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2023年2月9日，日本東京，38歲的渡邊優樹（右）被遣送回日本。渡邊優樹被認為是一個詐騙團伙的頭目，在日本遠程實施了一系列搶劫。 （視覺中國 /圖）
2023年2月9日，四名日本跨境犯罪嫌疑人渡邊優樹、小島智信、今村磨人和藤田聖也從菲律賓被遣返回日本。
據日本廣播協會報導，自2018年底至2020年6月，以渡邊優樹為首的四名嫌疑人實施了近2300起電話詐騙，涉案金額總計35億日元，案件受害者多為老年人。
到了2021年夏天，該跨境犯罪團伙改用「路飛」「金」等化名，通過社交媒體招募犯罪同夥，遠程指導日本境內同夥實施「入室搶劫」。「路飛」則與日本動漫《海賊王》的男主人公同名。
「路飛」頻頻犯案
「路飛」的真實身份隨著「90歲老婦人被殺案」一同浮出水面。2023年1月19日正午，超過4名犯罪分子冒充快遞員，闖入東京都狛江市的一戶獨棟住宅。當晚，一名90歲的老婦人被發現死於地下室，家中手錶、鑽戒等價值60萬日元的物品被盜。
老婦人被殺案與日本近期的入室搶劫案有一個共同點：在被逮捕肇事者自述及其手機通訊記錄中，通訊地址在菲律賓、化名「路飛」的帳號招募並操縱了肇事者。
日本警察廳調查發現，過去一年半間日本14個都府縣共發生了五十餘起類似的遠程入室搶劫案。
例如，2022年12月，8名青年闖入日本廣島市一家手錶金飾店，搶走250萬日元現金和價值2100萬日元的貴重商品。店家49歲的兒子被毆打導致顱內出血。日本《東京新聞》發現，該案被捕嫌疑人的智慧型手機上接收了很多來自「路飛」「金」的指令：「如果缺錢，我會聯繫你的。」「你能打老人嗎？」
「這可能有一個專門的詐騙集團在幕後操縱，他們想儘快拿到錢。」日本《每日新聞》援引一位高級警官的話。
很快，一張留著短髮、蓄著小鬍子，表情嚴肅的嫌疑人照片出現在日本警方視野中。該男子的真實姓名為渡邊優樹，曾因「電話詐騙」遭到日本等多國警方的國際通緝，2021年4月其又因違反移民法被菲律賓當局逮捕。2019年，另一名嫌疑人今村磨人在菲律賓被拘留。
日本雜誌《周刊新潮》報導稱，「路飛」團伙被拘留在菲律賓的比庫坦拘留中心，它位於菲律賓首都警察總部，關押了300名外國通緝犯和違反該國移民法的人。
《周刊新潮》採訪了一名曾在比庫坦拘留中心待過的日本人，該男子認為，該拘留中心可以用錢打點關係。「在裡面，有錢可以弄到手機、酒精甚至違禁品。渡邊優樹總是和有錢的韓國人混在一起。只要每月交12萬元租金，便可以入住VIP單間。」這名不願透露姓名的男子說。
《東京新聞》則透露，「路飛」團伙的四名跨境犯罪嫌疑人均持有多部智慧型手機，其中一人有六部。
「黑市兼職」
社交媒體是「路飛」團伙招募作案成員的主要途徑。日本記者石原行雄長期調查地下社會，他發現自2020年11月起，社交媒體上出現了大量的「高薪兼職」「日付」「敲打」等帖子，這些帖子被日本媒體稱作「黑市兼職」。
「如果你在社交媒體上應聘，就會接觸到犯罪團伙的人事。大多數應聘者會被引導到Telegram等私密性較強的通訊軟體上聊天。」石原行雄說。
被警方逮捕的「應聘者」總有著類似的口供：他們最開始只是在網絡上找點高薪的「黑市兼職」，先是打打騷擾電話、搜集隱私信息等；很快，聯繫人便會讓他們去做搶劫、打人等更過分的事。團隊成員間互不認識。
