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中強和音樂人眼中的民謠:講究獨立,千人千面

新京報 發佈 2024-05-01T06:27:54.512172+00:00

綜藝《我們民謠2022》在愛奇藝「悄然」收官了。沒有眾說紛紜的熱搜話題,鮮少破梗出圈的音樂故事。但對於看到節目、聽見民謠的觀眾來說,似乎想起了內心中那一絲說不清的,關於自我的故事。為什麼看似簡單的旋律,能打破社會敘事的繁重包裹,觸碰到個體的情感和靈魂深處?

綜藝《我們民謠2022》在愛奇藝「悄然」收官了。

沒有眾說紛紜的熱搜話題,鮮少破梗出圈的音樂故事。但對於看到節目、聽見民謠的觀眾來說,似乎想起了內心中那一絲說不清的,關於自我的故事。為什麼看似簡單的旋律,能打破社會敘事的繁重包裹,觸碰到個體的情感和靈魂深處?民謠經歷了什麼樣的發展歷程?在這個浮躁快速的時代,怎麼唱民謠「不變調」?

帶著這些問題,新京報記者採訪了音樂人、「民謠在路上」「新樂府」創始人盧中強。他回憶起創立「十三月」唱片,簽下萬曉利、馬條、川子等諸多民謠音樂人,開啟「民謠在路上」全國巡演的故事。

周雲蓬演唱《不會說話的愛情》,他獲得《我們民謠2022》第一名。

民謠是個人的,千人千面

民謠在中國的發展路徑,於眾多研究學者的筆下各有論斷,在此無須贅述。就大眾認知角度簡單而言,中國民謠興起於20世紀80、90年代,文藝消費化時代到來之際。青年人接受了來自海內外流行文化的薰陶,開始產生多元的人生觀與價值觀,渴望自主、獨立、平等。而大學校園更是充斥著理想主義色彩,也成為當年先鋒性文學、繪畫、音樂風格的發源地。其中,「校園民謠」便是萌芽於此。

眾多民謠音樂人形容,當年的校園民謠主要是寫給女生。曲調簡單上口,歌詞細膩感人。很多歌曲都是在校園的草坪、宿舍樓下創作出來的,有著青年對愛情、理想最肆意的表達,不會承載太多深刻的主題。「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看了你的日記/誰把你的長髮盤起/誰給你做的嫁衣……」其中以郁冬、老狼、葉蓓、高曉松、小柯等作為代表人物,其經典歌曲《同桌的你》《青春無悔》《冬季校園》等至今依然被反覆吟唱。

但隨著市場經濟迅速發展,校園時期的純真理想被殘酷現實沖淡,流行音樂所產生的大眾審美以及對通俗文化產生的從眾心理,都令個人化、情感化、校園氛圍濃重的民謠迅速瓦解。曾有人評價,民謠在千禧年之際只能夾縫生存。

可例證的是,2000年後湧現的民謠歌手,大多都帶有鮮明的生活印記,同時具備強烈的社會屬性。例如四海為家、漂泊不定的游吟詩人周雲蓬,辭掉工廠工作來北京「流浪」的萬曉利,從克拉瑪依遠赴北京追夢的馬條,在北京琴行打過工,做過保安、保潔維生的小河……當年位於北京三里屯的「河」酒吧,曾是這些北漂音樂人的「烏托邦」。大家每周聚在一起玩音樂,一個人在上面唱,幾個人在下面伴奏。

這些年,民謠市場出現了《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你找錯了地方》《不會說話的愛情》《飛得高的鳥不落在跑不快的牛背上》等歌曲。在延續個體關懷的同時,更具人文氣質和群體關照。

「民謠,我覺得稱它為行走的歌謠、行走的民歌都是準確的。但我更願給我喜歡的這些民謠定義為獨立音樂。」在盧中強看來,獨立音樂和流行音樂根源性的區別在於,流行音樂鼓勵千人一面,但獨立音樂是「千人千面」, 「你的世界觀、價值觀,你在音樂上的天分、技術或者思考,綜合形成你在音樂上獨立的辨識度體系。這個體系里,除了蘊含整個音樂之外,它還要蘊含你價值觀所建構的人文體系。這種獨立音樂,也就是這些好的民謠,在我看起來才是最酷的。」

