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野史奇談在不同時空都有湧現,但當有的事情,被言之鑿鑿地分屬記錄在不同的史書上時,那它惹出的長足驚嘆,便不是一星半點了。
比如,宋高宗的生母——韋氏。
《宋史》《三朝北盟會編》《宋會要輯稿》都曾記錄她人生最初轉折的時刻,不是因為驚人的美貌,也非出色的才華,而是因為,被不小心撞見了尿床,視為大吉。
而撞見並成就韋氏的人,被尊為「中國古代和中世紀最偉大的博物學家和科學家之一」。
這是什麼鬼神與科學碰撞?
在看似稚子之行的背後,有屬於人為的推動嗎?
從便溺婢女到高位太后,韋氏的人生起伏背後,也許只是謬談,也或是更高明的設計。
婢女何人,天命還是設計
在不少酒肆說書中,曾經不約而同地談了這樣一件事。
在蘇頌正式成為宰相的第二年,一位丫鬟在為其暖床時,不慎尿了出來,但是蘇頌竟然覺得是吉兆,還與其商討後續的布局,送她回到道觀,為她成為端王妃而鋪路。
最後的最後,小婢女韋氏經歷了種種,變成了大宋的皇太后。
亦有人傳是蘇頌杭州任知府時,夜觀星象查帝王之氣,隨紫氣追到剛出生的韋氏面前,親自接她入府開蒙。
或是韋氏為嫁人給年老的蘇頌,特地尋來吸收朝氣,暖床延壽。
還有傳,韋氏並非便溺,而是月事,所以才不受控制。
張口即來,人人皆可,眾說紛紜中,還要看確鑿的認證。
不少珍貴的記錄雖然在連年戰火中消亡,但是總有縫隙存生,比如宋朝周必大留下的雜史——《思陵錄》。
這本難得的史書中,為後人驅散了不少謠言。
「其妹即顯仁也……通夕遺溺不已。頌曰:『此甚貴……攜以入京。』」
看到這段史料記載,不禁長舒一口氣,終於有合乎情理的正常人出現了。
試想,一位可以官拜宰相,外能出使遼朝,內可安治地方,政績斐然,並且還是開啟近代鐘錶擒縱器先河,在醫學、天文有突出成就的天文學家、藥物學家、天文機械製造家的人,必然是雙商在線的,不然早在官場沉浮中被淹沒,或是湮滅在某一次藥物的實驗中。
這樣的人物,怎麼會有如此荒謬的行為。
致仕時的蘇頌急流勇退,不立黨援、以禮自持而保全了自家。
所以,不會再與韋氏做利益勾結。
韋氏由其姐安排暖腿,而非蘇頌家人。
況且,當時的蘇頌已經年過七十,繁華看盡,對年幼的韋氏根本不感興趣。
後念其姐為家中老婢,便仁善地為其指路。
不論後來發展如何,最初的故事,並不像坊間傳言一般,皆為利益。
人與人之間,還是要多一點信任與美好。
韋氏後來的際遇,沒有過多細節史載,只能從名家身上核實她的舊聞。
話說至此,真的得感慨一句——命運,有時候就是種種的偶然集合。
螺旋上升的人生,無奈中的努力
「……以皇太后初因從約入宮故也。」
韋氏由蘇丞相指點,居住道觀之中,於元符年間,由武官李從約介紹,成了端王趙佶府里的侍女,端王即後來的宋徽宗。
而當時韋氏侍奉的是後來成為徽宗寵妃的鄭氏,也同時結識了後來成為徽宗貴妃的喬氏。
「苟富貴,毋相忘。」
這句話能成為《史記》名言,必有其貫通歲月的合理邏輯。
這句話,在小小侍女身上便是見證。
喬氏沒有遺忘微時的姐妹,在她成為貴妃後,受寵之餘,還對徽宗提起韋氏。
徽宗沉迷道法與藝術,對於情愛也是十分放縱,迷戀聲色犬馬,也因著這份荒唐,所以當他聽聞韋氏之名時,便自如地寵幸封賞了。
1106年,臨幸後有孕的韋氏,受封平昌郡君,次年成為才人,五月誕下皇子後,成為婕妤,安守本分的她,在大觀二年又成了修容。
對比受寵的喬、王、崔、劉等貴妃,韋氏並無突出的表現,更不用說和後來成為皇后的鄭氏相比了。
如果她遇到的不是浪蕩的宋徽宗,就算是在那個母憑子貴的社會中懷孕並且順利產下皇子。她可能也不會步步高升。
好友的幫助,適逢昏君,順利誕子,三者缺一不可。
而韋氏在其中有付出努力嗎?
