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是電影市場的淡季。
《流浪地球2》《滿江紅》仍在上映，好萊塢大片《蟻人與黃蜂女：量子狂潮》後續乏力。
倒是一部香港電影口碑和票房都不錯，就是黃子華、謝君豪等人主演的《毒舌律師》，上映一周時間，幾乎每天都待在日票房第一的位置。
目前，這部電影在內地的票房是8000多萬，成績只能算一般。但對於香港電影來說，這是一部劃時代的作品——它是首部在香港市場票房過億的港片。
也就是說，《毒舌律師》在香港的票房，超過了這麼多年來周星馳、成龍、周潤發這些人的電影。而這部電影的主演黃子華，也成為新一代的香港票房之王。
如果你要去看《毒舌律師》，儘量看粵語版。因為黃子華被稱為香港「最會說話的人」，看他演律師，不聽原聲，好像票價浪費了一半。
儘管現在的香港電影已經不復舊日輝煌。但今年63歲的黃子華，還是值得說一說。他曾經在紅館連演26場，他的棟篤笑表演，已經是香港文化的一部分。
很多人都稱他為「子華神」。
開局就是退出娛樂圈
有些演員，天生是「祖師爺賞飯吃」。
比如梁朝偉，20歲時陪周星馳去考藝員培訓班，結果周星馳沒考上，他先一步進了TVB，很快就開始拍戲。
1984年，梁朝偉因為出演《鹿鼎記》和《新紮師兄》火起來，成為當紅小生。據說導演王天林（王晶父親）還曾說過「無人不識韋小寶，人見人愛張偉傑（《新紮師兄》角色）」這樣的話。
年少成名的梁朝偉，被TVB當成搖錢樹，據說一年要拍幾百集電視劇。因為壓力大，導致他患上輕微抑鬱，1986年時，他曾說要在四年後退出娛樂圈。
退出娛樂圈？沒這回事。很快梁朝偉就擺脫了TVB，那幾年，譚家明、侯孝賢、爾冬陞、關錦鵬、吳宇森、王家衛、杜琪峯等導演都找他拍電影，還拿到了獎。
四年後的1990年，梁朝偉已經是一個頗有地位的電影咖了。這一年，周星馳也因為《賭聖》爆紅。巧的是，同樣是這一年，香港有一個藝人因為混不出頭，決定退出娛樂圈。
這個人就是黃子華，他出生於1960年，比梁朝偉和周星馳大兩歲。
擺爛的龍套生涯
1984年，正是梁朝偉走紅的那一年。在加拿大亞伯塔大學獲得哲學學士學後，黃子華回到香港。他想做一個演員，結果當年TVB的藝員訓練班突然取消（1987年復辦），只好去了編劇訓練班。
幾年下來，黃子華做過編劇、演員、唱片騎師（DJ）、主持人、導演助理等，幾乎把這個行業的工作幹了一遍。但對於一個有著演員夢的年輕人來說，卻始終沒有走進那扇門。
黃子華尤其對跑龍套的時光印象深刻，他曾回憶自己凌晨4點被叫去拍一場屍橫遍野的戲。當時下起了大雨，很多「裝死」的龍套演員都醒了，但卻又不敢起來，因為導演沒有喊停。後來雨越下越大，大家才一起跑到一邊避雨。這個時候，一個武師走過來罵了他們一句，「下這麼大雨，你們都不會躲，怎麼這麼蠢啊？」
「那晚扣除跑龍套公司的佣金，扣除吃飯的錢，坐車來回的路費，共賺了10元。」黃子華幽默地說，「當小角色，不是站到一邊就是死，那種生活其實挺寫意的。」
雖然說臨時演員也是演員，但並不算是真正吃上這碗飯。三十而立，1990年，萬念俱灰的黃子華大張旗鼓地退出娛樂圈，並搞了個「自殺式」的儀式——做了一場名為《娛樂圈血肉史》的秀。上面提到的跑龍套經歷，就來自這場演出。
結果，黃子華的才華和幽默讓演出大獲成功。一場退出娛樂圈的表演，成為他真正進入娛樂圈的開始。
棟篤笑霸王
黃子華的那場表演，和這幾年流行的脫口秀差不多，英文叫Stand-up comedy，也叫單口喜劇或獨角喜劇。
黃子華把這種表演形式稱之為棟篤笑。這是一場開創性的演出，以至於幾經周折，黃子華才在只能容納300人的文化中心表演了這場《娛樂圈血淚史》。
