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最近，孔乙己文學爆火。
如果你經常衝浪，一定會聽過這樣一句話：
學歷不僅是敲門磚，也是我下不來的高台，更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
孔乙己是誰？
他是我們課本書中的人物。
魯迅說：孔乙己是唯一一個穿長衫，但站著喝酒的人。
那個年代，還是「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年代。
「穿長衫」代表了孔乙己是有文化的讀書人，跟做粗工的短衣幫不同。
但文化人的身份，也只淪得到一個「站著喝酒」的下場。
「高尚」的讀書人，也逃不過窘迫的命運。
不得不佩服魯迅先生的前瞻性。
一百年前，他筆下迂腐封建的知識分子，穿越了百年時空，擊痛了如今困窘的大學生。
所以當我看到了「送走了廉價的農民工，卻迎來了廉價的大學生」，狠狠共情了。
我們將自己比作孔乙己，無限感慨：初讀不知書中意，再讀已是書中人。
一時間，孔乙己文學迎來眾多信徒。
如果我沒有讀過書，我就會心安理得去打螺絲；
都說學歷是敲門磚，但是慢慢我發現它是我下不來的高台，更是孔乙己脫不下的長衫；
讀書讓你不滿足於現狀，但又無力改變現狀。
我看著這些麻木的自嘲，心裡很不是滋味，又有點說不出來的奇怪。
總覺得，讀書價值，在孔乙己文學之下，被消解了。
02
當我第一次看到「廉價的大學生」，內心生起一股悲涼，深有同感。
因為它精準地說出了現實，又牢牢洞穿了現在大學生的狀態——
一身傲氣，但對現實無能為力。
想像和現實的差距，把大學生重重挫傷。
想像中，高文憑，高學歷，本應是人中龍鳳。
現實呢？月薪三千，愛干不干。
曾經，我也很困擾。
被困在學歷的漩渦中心，掉不下去，拔不出來。
後來我思考了很久，也許這種挫敗感，來源於認知上的錯誤。
對社會的錯誤認知和對自我的錯誤定位。
給你講兩個故事吧。
第一個，是上野千鶴子老師的演講。
她在2019年東京大學的開學典禮上，對當時的新生說：
「這是一個即便努力了也不一定得到回報的社會」。
殘忍，但現實。
其實這不是我們這個社會特有的。
應當說「努力了就會有回報」跟「讀書好，就會有出路」一樣，本身就是個偽命題。
我們從小接受到的教育就是好好讀書，只有成績好，才會有出路。
但一個人能否適應社會，就在於他能不能去破除成長中的偽命題。
我們接受的是成功主義的價值觀。
好像讀書不成功，就是成功不讀書。
但實際，不應該是如此。
另外一件事是前段時間「高中生搶奪教授話筒」事件。
合肥一教授在演講的時候宣揚讀書就是為了賺錢，有錢就有一切。
把讀書的目的功利化後，教授又補充：讀書就是為了和外國的優良基因相融合，和外國人生了孩子後能夠產生更加強大有力的基因。
這時候一學生怒了，衝到台上，搶過話筒：
他眼裡只有錢，我們學習是為了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
說實話，我很感動。
他天真，卻熱忱。
天真在，在當下的時代，竟將自己和中華民族的復興掛鈎。
熱忱在，在當下的時代，還將自己和中華民族的復興掛鈎。
對於讀書，他告訴了我們一個答案：
讀書可以是為了賺錢，但不能只是為了賺錢。
如果想通過讀書來達到世俗上的成功，失敗是必然的。
03
讀過書但找不到好工作退而求其次去做苦力，不失敗。
但孔乙己般的我們，失敗。
我在上大學之前，也是接受了成功主義價值觀的洗腦。
但是觸碰到生活的本質後，我無法理解那句「如果我沒有讀過書，我就會心安理得去螺絲，可惜沒如果」。
看到這句話我的第一想法是：為什麼讀過書就不能心安理得去打螺絲？
我記得，我上大學後有一次去小區兼職地推。
一開始工作還很彆扭，扯不開嗓子，說不出話。
後來，是小區裡的保安主動走過來跟我聊天，幫我介紹小區裡的業主。
慢慢地，跟那裡的幾位保安都熟絡了，聊的很多，從他們身上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從那時候，我就有了畢業後去當保安的想法。
當我把這個偉大的夢想告訴我爸時，他毫不猶豫地罵我抽瘋。
當時我就意識到，許多人嘴上說著尊重每一個職業，但說到並不等於做到。
後來有一次我還特意問他：那我如果找不到工作，我可以去進廠嗎？
他說：你一個大學生，進廠像什麼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大學生，也要生活的啊。
我們一直都說勞動最光榮，勞動人民最光榮。
卻在不知不覺中，高傲地將勞動分為三六九等。
前陣子不是剛寫過彎彎和超超的故事嗎？
中傳碩士也去餐廳端盤子，大學生憑什麼不能心安理得去擰螺絲？
一個成年人，敢於直面現實，努力過好生活，才算值得驕傲的事情。
高文憑不是驕傲的資本，對自己負責才是。
不要把脫不下長衫，甩鍋給讀書和學歷。
要怪就怪，骨子裡殘留的傲慢和那該死的自尊。
04
讀書有什麼用？
孔乙己文學的興起，也讓人重新思考了「讀書有什麼用」的問題。
羅翔老師將讀書分為功利性讀書和非功利讀書。
功利性讀書，接受的是成功主義的價值觀，所以如果沒有達到世俗的成功，那就是讀書失敗。
但是我更喜歡的是他對非功利讀書的解讀：
「只有非功利的讀書，才能讓你坦然地接受自己的命定，坦然地接受失敗。」
這幾天，我跟朋友也聊過這個問題。
她給出一句總結：讀書的本質，是讓你變得謙卑。
她說，有什麼工作不能做的，不都是為了生存，賺錢嘛，不寒磣。
欣然接受時代的洪流，有面對現實的勇氣，我想，這才是讀書的作用。
她反問我，我說讀書給了我選擇的自由。
我讀了書，我可以選擇要不要去成為一個農民工，去成為一個怎麼樣的農民工。
選擇的自由，是讀書帶來的。
為天地立心是讀書，為生民立命是讀書；
為往聖繼絕學是讀書，為萬世開太平是讀書；
可是，選擇在工廠里打螺絲，選擇在田野里插秧種小麥，
也不會辜負自己讀的那些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