片裡,這樣的鮮活都有跡可循。

高中的三佐子是劇團的活躍分子,留著那個時代最流行的松田聖子頭,有著不輸idol顏值的她,在宣傳冊里鏗鏘地寫道:

「我喜歡藍天、白雲和紅櫻桃!我現在要保持新鮮!」

幾十年過去了,在三佐子死後,弟弟翻開她寄給老家的賀卡,每一張上都有幅可愛的手繪插畫。

但也許,這個時候的她已在公交車站流離失所,也未可知。

看到這些小小的雀躍,自我安慰的過往與幻夢,這才有了三佐子如每個少女一樣,來過又離開的痛感。

有機會的話,她一定會很好很好地活下去。

但與這樣的少女心相對的,是三佐子近乎固執的獨立。

在紀錄片走訪的過程中,高頻出現的一句話是「不想麻煩別人」。

不找親人,不求低保,拒絕路人給的冬衣,就連搬離公寓都選在半夜。

三佐子顯然不想讓任何人目擊自己的窘境,這種潔癖般的自尊,一定是時代的產物。

團塊世代的日本人擅長埋頭苦幹,樸素的相信凡努力必有回報,如果失敗了,那一定是自己的問題。

但如果把她和兇手吉田和人的背景相比較,一切就變得更耐人尋味了。

吉田是一個典型的日本8050族——父母80歲,兒子50歲,長期宅家啃老毫無工作能力,思維極端且偏激。

在日本,有超百萬的啃老族,而其中80%都是男性。

在著名的日本高官殺子案中,76歲的熊澤英昭長期忍受兒子的家暴,因擔心兒子危害社會,終於痛下殺手。

他們可以堂而皇之地啃老,但三佐子寧可斷聯,也不願透露自己的情況,就連弟弟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

實際上這是一種非常容易共情的女性生存心態,尤其是在東亞的大環境下。

「不想給別人添麻煩」,意味著一種毫無後盾,關聯性無比脆弱的自我認知。

在三佐子的時代尤甚,很多女性從小開始就會被灌輸一種「離開」的觀念,一言一行的自我完善則是給將來進入「婆家」作準備。

一句「將來的婆婆怎麼想」,讓享有原生家庭的資源,變成了無理地「占用」,進而產生負罪感。

在這個意義上,女人沒有歸屬。

而三佐子所面對的日本社會,除了「妻子」外,似乎並沒有給中老年女性準備其他身份。

如果一個普通女人選擇不進入婚姻,那麼,漸漸她的就業將會變得無比困難。

因此,當你試圖回溯三佐子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

我們只會發現,她已經足夠努力了。

為了追夢獨身上京,27歲結婚被家暴,果斷離婚後一直單身至死。

自學計算機進入企業工作,被辭退後又當超市推銷員努力賺錢,為了溫飽甚至睡在網吧。

哪怕因拖欠房租流離失所,她還在乞求上司多給點兒排班,盼望著有一天能重回公寓。

但2019年年底,疫情隨之到來,三佐子開始流浪。

這場人類公共的災難,與其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不如說是一面照妖鏡。

當網際網路為了與上野千鶴子的對談該問什麼,吵得如火如荼,只要留意一下就會發現,某些問題正在以「偶然事件」的面目暴露出來。

三佐子之死無疑是結構性問題,而我們又是不是少數的「倖存者」。

在紀錄片中,社保機構的志願者說:女性流浪者有很強的戒心,一旦有人搭話會迅速警戒,很難和她們建立聯繫。

於是,這就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們因自尊和戒備不願求助,最終,大多選擇自我孤立。

但這一切說到底,還是社會並未讓弱勢群體感覺到真正地安全。

而選擇呆坐在燈火通明的澀谷車站的三佐子,何嘗不是想短暫地擁有一種「我還未被社會丟下」的慰藉。

更耐人尋味的是,在紀錄片的採訪中,有無數人表示自己曾經看到過三佐子流浪的身影,但並未引起任何注意。

而在她死後,約170萬人自發在代代木公園為大林三佐子集會。

越來越多的人訴說著自己和三佐子相同的經歷,開始關心流浪漢的處境。

這當然是一種進步,但更關鍵的是,就像林奕含所言的——

如何成為一個「對他人的苦難有更多想像力的人」,這才是我們普通人所需要思考的問題。

也許我們每個人都是平行世界的大林三佐子,她平靜地吞下了時代的塵埃,代替我們,在公交車站永遠地沉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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