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楊紫瓊想到《髒話文化史》

文 | 韓浩月

北京時間2月27日，2023年美國演員工會獎頒獎，馬來西亞華裔女演員楊紫瓊以《瞬息全宇宙》獲得最佳女主角獎，離她的奧斯卡獎盃又近一步。

楊紫瓊在領取美國演員工會獎最佳女主角獎發表獲獎感言時，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但發言內容仍然條理清晰、觀念傳達直接而有力，她向競爭者們致敬，對同行表示感激，她重點申明「我們希望被聽到，我們希望被看到」，這句話中的「我們」，顯然意指亞裔演員群體。

在發言中，楊紫瓊脫口而出兩個英文單詞，「sxxt」和「fxxk」，聯繫她發言的上下文，不難發現，前一個單詞主要用來掩飾自己的激動，後一個單詞則是對此前發言的小結——亞裔演員闖蕩好萊塢的「過山車一般的旅程」、「起起落落」、「永不放棄」，此刻值得用一個帶有自豪與宣洩意味的詞來表達。

在楊紫瓊說完這兩個詞之後，現場笑聲與掌聲一片，鏡頭搖向觀眾席，是嘉賓們笑得東倒西歪的畫面。這不是楊紫瓊第一次在發表獲獎感言時語出驚人，1月11日她獲美國金球獎音樂/喜劇類最佳女主角獎，在音樂催促她儘快結束髮言時，她脫口而出「閉嘴，我是真的能揍你」，當時同樣也引發全場會意的笑聲與掌聲，當然，這是基於對楊紫瓊打星身份的充分認知，還有她在《瞬息全宇宙》中的角色形象而發出的。對待楊紫瓊，好萊塢充滿了厚愛與包容。

澳大利亞語言學家露絲·韋津利曾出版一本名為《髒話文化史》的書，作者將髒話定義成「一種在別人面前緊密自我控制狀態的閃失」，意思是在激動與緊張的情況下，髒話是一種無意識輸出，但卻能非常精準地表達瞬息間的真實自我狀態。露絲·韋津利還認為髒話有兩種功能，一是清滌，髒話是對自我的快速肯定或否定，可以起到緩解尷尬、排解情緒、恢復理性的作用，二是社交，在熟悉的場合快速拉近距離、增強身份認同、表達「我其實和你們一樣」的平等意圖。

對應《髒話文化史》的觀點，楊紫瓊在好萊塢頒獎禮上的髒話，其實是對好萊塢文化的一種應和，無論在金球獎還是奧斯卡頒獎禮上，髒話都不是什麼新鮮事，除了威爾·史密斯怒打克里斯·洛克時爆出的粗口這樣的特殊事件中髒話會被消音處理外，大多數情況下，作為語氣助詞的髒話，都會被保留；而楊紫瓊最近兩次的髒話，可以更多被理解為社交需求的釋放，她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來強調身份的融入，展示實力的象徵，宣布由「旁觀者」變成「擁有者」的這一重大身份變化。

頒獎禮作為萬眾矚目的場合，髒話會因為性別、性格、身份、年齡、作品等複雜的元素，而折射出不同的反應，有人說髒話會被認為有趣，有人說髒話則會被當作粗俗，但無論是誰，多少都會明白當眾說髒話的代價，對這代價的理解與把控，往往意味著名人、明星對髒話的使用尺度和分寸。

楊紫瓊1997年接演《007之明日帝國》成為首位亞洲邦女郎，迄今已26年，她懂好萊塢，也懂頒獎禮，自然也會知道髒話所具備的文化功能，包含了「實力、親和力」等元素的髒話，不會給楊紫瓊帶來任何壞的影響，反而在某種程度上，會助力於她在頒獎禮舞台上走得更高更遠。

在好萊塢的價值觀當中，不屈與抗爭，努力與堅持，自由與灑脫，一向是具有魅力的個人特質，如果這些個人特質的擁有者，同時具備非主流族裔與女性身份，則更會受到特別的鼓勵對待。這也是為什麼楊紫瓊在頒獎禮這樣的公開場合爆粗口，卻得到現場觀眾的正向反饋，因為在一定程度上，這也是一種「政治正確」。

在好萊塢的價值觀當中，不屈與抗爭，努力與堅持，自由與灑脫，一向是具有魅力的個人特質，如果這些個人特質的擁有者，同時具備非主流族裔與女性身份，則更會受到特別的鼓勵對待。

而在全世界為女性爭取更多權利進入一個新時期的大背景下，任何一名崛起的女性，都很容易被賦予代言人的標籤，從這個層面看，楊紫瓊已經具備了這樣的代言實力，或許正是意味到這種實力的存在，她才可以在舞台上如此率性而自信。

當然，一個同樣自信而包容的舞台，才會給予站上這個舞台中央的人以充分的表達自由空間，不必為楊紫瓊的爆粗口而感到被冒犯。單純就一兩個單詞給一個人下定義是簡單的，但如何理解詞語背後的豐富寓意，意味著看世界的角度與方式的多元化。

好在，對待楊紫瓊兩次在頒獎舞台上持淡定與欣賞態度的人占了大多數，這表明，不解風情的呆板與嚴苛，真的沒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