答案是必然的,也是必須的。
從她被她的姐姐帶到道觀,給蘇丞相暖腳的那一刻,她的人生其實已經開始了改變,她必須得不斷奮鬥,勾心鬥角也好,安分守己也罷。
而便溺的細節,既是羞困,又是新的轉折。
世人哪有那麼多清醒,什麼刺激便如蠅蟲逐臭一般,追著討論和觀望。
也是由於所遇非良人,禍國殃民的昏君導致大宋貴女的滅頂之災。
韋氏後來的遭遇,加上她崇高的地位,使得她繼續成為人人口中的閒時談資。
上位之後,有得亦有失
韋氏的品級沒有止步於修容的品級,她生了一個好兒子,也就是後來的宋高宗趙構。
宋金合盟滅遼,怎想金軍不到半年便南下滅宋,好在東京被良臣死守,金軍久攻不下,日漸力竭,便提出撤軍,並列出條件。
趙構慷慨請行,成為宋朝在金地的人質。
作為補償,宋徽宗在這個時候,把韋氏封為「龍德宮貴妃」。
但次年,韋氏可能便感到了一生幸運的斷流,因為靖康之變到來了。
開封陷落,二聖投降。
金人掠奪了大量金錢之後,將俘虜的宋朝皇室帶走,淪為俘虜的皇室貴女,從出行的三千四百餘人,到最後抵燕時,只有一千九百餘人,只有一半的女子勉強活著來到了目的地,運氣仍存的韋氏也在其中。
活著來到就可以了嗎?
「肉袒」與獻俘禮,宮婢與浣衣女的經歷折磨著宋朝的皇室諸人,也包括韋氏。
雖然她在途中托人將信物送至兒子趙構,但時局瞬息萬變,人心叵測難明。
對於韋氏來說,成為貴妃,失去了兒子;來到高位,遇到了更多苦難。
活著,才有希望。
「從上皇北遷。建炎改元,遙尊為宣和皇后。」
對韋氏來說,繼承皇位的宋高宗,就是最大的希望。
他沒有忘記自己的母親,把她封為「宣和皇后」。
雖然南宋依舊軟弱,對金也強硬不得,但是在政治的博弈中,韋氏被遣返回了宋地,成為皇太后。
臨別之際,韋氏答應昔日姐妹喬氏和宋欽宗,翌日會將他們接回,甚至是對宋欽宗發起了誓言,但一朝怎能有兩個皇帝。
韋氏歷經種種,依舊能安全歸來,是無比幸運的。
可聰敏睿智,才是她立於危險而數次化解的根本原因。
其中利害雖然看清,但是沒有足夠的學識與政治素養,她對於權勢的博弈並不能瞭然。
金朝不會放人,趙構也不會接回她的故人。
同是1142年,她從金地歸來,而良將岳飛卻被兒子構陷冤死,金人無法由宋人打敗了。
瞽目,或許是韋氏在金朝受盡折磨而導致,也可能是南北的水土不服,貧賤與華貴交軌的急切,也單純就是,韋氏鬱結於心,良心的折磨讓她想起自己的誓言,寢食難安。
不過,經受這麼多苦難,仍舊站到了最後的韋氏,雖看似普通,但絕非凡人。
得成大業者,必然心志堅定。
即使後來有那麼多的凝視指責,說她改嫁金人,不配為後,她也處之泰然。
她的背後是宋高宗,為了地位穩固,她的負面流言也會被一一清除,不必她憂心出手。
1159年,一生跌宕的韋氏駕崩,享年八十歲。
韋氏在見到蘇頌之前,對於自己的人生沒有太多的預知,出身的卑賤讓她沒有太多想法。
但一次機會,一次寬容,讓她得以成長。
成長的結果無人預知,但韋氏沒有讓人失望。
時代、觀念、利益的無形推手,讓她在跌宕之後,最終成了顯仁皇后。
個人的閱曆局限、君王的施壓、局勢的推動,都會讓書中的記載有偏差。
況且對看客來說,史書里多為紙上人物,得一時之樂已然是有趣,哪會再費心真假。
好在每個人的所見所感,皆有不同。
時空的聯結,不一定需要科學,有時就是一本史書的話語。
吹開浮誇荒謬的泡沫,才能步步踏實,獲得真知。
參考文獻:
《宋史》
《三朝北盟會編》
《宋會要輯稿》
《鶴林玉露》
《思陵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