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如何從戀綜中「指認」愛情

光明網 發佈 2024-04-28T14:45:06.493951+00:00

《半熟戀人2》劇照。 《再見愛人2》劇照。 製圖:李潔■記者 黃啟哲對比往年一窩蜂上馬的勢頭,今年以來婚戀類綜藝熱似乎「降溫」不少,多部續作與衍生節目的口碑熱度均未能超越往年。

《半熟戀人2》劇照。 《再見愛人2》劇照。 製圖:李潔

■記者 黃啟哲

對比往年一窩蜂上馬的勢頭,今年以來婚戀類綜藝熱似乎「降溫」不少,多部續作與衍生節目的口碑熱度均未能超越往年。不過,令人欣慰的是,告別單純復刻偶像劇的「婚戀綜藝」,眼下幾檔節目的類型、模式卻較之以往更為多元,也試圖走向情感話題的「深水區」。作為老牌明星夫妻觀察節目,《妻子的浪漫旅行6》播出歷時三個月於近日收官。作為其「售後定製」節目,《戀愛到結婚的距離》則嘗試以七日為期展開「婚前輔導」。《再見愛人2》雖然因嘉賓表現一度引發爭議,但目前仍是綜藝領域對於情感議題討論最有深度的節目之一。其衍生節目《又見愛人》正在播出,試圖以「回訪」形式延續IP價值。而主打「30歲以上」陌生人社交的《半熟戀人2》,試圖告別單純「磕CP」「撒糖」,打造「成年人戀愛指南」。

理想很豐滿,但在實際的呈現與反饋中,還存在這樣那樣的落差。作為情感觀察樣本,多個節目的嘉賓遭受觀眾的激烈攻擊;而分娩疼痛體驗等原本值得倡導、引人思考的節目環節設置,通常只有浮光掠影的拍攝,很難在輿論場掀起更理性的討論。

某種意義上來說,真人出鏡的婚戀綜藝,比起虛構的影視劇,對於大眾,更有直觀的啟示與借鑑性。那麼,提供何種參考或是反思樣本,就對主創提出更高的要求。面對探索進程中暴露的種種得失,上海藝術研究中心副研究員談潔表示:「當下婚戀綜藝能夠面對兩性關係中的現實衝突與矛盾,有其特殊的價值和意義。兩性關係是多面的,綜藝節目不能只滿足於為觀眾營造夢幻泡泡。期待綜藝創作慢慢擺脫對於影視的復刻,以及對既有成功戀綜的生搬硬套,擁有更多元的表達。」

「真實」的顯與隱

「張婉婷 窒息」「鄭鈞窒息」,令人遺憾,《再見愛人2》與《妻子的浪漫旅行6》在輿論場的流量「高光時刻」,竟是由觀眾對於嘉賓的負面觀感。前者在小事裡動輒歇斯底里與愛人爭吵;後者因多次無視妻子的交流,被網友歸結為「婚姻中的冷暴力」。一貫以「撒糖」「秀恩愛」為營銷話題的婚戀綜藝,以這樣一種姿態挺進大眾視野,似乎成為觀眾的「不能承受之重」,以至於用「窒息」來形容這種不適觀感。

這種「過分真實」與此前營造浪漫愛的氛圍「偶像劇式戀綜」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因而不少昔日的「CP黨」觀眾,變成了「拆CP大軍」,評判著節目中的嘉賓是否相愛相配,在親密關係中孰是孰非。一部分觀眾在他們身上看到了現實生活中「糟糕伴侶」的映射,以此認定愛情與婚姻的「高風險」與「不可控」;而另一部分觀眾則對於這種面對鏡頭的無視感到匪夷所思,將其歸結為嘉賓炒作、節目炮製話題的結果。

「鏡頭前必然有表演與掩飾,沒有必要探求『真人秀』的『真』是否絕對真實」,在談潔看來,過分追究「真人秀」中的「真」沒有意義,相比於引發對嘉賓個體的「審判」來為節目製造熱度,當下婚戀綜藝更應引導觀眾看到情感的多面性。從相親速配模式的《非誠勿擾》到一度盛行的「偶像劇式戀綜」再到當下嘗試深度探討兩性關係的《再見愛人2》,戀綜的模式演進,也反映著社會大眾對於更高質量親密關係的期待。「不管影視作品還是綜藝,當下的愛情故事已經無法像《情書》《東京愛情故事》那樣,去重塑一代人的愛情定義與理想範本。」談潔認為,這其實是好事,當我們對於愛與愛的對象的標準不再單一,也就促使大眾更加關注個體、關注內心。而反過來,這也對做情感節目的主創提出非常高的要求,不僅要尋求節目的可看性,提供有利於情緒激發或是表達溝通的場景;同時也要兼顧對於嘉賓的心理輔導,讓節目回歸「治癒」「溫情」的正向價值底色。

