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8月2日上午，伊拉克前總統薩達姆的兩個兒子烏代和庫賽，以及庫賽的14歲兒子穆斯塔法的屍體，在伊拉克紅新月會官員的陪同下，運抵薩達姆的家鄉提克里特。

3人的屍體並沒有在提克里特過多停留，便直接被拉到了薩達姆家族位於阿烏賈村的墓地，隨後按照伊斯蘭教的習俗安葬。葬禮的規模很小，只有100多名薩達姆家族成員出席。

烏代與庫賽的死，讓告密者納瓦夫·扎伊丹一夜間成了伊拉克的「熱門人物」。不少伊拉克人痛罵扎伊丹是「國家和他所信仰宗教的叛徒」，是「財迷心竅的殺人犯」，一些薩達姆的效忠者則發誓要殺死這個把薩達姆子孫3人送入地獄的表親。

為防止意外，美軍不得不將扎伊丹及家屬以拘留的名義，施以嚴格的保護。而扎伊丹的鄰居朱布里和塔希爾在接受媒體的採訪時，更是向媒體詳細披露了扎伊丹告發薩達姆兩個兒子那段鮮為人知的內情。

一、

2003年3月20日，美國以伊拉克藏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並暗中支持恐怖分子為由，繞開聯合國安理會，單方面對伊拉克實施軍事打擊。

伊拉克戰爭就此爆發。

開戰僅25天，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便勢如破竹地開進了首都巴格達。

薩達姆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雖然他仍號召伊拉克軍民眾與美軍戰鬥到底，但暗地裡卻已秘密計劃好了逃跑路線，並在巴格達陷落之前，將家裡的女眷送出了伊拉克，身邊只留下了烏代和庫賽這兩個兒子，以及孫子穆斯塔法。

在巴格達陷落前幾天裡，薩達姆仍然在做著最後的努力。他和次子庫賽乘坐著一輛防彈奔馳車在巴格達街頭四處巡視，試圖阻止伊拉克士兵叛逃。但是兵敗如山倒，此時薩達姆的話對伊拉克士兵幾乎已經沒有任何作用。

4月7日下午，在美軍坦克進入巴格達當天，連替薩達姆把守總統府大門的衛兵，都已作鳥獸散。

薩達姆只好倉皇辭廟，離開了居住多年的總統府，前往阿拉伯復興社會黨大本營、遜尼派穆斯林聚居的阿宰米耶，打算穿過底格里斯河上的大橋，前往仍由忠於薩達姆的敢死隊控制的哈達米耶區。

出乎薩達姆意外的是，美軍早已占領了底格里斯河上的那座大橋。薩達姆的車隊還沒到橋頭，便遭到美軍的槍擊，薩達姆父子不得不返回阿宰米耶。

當天夜裡，薩達姆意終於決定離開這座曾經統治多年的城市，前往老家提克里特避難。

為了儘快抓到薩達姆父子，美軍發明了「撲克牌通緝令」，將薩達姆及其兩個兒子，以及一些原伊拉克政府要員印在撲克上，在伊拉克全境通緝這些人。

在這付撲克牌中，薩達姆是「黑桃A」；他的兩個兒子烏代與庫塞則是「紅桃A」、「梅花A」。

作為伊拉克最高領導人，薩達姆自然有資格占據「黑桃A」這一位置。可為什麼美軍會把薩達姆的兩個兒子排在僅次於父親的位置，分別占據「紅桃A」和「梅花A」這兩張牌呢？這就要從薩達姆的這兩個兒子說起。

烏代是薩達姆的長子，生於1964 年。他身材高大，性情暴躁，是「中東少壯派"之一，一度被薩達姆寄予厚望。薩達姆於1979年上台後，便將烏代視為接班人重點培養，把他送到巴格達大學學習法律。

只可惜烏代是個花花公子，相對於學習法律和治國經驗，他對名車、名酒和漂亮女孩更感興趣。有一次，他因私事把薩達姆的一位助手活活打死，惹怒了薩達姆，被薩達姆流放到瑞士。

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烏代仍然深受薩達姆器重。1994年，烏代奉薩達姆之命組建了著名的「薩達姆敢死隊」，這支部隊一度發展到4萬人，是薩達姆維護政權的一枚重要棋子。

