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英國:最後會落得孤伶伶的到底是「英國」還是「英格蘭」?

油兔一號 發佈 2024-04-30T16:37:06.403746+00:00

英國不能以既有的方式繼續走下。負責打頭陣的是麥克米倫對英國國力的重新評估。一如艾登曾經希望後帝國時代的英國可以保有她的強權地位,脫歐派的核心主張是此舉可以讓英國恢復她在加入歐盟前曾享有的行動自由。

從蘇伊士運河撤軍兩個月後,艾登爵士寫下了對這次潰敗的一些私人反省。他在結論里說︰這次不幸遭遇的意義並不完全在於它改變了未來的道路,而在於它揭示了現在的嚴酷現實。英國不能以既有的方式繼續走下。消化這個不討喜真相的工作將留待艾登的幾位繼任者去做。負責打頭陣的是麥克米倫對英國國力的重新評估。最終,他們的結論將會導致英國加入歐洲經濟共同體。

脫歐就像遠征蘇伊士運河一樣,是想要透過回望歷史中的美好日子而為未來繪製地圖。一如艾登曾經希望後帝國時代的英國可以保有她的強權地位,脫歐派的核心主張是此舉可以讓英國恢復她在加入歐盟前曾享有的行動自由。他們不把麥克米倫的「相互依賴」的觀念或集體行動的利益當一回事。

這一次英國大概需要花更長時間才能重新適應現實。蘇伊士運河危機只是單一的震撼性事件,反觀脫歐的衝擊性卻會持續多年。不過,英國可以憑一己的喜好而行事的錯覺卻是註定會再次被粉碎。這個國家在世界上的地位總是由她的歷史所形塑,但她卻不可能像脫歐派所樂見的那樣始終凍結在歷史裡。


二○二○年的英國仍然擁有很多天生的實力,也是一些極高檔國際俱樂部的成員。然而就像蘇伊士運河危機之後的那樣,她迷失了方向。在結束她和歐洲鄰國四十多年的緊密勾連之後,她重新打開了艾奇遜對她在世界上的地位的疑問。大部分人一直以為這個問題已經因為希斯簽署《羅馬條約》而塵埃落定。加入歐洲共同體這個決定緊接在英軍撤出蘇伊士運河以東之後出現,讓英國成為一個歐洲大國,儘管這個英國就像法國一樣有著全球視野和利益。但拔起歐洲的錨錠之後,英國失去了角色。

國際氣候也沒有麥克米倫在艾登離開唐寧街時面對的那樣溫和。最顯而易見的是,因為世界權力的再洗牌,英國的相對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在這幾十年間進一步減弱。蘇伊士運河危機之後的頭號世界政治大事是美蘇的冷戰對抗,以及英國的歐洲共同體夥伴們從大戰的復甦,麥克米倫和他的繼任者所害怕的是英國被排除在這些權力集團之外。但六十年之後的世界要變得不穩定得多。「美國治世」——二戰後西方和英國的安全保證——正在崩解。來臨的時代——有人稱為「國際新失序」。

中東大片土地是一片火海,敘利亞和利比亞飽受內戰蹂躪,黎巴嫩處於懸崖邊緣,伊朗和美國進入永久對峙狀態。

在美國方面,她已經轉為閉鎖,實行好鬥孤立主義。簡言之,在二十世紀的下半葉,穩定和講規則的國際體系——這體系保障了一段長時期的相對和平——被大國之間的競爭所取代,很像是回到了十九世紀的權力平衡體系。現在,英國必須在一九四五年以來最兇險的環境中尋找新的定位。

除了吹噓主權的失而復得以外,脫歐的鼓吹者從未能就英國應該扮演何種新角色達成共識。有些人想像擺脫歐洲的規範之後,英國可以轉型為歐陸邊緣一個活力充沛的經濟轉口港,就像一個較大的和歐洲版的新加坡那樣。和這些自由貿易鼓吹者形成對比的是英國民族主義者,他們巴望對移民甩上大門和架設貿易藩籬以保護本國產業。

還有些人幻想恢復讓柴契爾夫人深受吸引的英語圈,即把英美的「特殊關係」擴大至包含澳洲、紐西蘭和加拿大。另一些人繼續指望大英國協可以取代帝國,另外到其他新興國家尋找經濟契機。最後還有一些人相信,即使英國收回轉移給歐盟的主權,一樣可以保存和歐盟的所有經濟聯繫。

