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軍斷糧,苗民義倉有糧不能動,藏族土司有糧門不開,他們怎麼辦

晚上沒下雨 發佈 2024-04-29T09:26:17.404485+00:00

1936年2月,紅六軍團某團入駐畢節城南三十里的一個小村莊。上級說,要在這一帶進行短暫休整,部隊要多準備些糧食。這事對於該團供給處主任楊宗勝來說,成了一個很是頭疼的問題。別說為後面的行程準備糧食,眼下部隊就斷糧了,可他卻不知道去哪裡籌糧。

1936年2月,紅六軍團某團入駐畢節城南三十里的一個小村莊。上級說,要在這一帶進行短暫休整,部隊要多準備些糧食。

這事對於該團供給處主任楊宗勝來說,成了一個很是頭疼的問題。別說為後面的行程準備糧食,眼下部隊就斷糧了,可他卻不知道去哪裡籌糧。

駐地所在一帶村莊大多是窮苦的苗家,本身吃的就困難,而且居民都跑光了。人都找不到,還說什麼糧食呢。

楊宗勝一籌莫展,頭大了好幾圈。突然,有人來告訴他,找到糧食了。他大喜,隨之前去。到了地方一看,人一下子像掉進了十二月的冰窟窿,心情冰涼。

糧食是有,足有幾千斤,可是都在義倉。所謂義倉,就是老鄉們從口中省出來的糧食,集中貯存,以備天災人禍時應急。這是老鄉的救急糧,能動嗎?要是動了,紅軍成什麼了。

楊宗勝怏怏不樂地回到了供給處的駐地,進門就看見房東老太太冷冰冰的臉,心裡更不是滋味。

紅軍一路走下來,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不說處處老鄉鑼鼓喧天地歡迎,至少大家都會給張笑臉,像這個房東老太一樣,臉像水面的冰一樣寒冷,目光像夜裡的貓眼一樣陌生,是很少有的。

這個老太大約五六十歲,頭髮花白,滿臉皺紋,頭扎黑巾,身穿破舊的苗族服裝,赤腳穿著一雙蒲鞋。看上去就是一個很普通的苗族老太太,與紅軍之間卻像隔著千山萬水。

她坐在屋裡不動,不時抬眼看看進進出出的人,一聲不吭,人一多,或是動作稍急稍大,她就會表現出驚恐不安的樣子。哪個紅軍戰士看見了,心裡都不舒服。所以,大家步子儘量輕一些,說話儘量小聲一點。

大家也嘗試著和她說兩句,但她不知道是不是聽不懂漢話,你說什麼她也沒反應,要不就是把頭轉到另一邊去看別的什麼。試了幾次都是如此,屋裡又沒有其他人,大家怕說多了嚇著她,就不再開口了。

既然住在人家,紅軍的習慣是都會幫著做點事情,拾掇屋子,掃地,給水缸挑水等等。忙了一陣,屋裡屋外面貌煥然一新。同志們一個個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地坐下來歇息。做的都是一些輕活,時間也說不上多長,小伙子們怎麼就累成了這樣?餓,體虛,人動幾下身體就有點吃力。

老太太在屋裡看著這一切,臉上沒有增多一絲表情,目光還是那樣黑漆漆的,甚至眉頭皺得更緊。

大家納悶了,這是怎麼啦,是不是無意中觸到了苗家的禁忌?

會計彭啟聖忍不住了,上前問老人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事。但老人木木的,像是沒有聽見,也像是沒有聽懂。

彭啟聖覺得老人有點害怕,就給她滔滔不絕地解釋紅軍的政策。老人表情依舊木然,看不出一點變化,只是偶爾會「嗯」兩聲,就像是進屋時碰到了門,門閂無意中「吱吖」了一下那樣,反應是有,卻看不出與彭啟聖的話有什麼關係。

彭啟聖喉干舌苦地說完了,屋裡重新靜下來了。過了一會,老人突然開了口,而且說的是漢話:「你們不走了麼?」

彭啟聖見老人開了口,有些激動,說走啊,我們還要北上抗日呢。

老人又問,那你們打掃房子幹什麼?