馬條演唱《塞外》。

邊走、邊唱、邊喝酒、邊快樂

許多經典民謠作品,都是在「路上」創作出來的。

比如,陳鴻宇在成為歌手前曾經歷過一場長達60天的自由旅行,從中國最北端漠河到最南端三亞。 「你會在短時間內經歷太多心靈的衝擊,人也因此會產生變化和思考。」周雲蓬在創作《不會說話的愛情》時也正在「告別失戀」的路上,孤身一人坐上了離開北京的火車,第一站是西藏,然後西北、寧夏……後來,「漂泊」也成為周雲蓬創作的註腳,他總是在路上,用音樂丈量人生。

而就傳播角度來說,「在路上」,對民謠還有另外的含義——它徹底改變了民謠的生態。

在十幾年前,民謠幾乎沒有機會到大型劇場或音樂廳演出,音樂節仍未形成成熟的商業模式。盧中強創立的「十三月」唱片,是當年最具獨立音樂屬性的唱片公司之一,獨具慧眼地簽下了萬曉利、馬條、川子等諸多優秀的民謠音樂人。2010年,盧中強和一群熱愛民謠的歌手,包括周雲蓬、馬條、萬曉利、鍾立風等,開啟了「民謠在路上」全國巡演。

為什麼起「在路上」這個名字,盧中強已經記不得了。好像就是靈機一動,大家還都覺得,這個名字不錯。

就像民謠一樣,隨性、自由,「民謠在路上」的大部隊就這樣背著樂器,坐著綠皮火車,拿著為數不多的投資從北京出發。近的地方坐硬座,遠了才能坐硬臥。每個地方都是住快捷酒店,兩個人擠在一個小標間裡。無論每一場歌手多少,都只有一支公眾樂隊,但沒有任何歌手提出過「要求」。

雖然,這一路上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音樂農民工」,但並不影響大家湊在一起,一起玩音樂的興致。盧中強回憶,有一次他們在火車上喝酒、唱歌,因為聲音太大被同車廂的旅客投訴,乘務員只能把他們調換到了同一個車廂。就這樣,歌聲響徹了一夜。「那時候多好玩啊!」盧中強感慨。

演出過程同樣隨性。盧中強猶記,「民謠在路上」第一場演出,已經淡出歌壇的沈慶也來了,但不是作為嘉賓。突然,台上樂隊演奏起《青春》這首歌的前奏,沈慶就從後台慢慢走了出來,點燃了打火機當「燈光」,在台上「無預演」地演唱完了整首歌。後來,沈慶又跟著「民謠在路上」演了很多場。

「民謠在路上」去過青島、武漢、深圳、西安、廣州等40多個城市。最開始根本賣不出去票。盧中強記得,在武漢的一場演出集結了周雲蓬、馬條、萬曉利、川子大概四五組歌手,最終只有47個人來看。很自然得,演著演著就沒錢了。盧中強只能托朋友找商務贊助,用公司賣彩鈴的錢繼續反哺。

直到2010年底,隨著微博等新媒體的盛行,一些民謠演出現場慢慢在網絡上被發酵,票房才開始有所轉機。最火的時候,「民謠在路上」在西安音樂廳連演兩場,場均1000人,場場爆滿。每次票房大賣,「民謠在路上」總會舉辦慶功宴。一開始是10桌,後來變成20桌、30桌,幫忙宣傳演出的媒體,來看演出的觀眾,慕名而來的歌迷們,都成為了和民謠一直在路上同行的人。