就在烏代幾乎在伊拉克一手遮天之時，1996年12月，他在大街上突然遭到不明身份的刺客的暗殺，雖然保住了性命，但左腿中彈殘廢。從那以後，他退出了薩達姆接班人的競爭行列。

二、

與性格暴戾的哥哥不同，薩達姆的次子庫賽個子不高，性情也比較穩重。他早年就讀於巴格達大學法學院，後曾在外國軍事情報專家的指導下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一直深得薩達姆的歡心。

庫賽不像烏代那樣愛出風頭，平時很少拋頭露面。1999年，庫賽取代伊扎特·易卜拉欣，成為伊拉克武裝部隊的二把手，直接掌管了伊拉克最精銳的共和國衛隊，同時還擔負起了保護薩達姆的重任。

據說庫賽很會討好薩達姆。庫賽有嚴重的潔癖，每當有人按照伊斯蘭的禮儀親吻他的額頭後，他都要立即跑到洗手間沖洗自己的額頭；但和父親在一起時，潔癖瞬間就化為虛有，甚至特別喜歡親吻父親的手。

大家可別小看這些細節，庫賽的這種表演，讓薩達姆對他的好感與日俱增。

1999年8月3日，薩達姆宣布了一項命令：在自己發生意外的情況下，由庫賽代為行使總統權力。兩年後，庫賽又在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第12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當選為復興黨最高領導層成員。

據沙特《阿拉伯祖國》周刊報導，薩達姆要求自己的手下，「一切命令和事實都應出自庫賽。」

表面上看，庫賽似乎比烏代仁慈，但實際上，他卻比哥哥要兇殘得多。

1998年，庫賽曾下令一次性處決了伊拉克監獄裡的數千名囚犯，原因是「伊拉克監獄已經人滿為患，太擁擠了」。

被他處決的犯人中，固然有十惡不赦之徒，但大多都是一些為了活命而小偷小摸的窮人。由此可見，庫賽也是一個草菅人命之人，人命在他眼裡，根本不值一提。

庫賽還是個好色之徒，只要他看中的女性，一般都逃不過他的魔爪，尤其是他喜歡的那些金髮美女。只不過這些事他幹得比較隱秘，不像烏代那麼張揚，所以知道的人並不多。

三、

逃出巴格達後，薩達姆採取了與兩個兒子分開逃亡的辦法，因為這樣即使被美軍發現，一家人也不太可能被一網打盡。但在逃亡途中，薩達姆和烏代、庫賽一直保持著聯繫，父子三人經常在薩達姆的藏身之地進行會面。

據美軍後來透露的情況顯示，薩達姆逃到提克里特後，烏代和庫賽就藏身在距離提克里特約230公里的摩蘇爾附近，他們之間的聯繫和會面並不困難。

烏代兄弟在摩蘇爾的藏身之處，是他們表親納瓦夫·扎伊丹·姆哈馬德的一棟別墅。

扎伊丹是摩蘇爾的一位富商，在烏代掌權時，和烏代有著密切的商業聯繫，也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兩人之所以關係不錯，是因為烏代曾經救過扎伊丹。

扎伊丹在發跡前，是摩蘇爾街頭的一個小混混，可能與薩達姆的家族有點八竿子打不著的親緣關係。

20世紀90年代，扎伊丹曾四處吹噓他與薩達姆是親戚，而且是薩達姆家族所在的布納賽爾部落的長老。

他這麼做的目的，不過是想借著「薩達姆親戚」這個身份，得到當地政府的一些關照，拿到點項目掙點外塊罷了。

扎伊丹沒想到，就在他四處招搖撞騙之時，卻被摩蘇爾當地的警察抓了起來，送到了法院。法院以他"長期冒充自己是薩達姆家族所在的布納賽爾部落的長老"的罪名，判處扎伊丹8年徒刑。

扎伊丹在監獄服刑期間，剛好遇到烏代來監獄視察。也不知他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把烏代給忽悠住了，烏代居然下令將扎伊丹從監獄裡放了出來。從那以後，扎伊丹和烏代攀上了關係，並發誓願意為烏代可以肝腦塗地。

