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文20年」系列第十二話：
晉江內訌往事
2016年，「晉江」的iceheart和管三「夫妻檔」在網上瘋狂對線。
起因是「晉江」推出「霸王」合同，已經離譜到了作者修改自己作品都要交錢的份上了。
在被一幫作者怒懟「晉江」做法不專業後，人到中年、微微發福的iceheart來了一句：
「你說錯了，我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就是因為我們一直不專業。」
這話無疑欠抽到了極點，但放到「晉江」的發展史上，還真不算言過其實。
在整個網絡文學商業化的過程中，如果說「起點」是一部商戰片，「幻劍書盟」是一部悲喜劇……
那「晉江」簡直堪比流瀲紫寫的《甄嬛傳》，充滿了宮斗的步步驚心。
靠著無心插柳和出色的網絡原創環境，再加上掃校組的任勞任怨，「晉江」在堪比網文界戰國時代的2004年，成功活了下來，而且活得有滋有味。
晉江文學城展館
前有明曉溪的「明若曉溪」系列逢山開路力挽狂瀾，後有金子的《夢回大清》開一代清宮穿越流的先河。
此外，耽美文學的異軍突起，更是讓「晉江」的原創文學有模有樣了起來。
但很顯然，能同患難的，不見得能共富貴。
「晉江」的矛盾也在不久之後的2005年爆發了。
2005年10月9日，一篇名為《我和晉江有個約會――關於NINA退出晉江目前管理層的聲明》的帖子出現在了「晉江」論壇的「碧水江汀」板塊。
《我和晉江有個約會――關於NINA退出晉江目前管理層的聲明》
此貼迅速引來大量「晉江」文學城書迷的圍觀。
發帖人正是晉江明面上的「一姐」，掌管著「粉晉江」並為「綠晉江」負責簽約作者的Nina。
感激晉江論壇二十多年如一日的不換版不更新，所以我們至今還能搜到這篇帖子。
文章的背景起源於帖子的7天之前。
當時的「綠晉江」管理員青枚，發了一篇名叫《從作者到原創網站長的成長曆程》的採訪帖，結果被後台操盤手iceheart無緣無故就給刪了。
青枚是Nina的「小弟」，Nina當即就此事和iceheart聯繫，卻得到了一個極其離譜的回答。
Iceheart回覆說，青枚幹了這麼久的「綠晉江」管理員其實壓根沒有經過她的任命，而整個晉江只有她的任命是有效的。
隨後青枚得知此事，一氣之下直接退了管理層。
Nina聲明內容
叔叔能忍Nina嬸嬸不能忍，把iceheart氣了個半死的Nina直接化身「深水炸彈」，在帖子把「晉江」管理層的內部矛盾全炸了出來。
Nina在文章中表示，管理層中關於「晉江」未來發展的道路問題分歧極大。
這個分歧主要指的是，Nina、青枚還有翠岫（粉晉江二把手）是一波人，三個人和iceheart之間簡直是水火不容。
當然，起內訌要是沒點猛料，那也沒必要說什麼「良好合作關係已經不復存在」之類的狠話了。
Nina給出的猛料是，「晉江」當時靠著募集和網站的收入養著4台伺服器，但這四台伺服器全是iceheart一個人負責買入的。
而且在買入之後，iceheart卻未將伺服器的信息以及權限、密碼向其他人公開過。
iceheart 晉江文學網創始人
這裡必須得補充的是，2005年的晉江還沒發展到利潤穩定且抵消成本的地步。
因此我們上一章說的「晉江「為了維持伺服器而做的募集，並不是一次，而是多次，至少04年還是有的。
因此Nina思維里認為「晉江」伺服器屬於公有制的思維並沒有什麼問題。
按照Nina的這個邏輯，iceheart當時的說的好聽點這屬於有貪污嫌疑，說難聽點這差不多是謀反的前奏了。
所以在帖子的最後Nina建議，由「晉江」論壇內公推四個人接管伺服器的權限和密碼，「讓「晉江」重新回到網友的公開監督下來。」
晉江文學城作品《開端》影視化
