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子弒親!這部「三級片」讓我們思考何為正義

後浪電影postwaveflim 發佈 2024-04-30T02:20:44.499166+00:00

沒成想翁子光另一邊監製的《正義迴廊》卻殺出一片天,扶持新導演何爵天首次執導長片,一舉入圍金像獎16項提名。

人人唱衰港片的當下,靠老題材和熟面孔已很難調動觀眾的熱情和刁鑽胃口。


翁子光導演的《風再起時》拍得吃力,吆喝得也吃力。


沒成想翁子光另一邊監製的《正義迴廊》卻殺出一片天,扶持新導演何爵天首次執導長片,一舉入圍金像獎16項提名。



何爵天何許人也?



主演楊偉倫、麥沛東又是何許人也?




內地觀眾恐怕都從未聽過這些名字。


然而《正義迴廊》拿下的是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兩個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等各個重量級別獎項提名,讓人不得不好奇,究竟是怎樣的黑馬,能殺出這麼一大片天地?


改編自2013年的真實案件,「大角咀逆子弒雙親案」,是本片的故事背景。



十年前在香港引起轟動,因其極度血腥暴力有違倫理引發廣泛討論。


案情被搬上銀幕不稀奇,但已蓋棺定論、全港皆知的故事如何重新敘述、吸引觀眾再看一遍,這是電影要面臨的問題。


《正義迴廊》不僅給出了超人意料的講述,甚至將大眾熟知的故事引致令人深思的一面——「黑馬」之「黑」,讓人拍案叫好。


多視角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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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義迴廊》開篇就將殺人兇手和作案手法揭曉:何年何月誰誰誰,以何種方式殘害自己的父母。


先告知答案,亮出底牌,讓人充滿疑惑:接下來要講什麼故事?


在前半個小時的敘事中,兩條線一直穿插並行:一條講述兇手張顯宗和唐文奇的結識過程、部分生活場景,另一條講述警察發現兇案現場、偵查的推進。



在兩個殺人犯被緝拿後,歸到法庭,新的角色加入,記者、法官、律師、陪審團等等出現在觀眾面前,這裡才真正開始敘事的各方角力。


當九位公民被選為陪審團成員進入封閉空間後,老影迷可能都會將這部片往《十二怒漢》的方向聯想。


但隨著故事推進,有意思的事情發生了。導演並不是要講一個香港版的《十二怒漢》,因為陪審員的討論,只是整部電影的其中一個構成部分。



在被告、檢察官、律師、證人、陪審團乃至記者等不同人講述下,一個鐵板釘釘的殺人故事往不同方向拉扯——


在記者眼中,殺人犯張顯宗已經昭告一切十惡不赦,大眾對他的憎惡顯然將輿論場引至法庭,正在影響陪審團看待故事的視角。


在律師眼中,只要有一絲機會讓罪犯脫罪,找到任何病理的證據、被社會戕害的證據引發同情,或有可能讓人們感到這是一個失控的錯誤,案件又會偏向同情兇手的一方。


在兇手自己眼中,本來已經認定的犯罪事實,因為有了律師和家人介入,他們的態度和敘事方式又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智力障礙、失憶、精神錯亂、被警察逼供,這些都成了推翻故事的砝碼。



最微妙的還是陪審團九個人之間的博弈。


代表不同職業、不同年齡、不同價值觀的九個人眼中,一個本與他們生活毫無關係的事件,以規定程序進入到他們眼中腦中心中,讓他們不得不面對殘忍的事件,梳理案件過程,判斷正義是非。