攀上烏代這根「高枝」後，扎伊丹掙錢的速度就像坐上了火箭，迅速成了當地有名的富商。為了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烏代的朋友，扎伊丹把他和烏代的合影掛滿了家裡所有的牆。

出於對扎伊丹的信任，落難中的烏代終於找上門來，要求在扎伊丹的別墅里暫時避難。但烏代萬萬沒有想到，曾從自己這裡獲得過巨大恩惠的這位「表親」，卻將自己和弟弟以及侄子送上了斷頭台。

據外媒報導，在烏代和庫賽之前，曾有一位神秘的人物來到扎伊丹的家中，將一個裝著2億第納爾的箱子送給了扎伊丹。顯然此人是給烏代打「前站」的，這箱錢便是給扎伊丹的好處費。

這個神秘人走後不久的一天，扎伊丹聽到有人在敲他家別墅的大門。他開門一看，發現是烏代與帶著兒子的庫賽。烏代對他說，他們要暫借一下他的別墅，並告訴他，"現在是你回報薩達姆家族多年來的恩賜之機」。

庫賽同扎伊丹並無深交，他之所以來到扎伊丹的別墅，是因為烏代信誓旦旦地說，扎伊丹對自己忠心耿耿，躲在扎伊丹的別墅里十分安全。等風平浪靜之後，他還準備和庫賽一起找機會溜去探望病重的母親薩吉達。

沒想到來了沒幾天，扎伊丹就為了3000萬美元的賞金，向美軍告了密。

四、

2003年7月21日深夜，扎伊丹偷偷來到駐紮在摩蘇爾的美軍101空降師師部，說有重要情報向美軍匯報。在見到該師副師長弗蘭克·赫爾米克准將後，扎伊丹告訴弗蘭克，自己的家裡住著兩位「大人物」。

當晚，美軍與扎伊丹制定出了一個周密的抓捕計劃。次日清晨，扎伊丹趁烏代和庫賽兄弟熟睡之機，將家人轉移出別墅，然後打開了別墅的大門，事先埋伏在門外的美軍一涌而入，與烏代兄弟爆發了激烈的槍戰。

烏代、庫賽，以及庫賽的14歲兒子穆斯塔法被美軍打成了篩子。

扎伊丹的鄰居穆克赫利斯·朱布里回憶說，自從烏代與庫賽躲藏到扎伊丹家之後，扎伊丹的情緒明顯與往日有了很大的不同，生活方式也發生了變化。

平時每到傍晚時分，扎伊丹總會搬出一把塑料椅子，坐在門口乘涼，與鄰居們聊天。可是那段時間，卻總不見扎伊丹出來乘涼。

有一次，朱布里問扎伊丹，為什麼最近不出來乘涼了？扎伊丹最近妻子家的親戚來家裡做客，所以有些累，不想出來乘涼了。朱布里還好心地問，能不能讓他認識一下那幾個親戚，扎伊丹馬上神色大變，連連拒絕。

朱布里當然不會想到，扎伊丹所謂的「妻子的親戚」，就是烏代和庫賽。

槍戰那天，另一位鄰居塔希爾見扎伊丹與他的兒子於9時30分左右，被美軍抓著塞進了一輛「悍馬」車裡，於是急忙跑上前去問出了什麼事。

扎伊丹說："出大事了，烏代和庫賽在裡面。"見塔希爾不信，扎伊丹喃喃地反覆重複著兩句話：「我無法拒絕他們。他們一定要躲藏，這給我帶來了災難。」

朱布里和塔希爾都是美軍向別墅進攻的目擊者，也看到時戰鬥結束後，在美軍從別墅里抬出了4具屍體時，扎伊丹神情慌張跑去問美軍："他們真的都死了嗎？是4個人嗎？」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扎伊丹這才如釋重負。

美軍走後，朱布里見扎伊丹非常緊張，於是從家裡拿來了一杯茶，遞給扎伊丹。

朱布里記得很清楚，「他接過玻璃杯時，我看見他的雙手抖個不停，看起來他相當害怕。眼睛裡充滿恐懼。」

扎伊丹走後，塔希爾叫住了朱布里，當著朱布里的面痛罵扎伊丹是個勢利眼，為了3000萬美元的賞金出賣烏代和庫賽，幹了一件「背叛祖國和宗教」的蠢事。朱布里記得塔希爾還詛咒說：「扎伊丹收到的賞金都將被埋在墳墓里！」