Nina還表示，iceheart跟她放了話：
「她才是晉江的唯一決策人，晉江的未來是由她說了算」。
這句話，算是把矛盾點到了明處。
時隔這麼多年回頭去看，Nina的這篇帖子裡當然有很多人身攻擊的成分在裡面，但核心矛盾還是很明確的。
除了伺服器權限等問題外，「晉江」當年這場宮斗大戲的核心點在於：
「晉江」未來怎麼走的問題。
中國網絡文學大會
在發帖之前的半年前，Nina和青枚就準備辭去原本的工作，全心對接「晉江」工作。
這當然是「晉江」專業化必不可少的一步棋，但入職「晉江」卻成了問題。
但由於買伺服器的原因，「晉江」的財權其實很大一部分在iceheart手裡，新增兩個人的全職不僅要改變原來的框架，還要涉及工資等多方面問題。
Nina和青枚作為「晉江」的創始人之二，等了許久也沒收到來自iceheart給出的工資，與此同時二人對iceheart和「晉江」內部財務的質疑自然也與日俱增。
當商業大潮來臨的時候，「晉江」所有的「不專業」全都成了隱患。
「為愛發電」的「愛」開始逐漸向著資本轉變，網文的江湖不止有伺服器和作品，而是多了幾分人情世故。
在Nina發帖後沒多久，iceheart隨即展開了反擊。
發表了有一篇《iceheart告晉江同胞書》，只是這一次，內容不再是為愛發電，而是聲討Nina。
很遺憾這篇帖子我沒有搜到原文，不過在網友的討論中，大致可以把帖子的內容概括為出來：
其一，iceheart指責Nina和青枚在作者簽約中具有財務問題（屬實是頂級對沖），黑了一筆錢。
其二，就是兩個人其實是想把「晉江」推向商業化道路，背離「晉江」「為愛發電」的初衷。
《iceheart告晉江同胞書》部分內容
往事如塵煙，已隔十數年，當時吵得頭破血流的小姐妹們也已是快到50歲的年紀。
具體當時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確實已經不可考證了。
不過最後的結果確實很明確的，吃瓜的網友顯然不可能幫助Nina和青枚戰勝手握伺服器和數據的iceheart。
Nina和青枚就此退出了「晉江」。
「晉江」文學城正式告別「三駕馬車」的時代，迎來了iceheart和管三兩人夫妻檔的「冰管」時代。
在這場內訌中，很難說有什麼人是冰清玉潔的，不過我比較感興趣的，是翠岫在這場宮斗大劇中扮演的身份。
晉江文學副總裁劉旭東（管三）
在網上關於「晉江」的黑料里，能搜到一段翠岫和Nina等人的聊天記錄，記錄的時間是Nina發帖的當天。
在這個聊天記錄里，翠岫其實是傾訴的一方，內容涉及到了查帳等多個方面，Nina其實是被帶著走的，因為記錄里Nina說自己和iceheart「很久沒通過話了」。
所以幾乎是同時，翠岫和Nina、青枚一起離開了「晉江」，從這個角度來看，翠岫很明顯是站隊了Nina。
但故事並沒有到這裡戛然而止。
2006年初，剛全面接手「晉江」的iceheart完全把握不住粉「晉江」和綠「晉江」，管理起來倍感吃力。
於是，iceheart不知道通過什麼手段，又把翠岫給勸了回來（我猜大概率是錢），這才把「晉江」的攤子勉強支撐住。
晉江事件知情人知乎爆料
翠岫在「晉江」干到了2007年，算是幫助「晉江」過渡完了最後的艱難歲月，隨後離職，消失於茫茫的網際網路。
現如今，我們只能在「晉江」論壇20年前的帖子裡尋找到「翠岫」這個ID。
她的回歸和離開，以及在「晉江」2005年的分裂中到底扮演了什麼角色，今天來看很難解釋得清楚。
那些當年隔著電腦屏幕揮灑過熱血的人，最終相忘於江湖。
雖然管理班子內亂不斷，但2005-2007年「晉江」文學的發展卻一直沒有停滯。
2005年，桐華正式在「晉江」原創網上更新《步步驚心》。
不久之後，李歆也在「晉江」寫了《獨步天下》，標誌著清宮穿越流的發展和成熟；
清穿越劇劇照