而同為影像創作者,導演周洪波則看到「真實」背後隱藏的巨大情感能量。「讓我一個中年男人在深夜看得淚流滿面」,這是他對《再見愛人2》的「觀後感」。而這也或多或少指向了此類節目在當下綜藝市場的稀缺性。觀看過程中,周洪波對歌手蘇詩丁與舞者盧歌相愛卻因各種原因漸行漸遠的故事尤為唏噓,他甚至一度考慮將其改編成影視虛構作品,因而特別留心其中夫妻的對話與衝突。然而,隨著觀看的深入,他很快就放棄了這樣的想法。因為「看似簡單日常的對白甚至爭吵,其實是由多年鏡頭外日常生活的積累而來,拋開了這樣的前提,將其交由演員呈現,很難將其背後蘊藏的豐富情感『重現』出來。」

而這,也道出未來節目可以提升的方向——唯有處理好真實「顯」與「隱」的尺度,才能讓觀眾從「是非對錯」的討論中掙脫,從而「指認」出有別於爛俗偶像劇所長期「壟斷」定義的愛情,建立更加成熟健康的親密關係。

「提純」的得與失

採訪中,周洪波還敏銳地提出當下婚戀綜藝的常見做法——提純。所謂「提純」,既指場景安排與呈現周期上的,這類節目通常以兩到三周為期,以旅行或是群居的方式將嘉賓置於相對封閉的環境之中;也指目標設定上的,身處其中的嘉賓或是為尋找伴侶、或是為解決婚姻問題而來;節目主創還對內容進行了提純,聽不到對於社會熱點話題的見解,或是各自工作經歷的訴說,所有的對話都只關乎愛情、婚姻,關乎「我和你」。

好的一面是,每對夫妻的問題都得到高度聚焦,通過引入專業力量抽絲剝繭,讓觀眾同嘉賓一起,經歷一次次不斷深入的婚姻諮詢。《再見愛人2》難得地在婚戀綜藝中引入一對老年夫妻艾威與陳美玲。二人原本是朋友圈裡的「模範夫妻」。他們愛情長跑多年,婚姻中又在對方事業低谷或是健康危機互相給予支持,然而步入老年,卻選擇分開。丈夫艾威將二人婚姻終結歸結為妻子在身患重病後沉迷打麻將不疼惜自己身體、無視伴侶感受的「自私」行為。彼此相愛卻因為如此「小事」和荒謬理由離婚,觀眾一度難以置信,猜測這只是丈夫掩蓋自身其他問題的藉口。

而隨著節目中嘉賓、好友、主持人、心理專家等人輪番上陣的深度談話,艾威逐漸意識到自己對伴侶健康的高度關注,恰恰忽略了對方的心理感受。而選擇離婚,他對外宣稱是對妻子打麻將行為的失望,實際上是無法承受面對伴侶終會離世的一種「逃避」。

基於這樣對於親密關係的認知重建,才讓二人在節目中的複合令人無比動容。當身患重病的陳美玲挑戰爬山以至於產生高原反應,艾威終於感受到對方願意為自己不顧一切的愛,徹夜照護中,他放下執念,握著對方的手,輕聲耳語「不離婚了,威威知道你盡全力了」。他們的破鏡重圓,也讓觀眾意識到,在我們曾聽說的那些相濡以沫的「愛情神話」之中,也會有猶疑與彷徨,唯有撥開層層表象矛盾,才能找到內在動因,回歸毫無保留的愛與陪伴。

當然「提純」也會引發心理學上的孤島效應。尤其是在陌生人戀愛綜藝中,當嘉賓帶著「交友」的明確目標被「投放」到節目錄製的「悶罐頭」,情感波動更劇烈,儘管更容易發酵出觀眾期待的「純愛故事」,但脫離了社會關係與現實依託,在節目營造的浪漫封閉環境所建立的情感關係也更脆弱,使之成為「僅節目可見」的營業式情侶。

《半熟戀人2》之中,男嘉賓孟昭博與女嘉賓在短短几天裡迅速經歷了「相識—相戀—鬧彆扭」的過程,直言「在(嘉賓集中居住的)小屋,很多事情、很多東西會被放大和加速」。而這種「放大」與「加速」不只是因21天的拍攝周期,同樣也來自於「上節目找伴侶」的強烈心理暗示。因而他在第一天對於心儀對象「世界上另一個我」的興奮,很快在第一次約會中因為忽略對方感受而打破。如果僅僅憑藉愛好、語言習慣就認定對方是「世界上另一個我」,那麼節目試圖提出的「戀愛中選擇與自己相似的人是好事嗎」的話題也就成了「空中樓閣」——畢竟不管是節目組還是「孤島」中的嘉賓,對於「相像」的定義都過於草率了。

回到最初的問題,我們該如何從綜藝中「指認」愛情、習得「愛情」?當下這些步入「深水處」的節目,交出了第一份答卷。然而思索與追問不該因熱度或口碑低於預期而止步於此,其不只考驗主創與嘉賓,同樣也留給了屏幕前的每位觀眾。

來源: 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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