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這首北朝民歌大氣磅礴，粗獷雄放，描繪了在一望無垠的大草原上，滿眼的青翠。
無邊無際的天宇，如同氈帳一般籠蓋草原，微風吹拂，健碩的牛羊從豐茂的草叢中顯露出來，波闌壯闊的場面充滿了蓬勃的生機。
人一旦聽來，心胸開張，情緒酣暢，油然湧出一股豪邁之氣。
不過，當時聽這首歌的人卻沒這種感覺，他甚至有點悲涼。
01
職場二五仔的創業
公元546年，玉璧城下，高歡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幾十萬軍隊輪番上陣，玉璧城巋然不動。
此戰，高歡損兵七萬，死傷無數，兵敗而返，回晉陽途中，軍中甚至流傳起了高歡中毒身亡的謠言。
為了安撫軍心，舊病復發的高歡帶著病重之身，在露天大營召集諸將宴飲，命部將斛律金唱表現鮮卑、敕勒族民族性質的歌曲《敕勒歌》。
高歡也親自合唱，在歌聲中，不禁傷感流淚。回顧自己的一生，他也算一世英雄，奈何美業不終，他始終未能染指關中，更別說一統天下。
但這並不能質疑他的能力，他也是從底層摸爬滾打起來的。
作為沒有背景的人，高歡的職場生涯沒少走彎路。
在北魏六鎮起義開始後，高歡帶著自己的一群馬仔加入了杜洛周的隊伍。
可是，高歡剛接觸就發現，杜洛周這老闆不靠譜，所以動了離職的念頭。
放任何時候，剛入職就離職，都是大忌諱，而且手續也很麻煩。
高歡才不管這些，見杜洛周不放行，他甚至想做掉杜洛周。
沒想到，杜洛周知道了，高歡頓感不妙，溜之大吉。
這是高歡的第一次職場生涯，以跑路為終點。
高歡之後跟隨了葛榮，葛榮的氣度比杜洛周強不少，高歡一度覺得跟對了老闆。
所以，幹得也很賣力氣，尤其是幫著現任老闆揍前任老闆。
最後，葛榮兼併了杜洛周的勢力，高歡勸葛榮稱帝，沒想到葛榮只想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沒有大志向。
高歡再次失望了，他的目標是做上市公司高管，而不是做一個地方土豪。
所以，他又一次跳槽，到了爾朱榮手下。
爾朱榮有大志向，倒是和高歡談得來，偏偏爾朱榮此時的最大對手就是葛榮。
又是幫著現老闆揍前老闆，高歡一如既往賣力，在爾朱榮瓦解葛榮圍攻洛陽的戰役中，高歡可謂立下了首功。
爾朱榮幾千人面對葛榮30萬大軍，壓力不小。
但高歡只使出了一招，就扭轉了這一局面。他用的方法是如今職場HR深痛惡絕的——挖人！
他利用自己昔日曾經在杜洛周和葛榮手下幹過活的資歷，招降了葛榮軍中的一堆將領，包括1萬多士兵。爾朱榮趁機將葛榮的軍隊衝散並擊敗。
高歡適時地表露了希望爾朱榮稱帝的想法，但是爾朱榮手下的賀拔岳不認可，高歡和賀拔岳結下了梁子，爾朱榮也沒能稱帝。
許是，高歡也看明白了，指望別人不如指望自己，既然每個老闆都上不了市，那乾脆創業，自己上市。高管怎麼了，別拿老闆不當高管！
在爾朱榮擊敗葛榮以後，高歡趁機收編了葛榮的殘部，而且還得到了不少地盤作為自己的根據地。
果然爾朱榮死後，高歡就宣布獨立，並且滅掉了自己前老闆這一大家子，順道沖入洛陽，改立元修為皇帝，自任北魏大丞相、渤海王。自此高歡成了北魏的掌舵人。