因為他們的任何一次共情或憤怒,理性或感性,都可能將兩個陌生人的命運改寫。


因此九個陪審員慎重又慎重,反覆討論反覆推演,案情又在質疑和辯論中變得朦朧、迷霧重重……


可以感受到的是,法庭在這部電影中變成了一個舞台般的存在。



一個講故事的角色上場,觀眾就會被他講的故事吸引,他說的時間地點前因後果呈現出一種氛圍,引人共情或者批判。


而當不同角色分別講述時,觀眾看到了一個故事的不同面,如多面稜鏡,每一面映照的現實都不一樣。


陪審團的角色,正代表了我們觀影的觀眾。


他們在以各種職業、年齡、價值觀代入討論案情時,正相當於代表不同立場的觀眾重新觀察這個案件。



而我們會很清楚地感受到,即使是這樣一個已經定論的案件,故事依然有重新講述的可能。我們有各種理由懲罰或赦免兇手的罪惡。


影片拋出這個問題,最終引發了對法律制度能否公平公正的深層討論。



冷靜與癲狂的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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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的兩位主角,高智商的張顯宗(楊偉倫),低智商的唐文奇(麥沛東),他們既對應了真實案件中的周某和謝某,也在這個重新構建的故事中,形成了冷靜和癲狂的對抗張力。


兩人本是共謀,共同殺害了張顯宗的父母,並且手法極端殘忍。



但案件在審判的過程中,事實因不同視角講述開始往幾個方向分崩離析。


究竟是張顯宗主導了兇殺,還是唐文奇主導了兇殺,抑或是只有其中一個人殺人而另一個人根本沒有殺人?


到底誰說謊,誰說真話,誰會被判定有罪,誰會得到赦免?


法庭辯論把電影開端兇手就是兩個人的假定推翻。



兩個被告的合作關係,變成了奪取赦免權的競爭關係。


他們各自爭取律師、陪審團、法官和大眾輿論的過程,也是爭取觀眾的過程。


這裡不得不提到兩位主角的表演,楊偉倫和麥沛東,功底紮實,又有超出想像的驚喜。


楊偉倫飾演主犯張顯宗,冷靜,少言,克制,玩世不恭。



他除了面相與案件真兇有幾分相似,表面呈現出的愈冷靜,愈讓人感到內心的歇斯底里和瘋狂。


因此在那副無動於衷的面孔之下,導演、編劇和演員共同運用第三視角,展現張顯宗的內心世界。


他對希特勒的狂熱崇拜,自卑又自大的幻想,既像是警察、記者、律師等不同外人看到張顯宗社交網絡上表現構建的想像,也像兇手本人在自述一個悲慘的自我,他如何壓抑自己直至毀滅。


另一位主角麥沛東的表演更加奪目。



他飾演一個智商低下人士。


這樣愚笨的人為何參與了兇殘至極的殺人案,令人疑惑不解。


在審判過程中,對唐文奇是否有罪的討論慢慢成為故事重點,在蘇玉華飾演律師的塑造下,唐文奇展現低能的過程,逐漸將參與審判的人們拉到自己一邊,改變了他命運的走向。


演員麥沛東和楊偉倫一樣其貌不揚,俗世社會中是不可能被注意的平庸者。


但他的形象放在銀幕上,仿佛聚光燈只看到他的存在。



那肢體語言一出來,你就能感到穿透銀幕的腐臭味,比韓國電影《寄生蟲》中富人嫌棄司機宋康昊的氣味更加具體,令人厭惡又同情。


在這底層「味道」鋪墊之上,人們本應看到一個低能人士被動地接受了高智商人的指使,陷入一場殺人悲劇成為共謀,但在麥沛東的表演和導演的敘事引導下,我們分明感受到還有一個更高視角正在凝視唐文奇。


麥沛東演的唐文奇,在法庭上的講述,正如一場精彩的舞台表演。



其中的悖論不言自明:低能人士表演自己的低能,在表演中就已經表現出了高智商。


姐姐的淚水,醫生的證明,前女友的講述,都不及唐文奇本人無辜的眼神。


尤其講到警察刑訊逼供時,唐文奇竟還原出警察的兇狠,而審判現場沒有人察覺他精彩的復刻本身(需要智力、記憶和情感的表演)就已經是推翻低能的證明!


