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楊先兒要封羅盤了，在他八十大壽的時候。
消息是他的大徒弟羅先兒傳出去的，全縣的老百姓都震驚了，他們可能不知道縣長是誰，可楊先兒？那是家喻戶曉的人物。不誇張地說，全縣三分之一的墳地是楊先兒看的，另外的三分之二是楊先兒的徒子徒孫看的，可以說楊先兒已經走進了千家萬戶，成了傳說中劉伯溫一樣的存在，突然說要收山封羅盤，好像誰都接受不了。這也成了小縣城的熱門話題。
二
先兒，是民間對風水師的俗稱。有名氣的風水師的故事是越傳越邪乎，傳說楊先的爺爺就是做這個的，他父親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楊先家境貧寒，三十歲以前也是平凡無奇，三十歲後娶了個外地女子，生下一兒一女後老婆就跟人跑了，從此杳無音訊。老婆跑的一夜之間，楊先就白了頭，也是在一夜之間，就祖上血脈復活莫名其妙的成了風水大師。他八字占卜風水樣樣精通，尤其是風水上面更是厲害，他從墳頭經過，看看墳頭的青草尖就能推斷出墳里埋的是男是女，是自然或者意外死亡。當然也可能誇張的成份居多。
暴風眼往往是最平靜的，楊先兒坐在羅圈椅子上和徒弟商量封羅盤的事，前面的三個小凳子上是他的三個徒弟，羅先兒李先兒張先兒。三個徒弟還在試圖勸著師傅打消收山的念頭，楊先兒平靜的注視著他們，看似毫無壓力，三個徒弟卻慢慢的閉上了嘴。
楊先兒慢條斯理的說:祖師爺賞臉，讓我吃了這幾十年的開口飯，風風裡雨里我都走過，大人物老百姓我都見過，也該到封羅盤的時候了，該教你們的我都教你們了，你們知道我的兒女沒有這個天份，我沒有藏著掖著，今天給你們上的最後一課，就是大道至簡，別看從古到今那麼多理論，雲裡霧裡的，巒頭呼形喝像奇門遁甲等等，其實說白了，就倆個字舒坦，就像我坐的羅圈椅，後面白虎有靠，左右青龍有護，腳伸開就是明堂寬廣，腳困了蹬到小板凳上就是前面有案山，你們坐的小板凳有我坐的羅圈椅舒坦嗎？那些專有風水名詞都是糊弄老百姓的，但不說又不行，老百姓認為你木有傳承。
三個徒弟互相看了看，還是大徒弟羅先兒先發話了:師傅，封羅盤那天都請誰來見證呢？楊先兒說:把我老家的幾個比我高一輩的喊來都行，別的都不請。羅先兒猶豫道:師傅，你也是縣裡的名人了，縣裡甚至市里官面上的你都認識，是不是？楊先兒瞪了羅先兒一眼:糊塗，這是能擺到桌面上說的事情嗎？你是不是傻！就按我說，把老家幾個高輩的接來就行，葉老歸根，我的歸宿就在哪裡！
三
據參加楊先兒封羅盤儀式的寥寥幾人事後說，封羅盤也不是很神秘的事情，就是楊先兒選了個黃道日青龍時，在神像面前點上三株高香，再把用了幾十年的羅盤，魯班尺，桃木劍拿出來，把腰間纏著避邪的生硃砂取出了，拜上幾拜，禱告幾句。然後轉過身很平淡的說:幾位長輩見證，我今天封了羅盤，江湖事今天了，以後就不要喊我楊先了，喊我楊凡就行。話說完，眼裡那股神氣一下子就消失了，挺直的腰杆也彎了下來，剎那間就由楊先兒變成了一個叫做楊凡的平常老頭。
四
楊凡把老宅收拾收拾，葉老歸根回老家住了，像個退休的老幹部一樣不問單位事每天有規律的生活著，雖然還是不斷的有小汽車來打擾他平靜的生活，楊凡也不得罪人總是笑著說江湖有江湖的規矩，羅盤一封就不能再動了，你們另請高明吧！來訪的人只有悻悻而去。左鄰右捨實在掰不開面子，楊凡就一個電話讓大徒弟羅先兒過來，並且一再告訴羅先兒，給老家人看就不要講三六九的紅包規矩了，隨意就行。羅先兒點頭應著，其實楊凡隱退後，羅先兒已經成了縣城風水界的頭面人物了，紅包最高已經到了9999. 但在師傅的老家，羅先兒一直是隨心隨意，主人拿的出他就接的下。
五
一轉眼，三年過去了，楊凡馬上到八十四關口了，身體還是硬朗，還是經常一個人在附近的田間地頭散步走走瞅瞅。就有好事的說，這是楊先在給自己找墳地了，也不知道他給別人尋了一輩子墳地，最後會給自己找一塊什麼樣的風水寶地？三人成虎，流言越傳越廣，越來越有人信，外縣的風水先生得空的時候都跑過來，在楊凡頓足停留時間長的地方都要拿出羅盤測測方位，看看靠山明堂，河流關欄等等，露出一副頓悟的表情。
更誇張的是甚至是幾個風水師聚在一起討論楊先兒頓足的位置究竟是好在什麼地方？有不知天高地厚的還腹誹著這個楊先兒是不是徒有虛名啊？就是一塊很平凡的地塊，這老頭還停留了那麼長的時候。
楊凡其實並沒有外地風水師想得那麼複雜，他就是單純的想一個人轉轉，上歲數了轉累了就想頓足歇歇，誰能想到無意的舉動在有心人眼裡就大有深意了。他也不會在意那些議論，一個可以說初窺天機的鳳凰是不可能理會麻雀的嘰嘰歪歪，他知道自己能活多少歲，他也早就給自己安排好了歸宿。
六
楊凡八十六歲的時候身體還是很好，突然有一天早上，他把城裡的兒女、三個徒弟都喊到老屋裡很平淡的說今天自己要死了，在兒女和徒弟們還在震驚的情緒中還木清醒過來，他又很平淡的說,他死後不用土葬要火化，骨灰全部灑到老家附近的大河裡。大徒弟羅先兒最先清醒過來問:師傅，要不我們幾個給你尋塊地……，楊凡一句話噎得羅先兒無話可說:你難道比我強？！
兒女們上前哭著說:爹，母親生下我們後就跑的無影無蹤了，你總得留個墳頭讓我們有個念想吧？楊凡生氣了:難道你們想讓我死的不安生嗎？我看了一輩子風水，替別人操了一輩子心，最後不想給自己找累了，風水就是舒坦，我覺得泡到水裡挺舒服的。
楊凡就在那天的下午無疾而終的，按著他的遺願，火化後骨灰灑進了河裡，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這老頭最後居然不給自己尋找一塊風水寶地。慢慢的有個傳言就先從外縣的風水師傳出來，這楊先兒真奸詐，看來教徒弟時留了一手，不給自己找墳地就是不想露出真經來。
傳言真假難料，就像風水理論一樣神秘莫測，信有信的道理，不信有不信的理由。
作者簡介
張楊，男，內鄉人，名字取自父母姓氏。生於七十年代，朋友起綽號張小羊，名如其人喜歡裝嫩。愛好體育運動，極愛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