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圍繞優雅這個概念做一些事情，一些緊湊而令人專注的事情。」Saint Laurent 2023冬季女裝系列發布會結束後，創意總監Anthony Vaccarello解釋道。
從Vaccarello口中聽到「Elegance」的措辭，會想起那些在秀場側方看上去一眼望不到兩頭的寬肩，細如針釘的高跟鞋，英姿颯爽的騎士披肩。不禁讓人發問「優雅究竟應該如何被定義？」
Saint Laurent 2023年冬季女士系列中，以金屬扣繫於肩膀騎士披肩成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元素。
誠然，在當下的時裝語境中，優雅似乎被用來粉飾一種絕對安全的表達方式，無論從色彩、質地還是廓形，柔和地、毫無侵犯性地走進你的衣櫃。
然而Vaccarello卻是不折不扣的實踐派，「也許優雅是我們今天沒有意識到的東西，也許我們並不關心它，也許它根本沒有特別的意義，但我就是想把優雅的想法再詮釋。」
為此，Vaccarello重新建構了一整套關於Saint Laurent發布會的表現方法。在艾菲爾鐵塔注視下的瓦索維廣場（Place de Varsovie）中央矗立起一座黑色方盒型的私密空間，暫且忘卻巴黎夜空中那些迷人的燈火，走進這處專為本次秀場搭建的裝置，Vaccarello帶我們穿越回了上個世紀Yves Saint Laurent先生舉辦高定發布會時的場景。
秀場中央懸吊著五盞水晶青銅吊燈。
五盞氣勢恢宏的水晶青銅吊燈流淌出香檳色的光芒，傾泄在略微架高的黃綠色復古伸展台上，兩排深黑漆面的拿破崙三世風格座椅，這些都是Yves Saint Laurent在1975年至2001年期間在洲際酒店宴會廳設置秀場時的標準配置。當沿著T台布置的射燈紛紛亮起，點亮深邃空間中漂浮的微塵，為眼前的情景賦予了一層古典而迷離的濾鏡，如同親眼目睹那些時裝檔案中的老照片，而關於Saint Laurent的優雅新解由此開場。
秀場內景，兩排深黑漆面的拿破崙三世風格座椅，這些都是Yves Saint Laurent在1975年至2001年期間在洲際酒店宴會廳設置秀場時的標準配置。
沒有任何熱身與鋪墊，Vaccarello從第一套造型開始便使出了廓形上的殺手鐧。在上一季嘗試了極致修長的剪裁後，本季的設計重點實實在在地落到了「肩頭」上。寬肩細腰的演繹早已屢見不鮮，但如Vaccarello這般將肩寬延伸出頭寬四倍以上的廓形卻實屬少見。連續7套以超寬肩西裝外套為核心的造型接踵而來，厚實硬挺的羊毛和法蘭絨混紡強化了外套邊緣的線條感。
與其搭配的修身套裙則平衡了上身的硬朗氣勢，略微露出膝蓋的裙長，展現出女性身體中最為纖細的腿部線條，而之後便一路收窄，兩條「看不見的射線」從雙肩延伸，順著裙擺一路靠近，直到匯合於漆皮高跟鞋那鋒利的鞋尖與鞋跟處。一出場便氣勢凌人的Saint Laurent女郎將自己的身影武裝成一把把鋒利的刀刃，劃破舊日奢華中的氤氳。
尖銳修長的鞋跟，從肩部到後跟意圖勾勒出一種從刀背到刀鋒的緊張感。
Vaccarello坦陳自己在創作時腦海里一直迴蕩著上世紀80年代末上映的電影《Working Girl》中Melanie Griffith和Sigourney Weaver的標誌性形象，但同時為那個年代中「女穿男裝」的風潮注入了些許浪漫因子：低胸設計的絲緞背心、黑色透視薄紗、零散的波點圖案、棉質T恤和羊絨打底褲，潛藏在大廓形的隱蔽下，低調卻深入內心。女性特質中的柔軟與細膩令身後的景色別有洞天，始於頸部的超長薄紗絲巾肆意隨風飄蕩，到胸前堆疊至蝴蝶骨處的重磅緞面層層蔓延起華美的漣漪，雪紡、雙縐、薄綢等透明和半透明面料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調和著微妙的著裝氣場。
雪紡、雙縐、薄綢等透明和半透明面料作為插敘與緩衝地帶，中和了該系列肅殺的氛圍。
與開場的一系列西裝外套相呼應的，是相似剪裁的皮質飛行員夾克，一眼望去的棕黑色系中夾雜著諸多皮革鞣製與做舊的技法，但因材質的天然特性，輪廓得以被柔化。不過Vaccarello並不滿足於此，他心目中的Saint Laurent女郎不僅是率性的飛行員，更是驍勇的騎士，碩大的流蘇披肩點綴在夾克之上，肩部右側紮起的金屬配件再一次強化了誇張的輪廓和力量感，她們的步伐更為來勢洶洶。
碩大的流蘇披肩點綴在夾克之上，肩部右側紮起的金屬配件再一次強化了誇張的輪廓和力量感。