「我當時申請的一份工作是報酬為100萬日元的搶劫工作。」一名26歲的「黑市兼職應聘者」在開庭陳述中說，作案當天，他按照指令前往受害者家中。「路飛」告訴他，這家人屋裡有兩個保險箱，裝了1億日元，「如果不知道密碼，就用刀威脅這家人」。
在多起入室搶劫案中，不乏一次作案就盜走數千萬日元的案例，日本警方和輿論均懷疑「路飛」團伙手中掌握大量富人名單。
「如果在網上搜索『個體經營者名冊』『貴金屬購買者名冊』等，很容易確定有錢人的具體信息。」《周刊新潮》援引日本記者石原行雄的話。
大多數犯罪團伙會購買「有錢人名單」，在黑社會中，它以每份1萬日元的價格流傳。另外，犯罪團伙也可以通過地圖確認目標對象與鄰居、派出所的具體位置，實地勘探後決定作案時間。
每起搶劫案件都有執行者、司機、防守者和一名專門與上級溝通的人。搶劫案發生的地區不限於日本治安較差的關東地區，廣島、山口等西日本地區也難以倖免。雅虎新聞報導稱，「黑市兼職」的作案者普遍為十幾二十歲的青年人，甚至有中學生，多數作案手法過於「簡單粗暴」。
日本警方認為，「路飛」團伙可能還存在更高級別的策劃者，下一步調查重點將是確定「幕後黑手」。
「治安神話」不再？
隨著2022年7月日本首相安倍晉三遇刺後，日本的「治安神話」開始亮起紅燈。日本警察廳2023年2月統計，由於新冠疫情限制放寬，2022年的日本街頭犯罪同比增加了14%。其中各類刑事案件中，盜竊案數量最多，超40萬起。
近年來，「秋葉原無差別殺人」「京都動漫縱火案」「安倍晉三遇刺」等多起惡性犯罪早已顯示出日本治安神話的破滅。《日經亞洲》發現，隨著日本更嚴格的治安防護和犯罪帶來的社會羞辱，傳統黑幫犯罪團伙大幅削減。而新犯罪案件正在以普通公民為目標。
「由於警察反詐宣傳和公眾意識的提高，傳統的『是我是我』特殊詐騙難以再騙取公眾錢財。犯罪分子開始轉向社交媒體『黑市兼職』。」日本社會調查記者石原行雄認為。
「是我是我」詐騙特指冒充親友給日本老年人打電話，騙取其信任讓其轉帳的詐騙行為。日本警察廳統計發現，該詐騙對公民造成的年損失金額已經從2014年的565億日元下降至2021年的282億日元。
失業率和貧困率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犯罪率。早稻田大學橋本健二教授認為，日本金融危機後出現了大量非正式雇員，也產生了日本「就業冰河一代」。
非正式雇員和畢業就失業的年輕人很容易誤入歧途。在2021年日本政府貧困率調查中，超過53%的受訪者稱自己生活得「很辛苦」。
在2019年厚生勞動省《生活狀況基本調查概要》中，日本的相對貧困率為15.4%，比20世紀80年代上升了3.4%。
十幾年前，「差距社會」成為日本社會的流行詞，日本戰後的一億中產階級人口逐漸消失。日本社會學家三浦展曾在其著作《下流社會》中坦言，自1996年起，日本國民對自身生活水平的評級為「中下」「下」的人數增多。
日本雜誌《日刊現代》認為，失業和貧困不是暴力和犯罪的藉口。不過當政府斥資43萬億日元加強國防安全、不削減國會議員的高額年薪時，社會上對岸田文雄政府的反對意見將逐漸增加。
在「路飛」團伙犯罪事件後，社交媒體上充斥著大量諷刺跟帖：「多虧了自民黨的腐敗政治」「加稅不加工資」「犯罪增多，因為生活越來越難」。
南方周末記者 顧月冰 南方周末實習生 匡海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