彭啟聖答,你年紀大了,幫你干點活。

老人搖搖頭,又沉默了。

供給處是一早就到的這裡,現在快中午了,部隊無糧,沒有動煙火。老太太居然也陪著從早到午也沒開火。大概是再也捱不住餓了,老人從破缸里舀出一碗苞谷想做飯,又拿瓢去舀水,瓢卻停在空中不動了。

支部書記楊尚高估計老人是看到一缸水有了疑惑,就上前解釋,說水是給她挑的,儘管用。

老人問,你們不做飯嗎?

楊尚高臉紅了一下,不知該怎麼回答,愣了一會後低聲說,「我們?我們斷糧了。」

坐在一邊的楊宗勝看得很清楚,老人的表情有了劇烈變化,嘴角抽動了兩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著兩頰深深的皺紋滾了下來。

她忽然拉住老楊的手說:「哪有這樣的軍隊呀!餓著肚子還幫我幹活......我這裡有苞谷,你們吃了吧。」

楊尚高不肯要,說她糧食不多留著自己吃吧。然後兩個人在「給」與「不要」之間越扯越激動。這時,外面來了兩個苗家青年和一個中年婦女。他們和老太太嘀咕了兩句,又進屋說了一陣,好像在討論什麼要緊的事。

沒一會,老人出來了,以一種堅決的語氣開口了,這與她之前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你們是好隊伍,我們從來沒見過對苗家這麼好的軍隊。剛才我們商量了,不能眼看著你們沒米下鍋,把義倉的糧食送給你們吃吧。」

楊宗勝心頭一熱,眼淚奪眶而出。但是一轉念,他們吃了義倉的糧食,這些苗族老鄉以後怎麼辦?於是上前來,婉言謝絕老人的好意。

老人這下不高興了,說:「我們自有我們的辦法。再沒東西吃,山上還有野菜呢,你們要跑路,要打仗,困難多了。」

楊宗勝還是沒敢接受。老人也不管他了,進屋拿出一隻蘆笙,一邊吹,一邊走向村後的曬穀場。蘆笙悠揚的聲調在小村里飄蕩。

四周又有幾隻蘆笙在吹響,這個偏僻的小山村忽然有了一股節日喜慶的氣氛。

人群紛紛湧來,從山上,從房子裡,從田野深處,從你想不到的地方出現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背著空竹筐,或是頂著竹簍,跟在那位老人身後,一齊向村後聚攏。村後是義倉,楊宗勝估計他們是要去背糧。