相比於上一季中令人印象深刻的低飽和度配色，Vaccarello本季在顏色的使用上更為謹慎克制，圍繞著黑色與棕色系展開設計中，不時穿插著細條紋、格子呢和格紋，是Vaccarello對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期間Yves Saint Laurent先生的風格傳承，而那些被融入到各種搭配中的醒目蘇格蘭格紋，也可以理解為他對Vivienne Westwood的致意。
Vaccarello設計語彙中鮮少出現的蘇格蘭格紋讓該系列層次更為豐富。
如Vaccarello在秀後所言，新一季的Saint Laurent完全實現了他心目中的「緊湊而專注」，50位模特統一佩戴著深黑色鏡片飛行墨鏡，隱藏眼神中的個性情緒，著重於在不斷復現的強勢廓形與搶眼配飾中坦露鋒芒，這便是Vaccarello在2023年冬季重新定義的優雅。至於這其中究竟包含了多少對Yves Saint Laurent的致敬，又有多少是Vaccarello的內心戲，已經不再重要，「過去兩年，我沒有再看過檔案。我喜歡在不提及某件作品的情況下讓人想起Yves Saint Laurent的想法。」如今的Vaccarello這樣解釋自己在創作中的立足點，印證了時裝評論人Sarah Mower在一年前品牌女裝系列發布會後對他的評價，「Anthony Vaccarello已然全盤理解了Saint Laurent先生的美學理念，並放鬆地融入其中。這份工作真正需要的是一個對Saint Laurent足夠了解的人，能夠尊重它的品質，但也要有足夠的信心，能夠遊刃有餘地駕馭它。」
50位模特統一佩戴著深黑色鏡片飛行墨鏡，將頭髮梳起意圖持續強調著精妙、沉默的女性形象。
事實證明，在過去的一年中，Saint Laurent在Anthony Vaccarello的創意指引下取得了突破性的成功。在開雲集團的2022年年報中，Saint Laurent成為集團旗下表現最佳的品牌，2022財年的收入達33億歐元，在可比基礎上比2021年大幅增長23%，但當Vaccarello與品牌CEO Francesca Bellettini共同接受最新一期System雜誌專訪時，他卻表示，「當我創作新系列時，我最不想考慮的就是與品牌銷售額相關的數十億之類的數字。如果我這麼做了，我的設計就會與直覺相反。我很高興能像剛入職時那樣繼續工作。」
將近7年以前，剛剛被官宣為Saint Laurent新任創意總監Anthony Vaccarello面對著外界巨大的輿論壓力，但鮮為人知的是，Vaccarello早在2011年就榮獲了由ANDAM時尚大獎——Saint Laurent先生的終生伴侶與事業夥伴Pierre Bergé也是當年的評委之一。在得知Anthony Vaccarello被任命後，Bergé幾乎每個月都會與他共進午餐。Vaccarello首秀時，Bergé已經病重，但仍然親臨現場表示對他的支持。
藝人文佳瑛、朴彩英Rosé、劉令姿、王楚然出席Saint Laurent 2023年冬季女士系列發布會。
時至今日，Vacarello與Saint Laurent的契合度已然毋庸置疑，在他將Adolphe Mouron Cassandre 設計的YSL經典標誌重新帶回秀場上空時，一切關於品牌傳承與創新的答案似乎都得到了解釋。而當本季秀場上的超模Mika Schneider在T台上脫下外套，露出性感的掛脖連身裙時，她手中緊握的黑色皮夾克的領標上也透露出另一則傳統復興的信號，Cassandre設計傳奇字體與Saint Laurent的品牌名一同演化出全新的品牌標識，架起當下與過去的聯結。他承認想要貫徹這種聯結是需要付出巨大努力的，他也正在不斷向自己發起挑戰，「我不想被困在對我來說很順利的事情里。我不想讓自己困在舒適圈中，而是……做出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顯然，通過對「優雅」指意的有力闡釋，使Vaccarello又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Mika Schneider在T台上脫下外套，黑色皮夾克的領標便展現在我們面前。
撰文：Shann
編輯：Roman
*流動的景觀與層出不窮的變革緊緊地包裹著時裝產業，這些變化造就了一個個懸念迭起的謎題，像一本永遠看不到結尾的小說，令人醉心於此——「激進」是一種變化、「重建」是一種變化、「離開」與「回歸」也是一種變化，除此之外，「疲憊」與「停滯」亦是一種變化。無論如何，「變化」即是時裝所需要呈現給人們的第一印象。
從2022下旬到此刻，這個時裝大事件頻發的期間，秘密所勾連出的起承轉合已逐步印刻於一個針腳、一種廓形之中，而現在正是謎底揭曉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