脫歐改變不了全球的權力分布。不管還會發生其他什麼事,英國將必然繼續錨定在西方。這個國家的領土安全將繼續依賴由美國領導的北約組織。在歐陸以外,她必須對華府顯示出特別的效忠。然而因為有近一半的貿易是和歐盟二十七國進行,她的重大經濟利益將離不開歐陸鄰居的經濟利益。不管英國和歐盟的經濟與政治關係最後是如何安排,也不管倫敦和第三國家簽訂了多少貿易協議,與歐洲緊密互動都將會是英國想要繁榮茁壯的必要條件。

脫歐的悲劇在於透過築起對這些互動的新障礙,英國的相對經濟表現必然會變差。英國也將會為脫歐付出政治代價。歐盟一直充當了英國影響力的擴大器,讓英國可以以布魯塞爾作為平台,與美國打交道時更能追求自己的國家利益。因為從柏林、布魯塞爾和巴黎的會議缺席,英國失去了和世界其他國家談判的政治與經濟槓桿。

這樣說不是要小覷英國的實力。不管是她深厚的民主傳統還是她與全球各地豐富的打交道經驗都是這實力的一環。在大家對誰有資格擔任安理會第六個常任理事國達成共識之前,英國將繼續坐穩她的常任理事席位。英國在北約組織和七國集團都有突出角色,在大英國協也擁有領導地位。她是世界第六或第七大經濟體,擁有的兵力在歐洲只有法國可以匹敵,而她的語言、文化和歷史都是軟實力的一個持久泉源。她的援外預算在富有國家中也是最多。另外,長久以來,英國的情報人員和外交官——用道格拉斯.赫德的話來說——都是在高於自己量級的拳賽比賽。

這些都是讓人敬畏的資產,但還缺少的是一個部署這些資產的架構(外交政策實踐者會稱之為「大戰略」)和對二流國力的鞭長一個合乎現實的評估。例如,她要怎樣才能阻止華府預設,認為脫離歐盟的英國只是個「軟腳蝦」,不可能有膽量違抗美國的意願?

基於英國在安全上無可避免要依賴美國、經濟繁榮上無可避免要依賴歐洲的考慮,白廳的資深官員在二○二○年夏天草擬出一個新的外交和防衛策略。他們的簡報是要給英國首相的天馬行空天花亂墜帶來一些實質的東西。 這份評估讓人印象深刻的特徵是它顯示出英國的選項少得可憐。當然,英國是有可能強化和延伸她在世界各地建立的雙邊關係網絡。她也有可能成為一批志同道合國家的新組織——特別是民主國家的新組織——的召集人。不過在每一個選項中,美國和歐洲都是身影巨大。

面對華府,英國最重要的工作是繼續證明自己是有用的盟友,而主要方法是維持充足的國防預算。面對歐洲,英國要做的是建立一種有效取代歐盟成員夥伴關係的新關係。焦點首先是放在重建通往巴黎和柏林的橋樑,但英國還需要一些讓她可以和歐盟機構攜手合作的安排。英國最迫切的安全憂慮也是歐洲的安全憂慮。所以,假如英國想要有效打擊聖戰恐怖主義,就需要繼續獲得歐盟的情報資源。

那些要找一個字眼來形容英國自一九四五年以來外交和國防政策弱點的人,會認為沒有比「過度擴張」更好的詞了。歷屆政府一貫拒絕按照國力的削弱來看待英國在世界上的地位。這種實事求是的態度和脫歐主導者的玫瑰色想像力鑿枘不入。在他們心目中,英國總是「冠絕群倫」。彌合巨大國際野心和國力縮減現實的鴻溝,這工作將有待未來的英國首相來做。

歷史也許最後將會記載,二○一六年的公投不只是決定了英國和歐陸鄰居的關係,還決定了不列顛的未來,決定了聯合王國的未來。最顯而易見的是,脫歐協議割裂了北愛爾蘭和英國其餘部分的關係。人員和貨物將會繼續可以在北愛爾蘭和愛爾蘭的邊界兩邊自由流動,無須檢查也不會遇到任何障礙。然而,北愛爾蘭和英國其餘部分的貿易卻會受到新的限制,因為愛爾蘭海現在成為了一條邊界。南、北愛爾蘭的重新統一看來不會是一個太遙遠的前景。

然而更尖銳的決裂是發生在倫敦和愛丁堡之間。先前,蘇格蘭人在一場公投中拒絕了獨立,不過兩年後,當他們以更大的選票比數選擇留在歐洲,卻發現他們的決定被英格蘭的脫歐派選票壓倒。聯合王國的聯合條件事實上已經被英格蘭保守黨人改寫。蘇格蘭現在被倫敦方面告知,它必須按照倫敦所說的話去做。蘇格蘭民族主義的支持者因此激增。所以,最後會落得孤伶伶的到底是英國還是英格蘭只有天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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