棟篤笑屬於劇場表演，既有寫好的劇本，有著起承轉合的邏輯，同時又會根據現場進行發揮。在差不多一部電影的時長里，他犀利幽默地吐槽了這些年在娛樂圈的故事。
在後來的棟篤笑演出中，黃子華講，因為這場表演，他受到了一位電影圈大佬的賞識。
這個人就是拍過《半斤八兩》《摩登保鏢》《鬼馬雙星》等電影、有「冷面笑匠」之稱的許冠文。
許冠文找黃子華寫了一個劇本，拍成了電影《神算》。對這部戲，黃子華很用心，因為自己也會演出，所以特地為男二號設計了一個調皮的人設。只不過，最後這個角色給了當時的「流量明星」黎明，黃子華演了電影中的反派。
就這樣，黃子華一邊做編劇一邊做演員，在電影圈混。不過並未混出什麼名堂，他寫的劇本算不上特別出色，演員也大都是配角，偶爾當主演，也是一些小成本電影。
同時，黃子華以差不多每年一場的速度，繼續棟篤笑演出。這是他的基本盤，幾乎每場演出都非常成功，收穫了眾多粉絲。
後來，許冠文、林海峰、詹瑞文、張達明等藝人都做過棟篤笑演出，但沒人能撼動黃子華「棟篤笑霸王」的地位。
收視冠軍和票房毒藥
因為棟篤笑的成功，黃子華成為圈內名人，也一直有電影找他拍，但卻沒有一部拿得出手的代表作。他曾吐槽自己的電影票房，「不是一部不行，是部部不行」。
電影不成，電視劇方面倒是有了成績。
做了幾場棟篤笑後，黃子華想，相聲都是兩人說，那棟篤笑可不可以兩個人來演？1995年，他找來了好友張達明一起做了一場《棟篤笑雙打》（後來又把吳鎮宇拉進來，做了三人棟篤笑演出《鬚根Show》）。
1997年，張達明出演了電視劇《狀王宋世傑》，風靡一時。在一次採訪中，黃子華說他把張達明帶火，結果TVB找張達明來演這個角色，沒找他。更「可恨」的是，黃子華第一次出演電視劇，正是1999年的《狀王宋世傑2》，當時他為張達明做配角，還是演反派。
很快，黃子華就有了代表作。2000年，也就是登台表演棟篤笑《娛樂圈血肉史》之後的第十年，黃子華和鄭裕玲合作的《男親女愛》在香港創下50點的收視紀錄。
在TVB拍的幾部劇，包括和蔡少芬合作的《棟篤神探》，何佘詩曼合作的《絕代商驕》都很成功。2013年，他還憑藉《My盛Lady》奪得TVB萬千星輝頒獎典禮最佳男主角。
一邊是電視劇收視驚人，一邊是電影票房慘敗，這也許就是黃子華的命運。《男親女愛》爆紅後，黃子華有機會按照自己的想法拍電影了。2001年，他自己擔任製片、編劇、導演兼主演，費盡心思拍了部《一蚊雞保鏢》。電影於2022年賀歲檔上映。結果呢？票房只有十幾萬，血賠。
在2010年的棟篤笑《娛樂圈血肉史2》裡，黃子華講了一個故事，說當時周星馳要拍《少林足球》，片商看到機會，找到黃子華，讓他演一部《武當籃球》，而且要在《少林足球》之前上映。
黃子華拒絕了，然後用《一蚊雞保鏢》證明，他無愧「票房毒藥」之名。
人人都愛黃子華
那些年，黃子華一心做棟篤笑，《越大鑊越快樂》《譁眾取寵》《娛樂圈血淚史2》《洗燥》《唔黐線唔正常》……每場演出都金句頻出，讓人拍案叫絕。在豆瓣網，他的每部棟篤笑作品，評分都在9分以上。
黃子華的棟篤笑有什麼魅力？當然是好看。從第一場演出開始，黃子華就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躺平」式的打工仔形象。他經常在演出中虛構一個名叫「阿強」的朋友（黃子華原名黃華強），此人「醒目」又「賤格」，引起觀眾強烈的共情。吳君如曾這樣評價黃子華，「他是一個知識分子、哲學家，他把這些轉化成大眾都覺得好笑、聽得懂的東西，你說他多有魅力？」
吳君如說，黃子華的棟篤笑她每場必看。有次做節目，主持人說要給吳君如拍一個《三姑傳》，選男主角時，吳君如先翻了古天樂的牌子，想了想還是換成了黃子華，「我喜歡黃子華，他在舞台上好有魅力，做這一行就需要這種魅力。」吳君如還說，她當年和陳可辛第一次約會，就是去看黃子華的棟篤笑，還說這是他們唯一有共鳴的娛樂。
