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廟,備考人的嚮往之地

新週刊 發佈 2024-04-29T18:10:45.704359+00:00

寺廟裡生活規律,遠離城市的嘈雜和擁擠,似乎是一道隔絕誘惑和欲望的絕佳屏障。近幾年,「備考人」逐漸演化成了一種社會身份,披星戴月的考研人、高價報班的考公人,每年都以成倍的數量增長。

寺廟裡生活規律,遠離城市的嘈雜和擁擠,似乎是一道隔絕誘惑和欲望的絕佳屏障。

近幾年,「備考人」逐漸演化成了一種社會身份,披星戴月的考研人、高價報班的考公人,每年都以成倍的數量增長。這樣高漲的學習熱情,使新的學習場所不斷被開拓,繼圖書館、咖啡店、自習室之後,寺廟成了許多備考人的嚮往之地。

寺廟裡生活規律,遠離城市的嘈雜和擁擠,似乎是一道隔絕誘惑和欲望的絕佳屏障。更重要的是,當備考人選擇「上山」後,就意味著他可以更自如地脫離集體的節奏,屏蔽眾聲,只拷問自己的內心。

和圖書館裡「大家一起努力」的沉浸式氛圍不同,在遠離塵世、接近自然山水的寺廟裡,備考人更容易獲得平靜和內驅力,從焦躁的情緒中抽離。相隔千年,這些跨入寺廟的人,似乎和喜歡去寺廟備考的古代書生,形成了遙遠的呼應。

寺廟裡生活規律,遠離城市的嘈雜和擁擠,似乎是一道隔絕誘惑和欲望的絕佳屏障。

自律的開關

進入寺廟,意味著生活將被撥向自律的一端。去年年底,陳詠欣開始長住在寧德市的一所寺廟裡備考雅思,從進入寺廟的第一天開始,她的作息時間就再沒發生過改變。每天清晨五點半,寺廟裡就開始上早課了,師父們不僅講佛教、禪經,有時候還會講和中醫相關的理論。

而在這之前,陳詠欣就要洗漱完畢,精神飽滿地等待上課,寺廟裡的每個人都是這樣,無一例外。在「文明其精神」後,陳詠欣還要和廟裡的師父們一起強健體魄。平常的日子裡,大家會在下課後一起做些舒展運動,過年期間,有精通禪舞和太極的老師住在寺廟裡,每天清晨帶著大家一起跳禪舞、打太極,很是熱鬧。

一般在七點半之前,陳詠欣就完成了聽課、運動、吃早飯這三件事,迎來了可以自主安排的時光。陳詠欣以義工的身份進入寺廟,不過她並沒有感受到網友所探討的「做義工和學習之間的衝突」。

「不同寺廟的制度不一樣,我在這裡的工作強度並不大,平常只負責掃、拖大殿的地,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完成,偶爾會在人手不夠的時候去後廚幫個忙,也就半個小時,只有逢年過節舉辦活動時會忙一些。」陳詠欣說。

寺廟裡的師父們都很和藹,他們知道陳詠欣在備考雅思,有時候師父們準備叫她去幫忙,但看到她在學習,就會對她說:「好,你繼續讀書吧。」除了和陳詠欣一樣長住在寺廟的備考人外,還有壹憨這樣的「寺廟走讀生」。

壹憨家附近有一所普賢寺,坐落在半山腰上,她和朋友騎電動車到山腳下,再爬五分鐘山,就能進入寺廟。第一次去寺廟時,壹憨發現在這裡讀書很舒服,後來索性把學習的「傢伙事」都帶來了。她寫畢業論文,朋友準備筆試。

「閩南這邊有很多廟,我們去的廟很小,平常人不多,寺廟管理員看到我們來了也是笑眯眯的。」壹憨說。在這之前,她嘗試過去圖書館學習,「但圖書館人比較多,不敢發出太多聲音,氛圍比較緊張,一周還有兩天會閉館。

去寺廟時間就很靈活,人少,空氣好,很自在,背景音樂還是『南無阿彌陀佛』,讓人能很快靜下心來」。壹憨一般會在午後起身去寺廟,學上三個小時,在天黑前下山回家,和朋友一起騎車、爬山、學習、吃寺廟下的窯燒雞,度過愉快的一天。

「其實在家也能學得下去,但有時候天氣太好了,就想著不要辜負好時光。」上次去時,壹憨給佛祖添了八塊錢的香油,「來太多次了,有些不好意思了」。她還向媽媽請教了拜佛的流程,打算下次再去時,認真地拜一拜佛祖。

寺廟裡生活規律,遠離城市的嘈雜和擁擠,似乎是一道隔絕誘惑和欲望的絕佳屏障。

被誤解的寺廟

和在寺廟禪修的人一樣,來到寺廟備考的人,也或多或少地面對著精神上的壓力和內心的掙扎。陳詠欣是被父母帶到寺廟的,在這之前,她陷入了所有畢業生都會面臨的焦慮和不安里。去年6月,陳詠欣大學畢業,她決定考雅思出國留學,但那半年裡,很多場雅思考試都取消了,陳詠欣遲遲沒有參加上考試。

防疫政策放開之後,她卻沒能達到6.5分的目標。要知道在這個時候,陳詠欣身邊的同學基本都已經工作半年。「2022年整個下半年過得都不是很好,很不順遂,壓力很大。」陳詠欣說。家裡人覺得陳詠欣學習太辛苦了,想帶她出去換個環境生活,換換腦子,於是就一起去寺廟做了義工。