兩個主角的對比,一個高智商,一個低智商;一個面無表情內心極端狂妄,一個表面涕淚俱下內心極端冷酷。



他們用完全相對的方式共同謀劃了兇殘至極的殺人案,釋放他們癲狂的內心。


但在庭審中,兩種癲狂從合作變成較量,又讓他們分道揚鑣。


楊偉倫和麥沛東層次豐富的表演不斷塑造動態的癲狂,惺惺相惜與殊死博弈的過程在其中呈現,令人唏噓人性之詭譎。



質問社會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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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將曾經發生的真實案件搬到銀幕,犯罪片不會比新聞紀實報導更震撼。


電影之所以再次虛構真實發生的故事,是因為在「虛構」中人們可以清楚看見「真實」背後還有各種可能和漏洞,人性是那樣變幻莫測、瞬息流動,新聞中遙遠的名字才能變成更具體、更真實的人,引發大眾凝視深淵的思考。



《正義迴廊》用不同以往香港犯罪片的敘事方法,將一樁慘案的審判現場如實呈現。


你可能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審判的過程是這樣的無趣,沒有TVB和一些古早法庭片中高亢激昂的雄辯,也沒有煽情的演講,只有不同人一遍遍執行程序的每一步。


呈現證據,觀察證據,討論證據,得出結論。


不同職業工種表現他們的熟練和冷漠。



警察可能是正義執法,也可能刑訊逼供;律師可能挽救冤案,也可能縱放兇手;陪審團可能沒有什么正義感和法理基礎,只是從一群普通人中隨機挑選出來。


但這樣隨機的選擇也可以改變兇手的命運,不禁令人發問:法律到底能否實現真正的公平?


導演在敘事中已經顯然表明了對現實質問的態度。


再有能力的律師,也會傲慢地將陪審團稱為一群豬仔,即使幫助罪犯辯論,也不過是他們工作的一環,比工作更重要的是每天吃什麼,去哪裡吃。


記者事先採訪兇手為獲得曝光的舉動,是他們吃這碗飯的必備技能,但越嫻熟越老練的記者,越表現出對真相的漠不關心,實際上暗中推動了審判方向的改變。



至於真正的兇手如唐文奇,天真愚蠢還是有意表演,只是他不同動機下的人格選擇,陌生人到底能從中辨別幾分真假,也隨機決定了審判結果。


種種不同方向的質問,在冷靜凌厲的鏡頭語言中呈現。


不同人參與到案件過程中,假設到達案發現場,一遍遍還原真相。


但真相又是不同視角的想像,真和假,沒有人能真正判決。


恰如用心設計的片頭字幕,「正義迴廊」四個字,支離破碎。



「迴廊」是一個隱喻,更是一個問題:抽象的正義在幾番敘述和表演下竟可以峰迴路轉,這背後的冷漠讓人不寒而慄。


在觀察參與了無數次真實庭審後,新人導演何爵天用紮實的電影表達,向社會拋出一個問題。


這問題不僅是對十年前兇案的追問,也超越了時限,將問題引入當下,對我們所處現實中法律是否還能匡扶正義,提出了深深的憂思。


當人們不再對黑白分明的犯罪片故事模板心動,香港新一代導演和演員正在打破敘事傳統,將這一類型持續發揚成參與社會問題的討論。



如果你能感受到《警察故事》最早的黑白分明,到《無間道》中黑白界限已不斷模糊。


那麼現時當下,年輕一代已不僅問到誰黑誰白誰灰,而且重新發問:這界限劃定的規則與程序本身是否自帶顏色,用來衡量正義的那把尺,是否本就發霉生蛀,不再適用新的社會問題?


新聞讓我們驚悚恐懼,但過了這段日子,人們又會忘得一乾二淨,把陌生的名字和悲哀的真實拋向歷史塵埃。



真正的創作者,不會把一個事件當成偶然事件。


他會去思考,是否還會不斷發生類似的事件,悲劇是不是有固定的根源。


《正義迴廊》提取了一個十年前的兇案深深凝視,它不僅把悲慘的真相重新拋到現實中,將問題和思考留下,並且邀請更多的人一起思考、一起凝視,共同憂慮我們所處的當下和未來。


我想這就是《正義迴廊》鼓舞人心的地方,它的創新和勇敢,正是港片的新未來。





作者丨mumudancing

自由撰稿人,豆瓣ID:mumudancing


編輯丨毛頭 排版丨石頁

「註:本文部分圖片來源於豆瓣及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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