2006年初，天籟紙鳶在「晉江」開始連載《花容天下》，開啟了自己的耽美大神之路；
下半年，海飄雪開始在「晉江」寫作《木槿花西月錦繡》，成為了「晉江」「宅鬥文」的早期經典，前幾年被改成了影視劇《長相守》；
年底的時候，海宴在「晉江」論壇的「連載板塊」開更《琅琊榜》，是「晉江」為數不多的軍事題材文，「江左梅郎」風靡一時。
2007年，辛夷塢寫下了《致我們終將腐朽的青春》……
我們今天所耳熟能詳的許多影視作品，其IP都來自於那個時代的「晉江」。
《琅琊榜》 海宴著
而與「起點」在男頻界群狼環伺的處境不同，隨著「露西弗」俱樂部的「抄襲門」事件和「紅袖添香」的後繼乏力，「晉江」文學在女頻世界裡一騎絕塵。
這個時候，「粉「晉江」」就開始變得扎眼了起來。
2007年左右的時候（或許可能更早一些），台版書在大陸的流傳開始逐步正規化。
早期以「掃書」形式進行盜版的文學網站不再合法。
花雨公司率先得到了授權，開始做台版言情代理，這直接和「粉「晉江」」產生了衝突。
花雨公司代理的台版書籍
雖然在現在的採訪里，iceheart表示和花雨的衝突很早，甚至把花雨定位為「晉江」原創網開闢的原因，但這顯然很難解釋地清楚為什麼「粉「晉江」」活蹦亂跳地活到了2007年。
當時有個傳言是，花雨找「晉江」索賠版權損失，一張口就是6000萬。
這個消息和數字別說放在當年，現在來看也非常可疑。
和這件事情發生時空伴隨的，是2007年「晉江」開始「被迫」走上商業化道路。
因為沒有商業化和VIP制度，作者就沒法收到錢，最終導致2007年之前大批作者離開「晉江」。
陳天橋的網文版圖計劃雄心壯志，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晉江」，所以在幾輪談判之後，「晉江」和盛大的融資協定也在2007年左右敲定。
陳天橋
盛大最終買下的是「晉江」原創網。
「晉江」文學城（「粉「晉江」」）這種東西自然是黑歷史了，能找個由頭一刀切掉告別過去自然是最好不過。
「慢慢我們就覺得這事兒不太合適」，iceheart在採訪中這樣回憶著，帶著輕描淡寫的語氣和前塵往事的遙遠。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在「晉江」的又一個十字路口上，iceheart再次祭起屠刀，只是這次砍向的卻是「晉江」文學城。
2008年，「晉江」文學城正式關閉，隨後「晉江」原創網正式開啟VIP制度。
iceheart致歉書
人生就是一場不斷地放下，只是很多時候，我們都來不及好好告別。
那些掃校的書籍和那頁粉紅的網站，就此成為了記憶。
從此之後，再也沒有「粉「晉江」」和「綠「晉江」」的說法了。
在和盛大的融資協議中，「晉江」再次展現出了自己與眾不同的。在最終的協議里，「晉江」和盛大約定的股權分成是各占50%。
但「晉江」依然握有決策權和經營權，這是當時包括「起點」在內所有被盛大收購的網文網站都做不到的。
盛大文學擴張時間表
多年後，在談到這筆改變「晉江」歷史的投資時，iceheart只是說：
這讓「晉江」總部得以搬到辦公樓裡面。
只是誰也不知道，當時坐在寫字樓里的她，看著窗外的天空，眼前浮現出的到底是「晉江」的未來，還是過去。
【預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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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翟晨旭©️投稿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