作為扎伊丹的鄰居，朱布里和塔希爾都是扎伊丹發跡的見證者。

他們親眼見到過去的十幾年間，扎伊丹靠著烏代的庇護，做起了進出口生意，建起了寬敞的別墅，購買了豪華的汽車，過上了安逸閒適的生活。

所以塔希爾在詛咒扎伊丹時，朱布里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同塔希爾一起，指著扎伊丹的家痛罵了一頓。

直到現在，朱布里和塔希爾都百思不得其解：烏代一直對扎伊丹不薄，扎伊丹為何要恩將仇報？是出於對那筆巨額賞金的貪婪，還是出於對隱藏兩人藏在自己家而產生的恐懼？朱布里和塔希爾一直無法找到答案。

他們只知道，"作為穆斯林，我不願看到在我面前槍殺另外一個穆斯林。烏代、庫賽應當得到報應，但卻不應落得這樣悲慘的結局。根據教規，穆斯林是不能充當告密者的。」

五、

有報導稱，除了巨額賞金的誘惑外，扎伊丹出賣烏代和庫賽另有原因。伊拉克的一家獨立報紙報導說，扎伊丹同一名被薩達姆政權1993年處決的伊拉克軍官有關係。這名軍官是在參與了一次未遂政變後被薩達姆處決的。

另外，扎伊丹的一個兄長曾因部族糾紛而被薩達姆關進了監獄，扎伊丹可能因此對薩達姆家族懷恨在心。

在摩蘇爾還有一種說法，說向美軍告密的並不是扎伊丹，而是扎伊丹的鄰居宰納納。扎伊丹曾在無意中向宰納納透露了烏代和庫賽在他的別墅里躲藏的消息，宰納納則出於貪心，向美軍報告了這一情況。

在烏代和庫賽被美軍擊斃後，宰納納便離家出走，從此再也沒有出現在摩蘇爾。

對於這個說法，幾乎沒有人願意相信。很多人認為這只是美軍為了轉移視線，對扎伊丹進行的保護而放出來的謠言。還有人說，宰納納或許早已因為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死在美軍之手，所以美軍才會讓一個死人背鍋。

2003年7月31日，經美國國務卿鮑威爾批准，美軍為提供烏代和庫賽下落的伊拉克「線人」支付了3000萬美元酬金。

雖然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理察·鮑徹沒有透露這名「線人」的身份，也沒有說明這名「線人」是否要求美國保護或移民美國，只是用一種模稜兩可的語氣說：「如果需要的話，我們肯定會認真考慮。」

儘管美國方面沒有透露告密者的身份，但在伊拉克，幾乎所有人認為，這個告密者就是納瓦夫·扎伊丹·姆哈馬德無疑。

因為在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理察·鮑徹發表講話後不久，扎伊丹和他的妻子、一個兒子和五個女兒都離開了原來住的別墅，被美軍送往巴格達保護了起來。

扎伊丹自己跑了，但他留在摩托蘇爾的一些親戚卻一個個對他痛罵不已，因為這些親戚害怕薩達姆敢死隊在找不到扎伊丹時，會找他們算帳。

扎伊丹的一名親戚說，他敢百分百保證，一定會有人要想方設法除掉扎伊丹。這位親戚不無擔心地說，由於扎伊丹的背叛，他的所有親戚都可能會成為復仇的目標。

這位親戚的擔心不久後便變成了現實。據伊拉克媒體報導，2003年10月，扎伊丹的一位兄弟便在外出時，被一夥不明身份的人槍擊而死。

出賣烏代和庫賽後，扎伊丹再也沒有回到摩蘇爾，甚至他和他的家人再也沒有出現在公眾面前。

也許今天他和他的家人，正隱姓瞞名地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生活著，天天祈禱不被人發現。說實話，就算有三千萬，這種日子過得又有什麼意思呢？

參考資料：

《羊城晚報》：《英報披露薩氏兄弟告密者扎伊丹》

《北京青年服》：《敢死隊發誓為烏代庫賽報仇，告密者不得好死？》

《國際觀察雜誌》：《炙手可熱的告密者扎伊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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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理理

編輯：如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