他們也沒想到,陳詠欣在寺廟一待就是兩個月。剛去寺廟時,陳詠欣覺得一切都很新奇。許多人對寺廟的印象,還停留在很原始的階段,當陳詠欣在小紅書上分享在寺廟備考的日常時,經常有人問她:「寺廟有電嗎?晚上是點蠟燭嗎?能上網嗎?」這讓陳詠欣有些哭笑不得,但她在去寺廟之前,也的確沒想到,現在的寺廟已經如此現代化了。

陳詠欣所在的寺廟,有冰箱、空調、熱水器、無線網,師父們還考了汽車、三輪車的駕照,時常開車下山採購食物。即便是一直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突然來到這裡,也不會感到無所適從。義工們的食宿,都是免費的。

據陳詠欣回憶,寺廟裡最大的就是三人間,她住在單間裡,房間中還有一張可供她學習的桌子,很是清靜。在來寺廟前,也無須準備任何東西,「洗漱用品、被子、鞋,甚至連過冬的常服,寺廟裡都準備好了,毛衣、羽絨服……什麼都有,都是洗乾淨的,就放在固定的地方,誰需要去拿就行了」。

這兩個月,陳詠欣的全部開銷還不到一千元。「寺廟裡是不會強制收費的,但居士和香客們有時會主動做出一些反饋,往功德箱裡放一些錢,但這不叫交錢,叫隨喜。有時候和師父們一起下山採購,也可以買杯咖啡喝喝。」陳詠欣說。

這裡的人、一草一木以及飲食,都讓陳詠欣感到很自在。「我們的掌勺師父在出家前是廚師,做的菜很豐富,我和朋友說我吃齋吃胖了兩斤,她們都不信。」唯一讓陳詠欣感到不適應的,是寺廟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

「在寺廟裡碰見師父們,即便你不認識他,也要打招呼行禮,在稱謂上也有尊卑之分,因為我對佛教了解不是很深刻,所以在剛去時會有些搞不懂。」不過很快,陳詠欣就和大家熟悉起來,在她生日那天,師父為她做了碗長壽麵,特地將小番茄製作成了兔子的形狀,她還收到了師兄送的精油。對陳詠欣而言,這是永遠都難以忘懷的一天。

陳詠欣說:「我們的掌勺師父以前是廚師,我和朋友說我吃齋吃胖了兩斤,她們都不信。」

誰來治癒焦慮?

寺廟的自然風光和虔誠氛圍,可以讓身處其中的人獲得平靜,但更重要的是寺廟裡的僧侶,他們的一言一行常能讓人獲得頓悟。剛去寺廟沒多久,陳詠欣就深刻地意識到,完全不能以世俗的眼光來衡量身邊的人。

比如下山採購這件事,對它充滿熱情的只有陳詠欣,師父們並不會覺得這是一個出門放風的好機會,或為此感到欣喜。寺廟裡常常會做公益活動。春節之前,陳詠欣被派去和四個師父一起去周邊村子的街心花園種花,花園的面積很大,大概有兩百平方米。

陳詠欣的第一反應是:「寺廟真是又出錢又出力,我們種了歐石竹、桂樹……有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植物,全部都是寺廟花錢買的。」每天吃完早飯,陳詠欣就和師父們扎在花園裡,足足種了一個星期才全部種完。

「和師父們在一起,你接收的全部都是正向的能量,這一點真的很重要。幹活的時候,師父們也很愉悅,會一直和我聊天,問我開不開心。」種花的時候,有些村民就站在一邊圍觀,起初陳詠欣有點懊惱:「他們就站在一邊說笑、看熱鬧,好像這個花園和他們無關。但師父很擅長把喜悅的力量傳給別人,主動和村民搭話,問他們『我們種的花好不好看呀』,最後大家都很開心。」

花全部種完之後,師父用航拍器拍了一張空中的俯視圖,發現他們種出來的形狀不夠圓。當時他們已經交工了,所有的工具都清洗乾淨了,但師父不滿意,又回去重新開始鏟土。陳詠欣忍不住問師父:「我們不是已經弄完了嗎?」師父回答她:「如果這個圓,不夠圓,它的能量就是缺的。」

2022 年12 月17 日,江蘇鎮江。參加2023 年江蘇省公務員筆試的考生走出考場。(圖/ 視覺中國)

那一刻陳詠欣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明明他不擁有這一塊地,但他還是要把每一朵花都種到最好」。某一天早上醒來,陳詠欣發現壓抑在她心底的焦慮情緒不見了。

「以前我是個很著急的人,總覺得自己畢了業就要馬不停蹄地去繼續讀書或工作,我一旦跟不上社會的時鐘就會很不安。但我後來突然明白,我是可以達到我的目標的,但是一定不要太著急。很多時候我們都被社會時鐘推著向前走,但我們其實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適合這條路。所以現在我就想,我慢慢向前走,說不定在路上會有別的收穫呢。」陳詠欣說。

離開寺廟回歸城市生活後,陳詠欣忽然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像做了一場夢,經常會想起在寺廟裡那種平和的感覺」。很多年以後,陳詠欣或許已經忘了當年在寺廟備考時的細節,但村子裡的街心花園落成時,師父對她說的那句「如果你能把這種平和的成就感運用到生活的每一處,你這一生就是圓滿的一生」,她會永遠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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