黃子華曾說起一段往事，有一次在路上碰到周潤發，他覺得發哥應該不認識他，就沒有打招呼，沒想到對方主動走過來和他握手，一聊才知道，周潤發看過他的棟篤笑。後來黃子華名氣漸大，有一次在海邊拍《男親女愛》，當時周潤發剛好在沙灘散步，沒過多久，黃子華在TVB的同事告訴他，周潤發寄了張相片過來——正是周潤發在海邊拍的黃子華。
黃子華的棟篤笑演出，世態人情看個通透，針砭時弊入木三分，這麼多年來，已經成為香港的一個文化現象。他的每一場演出，從最初300人的場地到後來的紅館四面台，都是記錄時代的表演。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觀眾只要說起黃子華，必然帶上三個字——「子華神」。
金盆啷口，退出江湖
1990年的《娛樂圈血肉史》裡，黃子華曾談到因《賭聖》一戰成名的周星馳，「以前我不信神的，直到見到周星馳，我信了，因為他真的無處不在。」沒想到，多年以後，他自己也成了觀眾心目中的「神」。
這個神壇，他自己走了下來。
2018年夏天，黃子華在紅館進行了他最後的棟篤笑演出——《金盆啷口》（這個「金盆啷口」的「啷」字，是口字旁加一個浪字，不過打不出來）。意思和武俠小說中的「金盆洗手」一樣，只不過黃子華是「封口」。
這場告別演出，引起全城轟動。原本880的門票被黃牛炒到上萬，黃子華呼籲政府打擊黃牛，還驚動了當時的特首林鄭月娥。因為演出太受歡迎，很多黃子華的朋友也搞不到票。作為黃子華的頭號粉絲，演員佘詩曼在採訪中說，「我好幸運，有一張票。之前問過子華想加票，對方叫我不用多想，不要痴心妄想，不會有票。」蔡卓妍也說很多人托她買票，但也是無可奈何。
佘詩曼想出了一個解決方案，就是讓黃子華加演一場。很好的注意，不過不是加演一場，而是加演9場——原本計劃7月6日到7月22日開17場，最後決定開到7月31日，共26場。
在紅館連演26場，就算在香港樂壇最輝煌的時代，都很罕見。而在2018年，更是絕無僅有。
那個夏天，幾乎香港整個香港娛樂圈都在捧黃子華的場。單從部分媒體的報導中，就看到周潤發、汪明荃、陳法蓉、吳鎮宇、張智霖、袁詠儀、鄭中基、黎耀祥、邱淑貞這些人的名字。
就像一位網友說的，「我喜歡的香港明星都去看黃子華了，每天一個」。
終於成為票房之王
有媒體說，這場告別演出，是黃子華時代的結束。
沒想到的是，在告別棟篤笑這一年，黃子華終於擺脫了票房毒藥的稱號，成了新一代的票房之王。
2018年的春節檔，黃子華、佘詩曼主演的《棟篤特工》大獲成功，最終票房4500萬港幣，超過當年周潤發、郭富城主演的《無雙》，成為當年的香港華語電影票房冠軍。
隔了一年，2020年春節檔，黃子華又帶著一部《乜代宗師》在香港院線上映。這一年，因為疫情原因，電影市場低迷，票房較上一年跌了72.08%，黃子華這部電影依然賣了2900萬，成為當年的香港電影市場的華語電影票房冠軍。
又隔一年，2022年，黃子華出演了電影《飯戲攻心》。影片原本要在春節檔上映，後來改到了中秋檔。最終電影在香港市場賣了7728萬票房，僅次於古天樂的《明日戰記》，排在這一年的香港華語電影票房第二位。《飯戲攻心》在去年在內地上映，改名為《還是覺得你最好》，賣了超過1億的票房。
然後就是今年這部《毒舌律師》，影片在香港的上映的時間是春節檔，名字叫《毒舌大狀》，目前香港市場票房已經過億，是香港影史票房最高的港片。
從20年前十幾萬票房的的《一蚊雞保鏢》，到現在上億票房的《毒舌大狀》。恐怕63歲的黃子華自己，也估不到吧。
橙柿互動記者 邢鶴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