02
職場「賭博」只壓大
元修雖然是高歡所立，但不甘心做一個傀儡，甚至想攻打高歡。
但對於高歡而言，根本看不起元修，他更擔心當初與自己結下樑子的賀拔岳。
高歡離間賀拔岳與侯莫陳悅的關係，讓侯莫陳悅謀殺了賀拔岳，但是事情卻沒像高歡預料的那樣發展。
賀拔岳的軍權被宇文泰取代。
宇文泰的好友勸阻說，形勢不明，處境危險，應觀察一下再作決定，但宇文泰卻認為：「難得易失者時也，不俟終日者機也，今不早赴，將恐眾心自離。」
宇文泰好比一個賭徒，上來就梭哈，事實也證明，宇文泰賭對了。
他不但成功將賀拔岳的勢力收歸為己用，而且接納了被高歡逼到窮途末路的元修，這樣宇文泰就可以效仿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
這一招雖然讓高歡頗為被動，但高歡不是袁術，反正他已經是北魏這個上市公司的最大股東，自己上去敲鐘也是早晚的事情。
高歡有的是耐心，他立了北魏另一位宗室元善見為帝，北魏這個上市公司就此一分為二。
高歡一直有討平關中，一統北方進而爭雄天下的心。此刻，反正過去的北魏已經不存在，更可以甩開膀子，不用過分顧及君臣大義。
是以，一個職場「二五仔」，一個職場「賭徒」，雙方開始了喋血雙雄的劇情。
03
輕敵的「二五仔」
最初，是占盡優勢而志得意滿的高歡首先發動進攻，從此開始了與宇文泰的拉鋸戰。
這兩人堪比蕭遠山與慕容博，不知道相殺之餘是否還「相愛」。
東魏、西魏一共進行五次大規模的混戰：
536年，東魏高歡率三路大軍攻西魏宇文泰，自己在蒲坂架浮橋，佯裝渡河，實際上寄希望於竇泰從潼關奇襲得手。宇文泰識破其聲東擊西之計，率主力擊殺竇泰，高歡倉皇撤退。是為小關之戰。
537年，東魏高歡率二十萬大軍渡過黃河，進攻西魏關中本部，宇文泰設伏於沙苑，大破高歡，俘東魏甲士八萬。是為沙苑之戰。
538年，東魏將侯景收復洛陽，向西魏挑釁，宇文泰擊敗侯景，殺東魏名將高敖曹（高昂），高歡率大軍趕到，擊退宇文泰。是為河橋之戰。
543年，東魏將高慎以虎牢關降西魏，宇文泰趁勢圍攻洛陽，高歡率十萬大軍來救，駐紮於邙山。雙方數番拉鋸，互有勝負，最終高歡大破宇文泰，西魏幾乎全軍覆沒，此後被迫吸收關中漢族大姓為兵。是為邙山之戰。
546年，東魏高歡率十萬大軍圍攻西魏要地玉璧，西魏名將韋孝寬僅率數千人守城，高歡圍城數月，攻城之法用盡，玉璧亦巋然不動。此役東魏喪師七萬，高歡慚恨交加，戰後病死，東西魏的舉國之戰從此也落下帷幕。
縱觀五次大戰，高歡負多勝少，好幾次都是在前期占盡優勢的前提下，慘遭逆轉。
以沙苑之戰為例，宇文泰的部隊在抵達戰場後，部下李弼建議，「彼眾我寡，不可平地置陣，此東十里有渭曲，可先據以待之」。
宇文泰採納李弼的建議，然後將軍隊埋伏在蘆葦盪中，靜待東魏軍隊的到來。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高歡的騎兵強大，宇文泰將部隊埋伏在蘆葦盪中，可以減少騎兵的機動性。
高歡率領大軍抵達沙苑後，都督斛律羌舉提議，「不如緩與相持，密分精銳徑掩長安，巢穴既傾，則黑獺不戰成擒矣」。