「民謠在路上」全國巡演海報和現場。圖片由盧中強供圖。

理想化的生活在2014年畫上休止符。盧中強說,那時民謠的大生態已經發生了一些改變。「平台變好了,但也變得更泛了。所有的demo(小樣)都被定義是民謠,有一些東西讓我們覺得挺無力的。」但回憶起民謠迅速發展的那幾年,盧中強依然很懷念,「特高興,我們永遠就民謠這一個事兒。」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愛奇藝的音樂綜藝節目《我們民謠2022》中的30個音樂人,有七個跟「十三月」唱片公司有關:萬曉利、馬條、鍾立風、鹿京周、劉莉旻都曾經簽約「十三月」,陳鴻宇的天使投資人正是盧中強,張瑋瑋曾在「十三月」工作了半年,在此期間創作了《米店》。經歷這麼多年的歲月流轉,今天,當被新京報記者問起什麼是民謠時,參加了該節目的歌手周雲蓬、鍾立風、萬曉利、馬條、水木年華、小娟與山谷的居民、房東的貓、陳鴻宇給出了不同的答案。有人說民謠是風,是木頭,是自行車;有人說民謠是母親,是人,是人間煙火……有人說要重視旋律,有人說最重要的是不隨波逐流,有人說要注重人文性……民謠似乎是無法被定義的,一頭扎進生活,又對生命進行思考的抒情式語言。它是對個體精神的深層關懷,是對生活最詩意的吟誦。正如歌手許鈞在歌曲《29》中所唱的:「願你酷的像風,野的像狗,扎進燈火闌珊。」

——音樂人們眼中的民謠是什麼?——

盧中強: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民謠是個特別複雜的事情

從一開始我也沒有覺得我做的是民謠,但是我最早簽的那批人,他們身上的民謠屬性特別強。我更注重民謠的民族根源性,所以我們會簽蘇陽。萬曉利最早也是把「呼麥」放在民謠當中。山人則是個典型的民族樂隊。我們當時還簽了一個北京歌手叫川子,他唱的就是京韻大鼓、北京琴書。

第二,我覺得民謠很重要的是天分和技術。萬曉利《這一切沒有想像的那麼糟》那張專輯全是他自己製作的,我們僅僅是重新做了混音。鍾立風也是典型,基本上他們在彈一把吉他的時候,把和聲和律動部分都已經解決了。

第三,一定要兼具一些獨立思考和現實批判,有了這些,音樂的人文精神會加強很多。

萬曉利:民謠有點像植物,或者說素菜。烹飪手法不是那麼煩瑣,但有營養,具有各種維生素。

周雲蓬:自行車。它不是跑車,也不是遊輪,它是自行車,自由自在,可以隨時啟動、隨時停止。它是簡單的,便宜的,個人的……

小娟:我常常會說民謠是母親。它就像一片大地一樣,可以生長出各色各樣的不同種類的植物。它可以來自於不同地域,情緒非常多樣化,是一種人生積累、體驗、體會沉澱下來之後的一種發聲的方法。所以民謠千差萬別,而不只有一種表達形式。這恰恰是它最具魅力的地方。

馬條:民謠音樂是煙火氣,是一種最「方便」的音樂形式。你想玩音樂,那麼民謠可以打開你的藝術大門。所以很多人喜歡民謠,可能就是因為它非常親切、接地氣。

水木年華:民謠是小火苗,是我們平凡生活中閃閃發光的一瞬間。民謠是相對平和地對生活的讚美,加上一點點小反抗,當然也有嘲諷和撕裂,但它的表達方式是一種火苗一樣的小閃光,能夠輕易打動人心。

房東的貓:王心怡:我覺得民謠可能像一陣微風,潤物細無聲,不像大雨會淋濕你,而是在你有一點熱或者不舒服的時候,帶來沁人心脾的感覺。吳佩嶺:我覺得民謠是一個,每首歌都承載著創作者多年的成長經歷。從他們的歌之中就能看出他們是怎樣的人。同樣,每個人通過民謠獲得的感受也是不一樣的。

陳鴻宇:物件的話我覺得木頭,用詞描述的話可能是真實。民謠中的「人格」是比較重要的,所有的獨立音樂都是人如其歌的,不是說,我唱的一首歌是我包裝出來的。

鍾立風:民謠是。每個民謠人,實際上都是一個善於講故事的人。靈動、詩意、善意、豐富,甚至狡黠……都是民謠者的風格氣質,如此,他們會把故事講得比較高妙,不把故事說滿,講述的同時,也留給聽者想像、思考的餘地。

新京報記者 張赫

編輯 佟娜

校對 劉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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