他趕緊去向團首長報告。團首長說,按老鄉的習慣辦事,群眾自願給就收下,按市價付給銀洋,讓他們以後能夠買糧進倉。

山村熱鬧了。群眾絡繹不絕地把糧食送到紅軍的駐地。他們也不說話,見到紅軍就歉意地笑笑,放下糧食就走了。

不到一頓飯的功夫,送來了五千斤糧食。楊宗勝又興奮又激動,趕緊拿出銀洋給那位老人,他覺得老人應該是能代表大家管事的。

老人不肯收,楊宗勝說,你不要錢,我們就不要糧食,寧肯挨餓。

老人只得收下,但她提了個要求,要幫紅軍做乾糧。楊宗勝高興地答應了。

連續幾天,這個小村子從早到晚炊煙裊裊,家家戶戶都在忙著給紅軍炒乾糧。戰士們的歡笑聲和苗家的山歌聲春風一樣在山村蕩漾。

部隊走過苗寨,一路前行。

後來又爬過雪山,進入了藏族地區。這裡滿目荒涼,人煙稀少,部隊缺糧也就成了常事,戰士們拖著飢餓的身體,艱難地向北跋涉。

走向稻城的那天,楊宗勝帶著一些人趕在前頭,希望能籌到一些糧食,可以趕在部隊宿營的時候做點飯。

這天下午太陽落山之前,他們到達稻城外邊的一個小部落。這裡有一個小土樓,外面圍著一片帳篷。土樓應該是土司的宅子。楊宗勝團預定的宿營地也就是這個地方。

上級規定,在藏族地區,凡事都要通過土司,籌糧也不能例外。

楊宗勝和通司朝土樓走過去。樓里的人應該注意到了他們的到來,可當他們走到門前,本來開著的門哐一聲關上了,楊宗勝的心隨著關門聲響砰地震動了一下。

通司上去叩了半天門,門沒開,樓上走出來一個穿得華麗藏服的婦女,應該是土司的老婆。

接下來的一幕叫人又氣又急。

通司和楊宗勝向她喊「藏民耶莫邪莫(好)」,她向通司和楊宗勝喊「漢民耶莫邪莫」。雙方這樣喊來喊去,什麼其他話都沒有,門始終不見開。

一直喊到天黑,大部隊過來了,情況還是如此。

楊宗勝向團首長說明了情況。羅章政委說,既然這樣也沒辦法,就叫部隊宿營吧。

楊宗勝想起部隊沒糧吃飯,就問糧食怎麼辦。

羅政委說,糧食固然重要,但政策更重要,土司不同意,任何東西都不要強買。

部隊按照劃分的地點宿營了。沒有糧食填肚子,戰士們紛紛去找干牛糞,燒了點開水喝了就躺下睡覺了。

這個晚上楊宗勝睡得很不安穩。不是涼風凍醒,就是被蚊子咬得沒法睡著。每次醒來都能看到土樓上那盞燈,燈前有一個像是女性輪廓的黑影,還能斷斷續續聽到有人念經。楊宗勝猜測那是土司和他老婆。他想不明白,他們是不放心什麼嗎?有什麼事能讓他們這麼不放心呢,一個晚上都不睡一下?

第二天天剛亮,上級下來了命令,說要在這個地區休息兩天。

楊宗勝急了,要照昨天那樣下去,這不是休息兩天,是要部隊在這裡挨凍受餓兩天啊。他決定還是去找找土司,碰碰運氣,說不定多少能買點呢。

他正要動身,忽然通司跑過來,說土司和他老婆有請。這太意外了,楊宗勝簡直不敢相信。

土司就在小樓外等著。團首長也來了。土司豎起大拇指連說幾個「耶莫」,又回過頭跟通司說了一陣。

通司說,土司同意部隊進部落,但有四個條件,馬不踏青稞,人不進經堂,走時要清掃,借物要奉還。這本來就是紅軍的紀律,土司不說部隊也會這麼做的。

土司邀請團首長和楊宗勝進了小樓。屋子不大,但很講究,中間是垂著紅綢幔帳的佛堂,兩旁是雕龍刻鳳的屏風。一行人按照藏族的風俗盤腿坐在蒲團。女主人端來糌粑酥油。照藏民的風俗,給東西不吃是失禮的,但幾位同志都沒有伸手。

土司忽然神秘地說:「你們都是神兵?」

大家不解。土司說,從昨晚起就沒有看到你們做飯,現在還不吃東西,不是神仙嗎?

大家聽完通司翻譯,都笑了。羅政委解釋,不是不吃飯,也不是不餓,是戰士們都餓著肚子,大家吃不下去。

土司聽完,又伸出大拇指:「耶莫,這樣和士兵同甘共苦的『大各旦』(軍官),實在少見,我給們想辦法。」他回頭和女主人嘀咕了幾句,女主人就出去了。

談話的氣氛越來越熱烈,大家說得正高興,忽聽外面響起吆喝牲口的聲音。楊宗勝透過窗戶一看,幾隻氂牛馱著糧食來了。

部隊收下了糧食,但手上沒有了銀洋,只好送給槍枝和手電筒一類的日用品。土司見到這些東西,樂得合不攏嘴,尤其是對手電筒這個新鮮玩意愛不釋手,拿在手裡掂來掂去。

團長和政委又牽來馬,把韁繩遞到土司手裡,但土司再三推讓不肯收。土司意思是,「大各旦」軍務繁忙,需要征騎,他不能接受這份厚意。馬的事情只能作罷。

土司又為昨晚沒有開門表示歉意,說以後大軍駕到,一定率領居民歡迎。

兩天後,部隊要走了。離開的那天早晨,土司帶著大群藏民很早就站在村頭,等著歡送紅軍。他們十分莊重地把哈達送給了團首長。

此後,在前往甘孜的路上,無數藏族同胞簇擁在路旁,為紅軍獻上糌粑、酥油,甚至有藏民牽著奶羊給戰士擠奶吃。還有一些藏民,把生病掉隊的同志用馬送到部隊宿營地。

紅軍就是這樣如春風吹過藏區的,而他們得到的是桃李花開的勝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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