高歡沒有採納，說道：「縱火焚之，何如？」
此時正值十月，蘆葦已經乾枯，如果放火的話，將會對西魏軍隊造成很大的影響，甚至改變中國的歷史。
因為在蘆葦盪中，除了宇文泰、李弼（李密祖父）這些人外，還有李虎（李淵的祖父）、楊忠（楊堅之父）、獨孤信（三朝岳父）等人。
這一把火下去，不僅宇文氏要完，能否有隋唐都是未知數。
然而，東魏大將侯景卻說：「當生擒黑獺以示百姓，若眾中燒死，誰覆信之！」另一位大將彭樂也主動請戰，說道：「我眾賊寡，百人擒一，何憂不克！」
高歡也被這種情緒所影響，他認為此戰必勝，根本沒有考慮地形因素。
雙方交戰後，宇文泰「鳴鼓，士皆奮起」，于謹等人率領主力在正面交戰，而埋伏在右邊的李弼率領精銳騎兵「橫擊之，東魏兵中絕為二，遂大破之」。
潰敗後的東魏軍隊開始逃離戰場，「喪甲士八萬人，棄鎧仗十有八萬」。高歡不僅失去了滅掉西魏的機會，也失去了改變歷史走向的機遇。
04
被打疼了的賭徒
雖然在局部戰役上，宇文泰可以取得對高歡的勝利。
但關中的經濟實力與關東不可同日而語，是以，高歡每次遭遇大敗，卻憑藉著強大的動員能力，迅速恢復戰力。
宇文泰哪怕數次勝利，仍然在與高歡的對決中處於守勢。
如果說高歡數次失敗，有個人性格中的輕敵因素，那麼宇文泰明面上輸給高歡的邙山之戰，則屬於軍事指揮的體制問題。
高歡在邙山之戰開始後，出人意料地與宇文泰打起了消耗戰，長此以往，宇文泰是支撐不住的。可見，冷靜下來的高歡還是很強大的。
這就逼迫宇文泰兵行險招，想偷襲高歡營寨。
殊不知，高歡早有準備，在宇文泰還未立足腳跟，他的部將彭樂就突入宇文泰的營寨，殺得血流成河，宇文泰險被生擒。
沒曾想，高歡經不起夸。過幾天，宇文泰從東魏俘虜口中，探知了高歡自己營寨所在地，全力猛攻，高歡狼狽逃走。
宇文泰麾下大都督賀拔勝大呼：「賀六渾（高歡字），賀撥破胡（賀撥勝字破胡）今日殺汝！」若非部下死救，高歡幾為所擒。
這次的高歡倒是沒有繼續浪，因為宇文泰的偷襲，殺死的多為高歡的步兵。
高歡第二日就率主力騎兵再次衝殺過來，戰場形勢又發生變化。
宇文泰的陣勢被衝散，難以招架，大敗而逃，東魏軍隊則乘勝大舉追擊。
還是獨狐信等人收集宇文泰散卒從側面不斷襲擾東魏追兵，宇文泰才得僥倖逃脫，狼狽退回渭河上游。
經過此役，宇文泰幾乎全軍覆沒，已成強弩之末，只要高歡軍至，必死無疑。只可惜高歡見眾將大多數志沮，便下令還軍，失去絕佳混一東西、進而一統天下的機會。
宇文泰經此一役，為了補充兵員，開始向關中的漢人豪強妥協，關隴集團做大做強，成了亂世到統一的破局所在。
逐漸成為了後來北周的主體，孕育了隋唐兩朝。
可憐高歡與宇文泰的雙雄會，卻為楊家、李家做了嫁衣。
參考資料：
文史宴《紀植元：高歡、宇文泰的龍虎雙雄會：東西魏五次大戰的背後》
話說大觀園《趙希夷：「刺勒歌」背後的故事》
本文創作團隊
作者 | 趙希夷
策劃 | 趙希夷
編輯 | 趙希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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