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麻子，在殯儀館工作。
雖然我不負責給死者化妝和火化，但整個殯儀館就那麼大，很多事，不想知道也會知道。
給死者化妝的同事經常自說自話，從來不管有沒有聽眾。
「今天這個人很漂亮，年紀輕輕就死了，太可惜了。」
「昨天那個人很年輕，還沒來得及看看這個世界就沒了，太遺憾了。」
「那個喝酒喝死的人，臉色很難看。」
「那個老人雖然壽終正寢，但臉上寫滿不甘心。」
……
我不知道她給死者化妝的時候，心裡會想什麼。但每次她自說自話，我都感覺她的心理，有那麼一點點怪異。
她從來不笑，沒有表情，雖然很符合殯儀館這個肅穆的環境，但她難道沒有七情六慾嗎？
或許，正是是因為她斷了七情六慾，所以才做得來這份兒工作吧，平常人還真干不來。
不過，有一天聽到她跟負責火化的同事聊天，我才意識到我錯了，她不是冷漠，是慈悲。
她說她每次給死者化妝的時候，都會默念往生經文和大悲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希望生者那麼快忘記他們。
接著他們聊起了《尋夢環遊記》，聊到了那句經典台詞：「被遺忘才是終極死亡。」
負責火化的同事說：「每天我都會聽到死者家屬呼天搶地，有號啕大哭的，有哭暈過去的，有跪地伸手挽留的……每當這時，我都會生出一種錯覺，替死者感到欣慰，相信生者對他們感情那麼深，肯定不會忘記他們。但是，這種事誰說得准呢？一年兩年可能不會忘，但三年五年呢？十年二十年之後呢？」
02
離殯儀館不遠處，有一片墓地，看墓地的人是個老大爺，我喊他孟叔。
不忙的時候我會去找他喝酒，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去找他喝酒，每次都是晚上去，白天的世界，似乎不屬於我們。
活人都對我們敬而遠之，好像我們是來自地獄的黑白無常。
死人不會拿異樣的眼光看我們，所以我們拿他們當朋友。
這天下班後，我先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兩瓶牛二，一包辣條，兩袋花生米，然後去熟食店買了牛肉和豬頭肉，都是孟叔愛吃的東西。
相識一場，我們都很珍惜這段忘年交，雖然彼此沒有動情表達過，但心知肚明。
與其等到死後提醒自己要念念不忘，不如生前去瘋去狂，今朝有酒今朝醉。
孟叔坐在凳子上欣賞夕陽，他收養的流浪狗小白蹲坐在一旁，他時不時摸摸狗頭，小白時不時舔舔舌頭。
肉香吸引了小白回頭，它跑過來迎接我，孟叔這才回過神來，進屋搬了一張矮桌，一把凳子。
我們像往常一樣，牛二一人一瓶，邊吃邊聊。
酒至半酣，墓地里飛起一隻烏鴉，啊啊叫著飛走了。
孟叔說：「這隻烏鴉倒是準時，每天都會飛來墓地，尋覓供品，吃飽喝足了才走。這裡有很多人，連烏鴉都不惦記他們了，更別提活人了。」
他的話讓我想起了那兩位同事聊到的話題，我問他，一個人被遺忘的最大期限是多久。
他說，有的人可能剛下葬就被忘記了，有的人一直有人惦記。
借著酒勁，他講了兩個故事，比我買的下酒菜有味道。
03
有位老人下葬之後，從來沒有一個人給他掃墓。
他下葬那天，明明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都拖家帶口到場了，也哭得很傷心，說了好很多動人肺腑的言辭，可是，那天之後再也沒來過。
孟叔說他不得不懷疑那群人都很虛偽，悲傷只是給別人看的。
或許他們不會那麼快忘記自己的父親，但是，這種沒有溫度的記憶，不如沒有。
相比之下，另一位老人的事跡就很有溫度。
自她走後，她兒子只要一有空就來掃墓，有時帶著老婆孩子，有時獨自前來。
他經常在他母親的墓前呆坐，有時還會跟母親對話，說他的近況，聊彼此共有的回憶。
親人的離世，從不是一場暴雨，而是一生的潮濕。
時間或許會讓曾經的歲月褪色，但對於有心者而言，過去的歲月從不會消失。
痛苦的回憶會淡去，幸福的回憶會瀰漫，時間不會讓你忘記，反而讓你更想念。
20年如一日是什麼概念？愛一個人有多深，才會執著至此？
有的人認為敬重逝者的儀式感可有可無，但孟叔認為，儀式感永遠都不能丟，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只有儀式感可以證明彼此的感情有多深。
「就像你我，雖然這是萍水相逢，但我們從未丟掉儀式感。一場奇妙的相遇，一段刻骨的情緣，必須要用儀式感去詮釋，才能締造美好的回憶，才能在面對生離死別時，淡然處之。」
04
人生這個大舞台，時刻在上演相遇和告別，時刻在上演生離和死別，有時候我們根本來不及準備。
真正的送別沒有長亭古道，沒有勸君更盡一杯酒，在一個和平時一樣的清晨，有的人永遠留在了昨天。
我們忌諱談論死亡，卻又不得不去面對。可每次面對，似乎都有無盡的遺憾。
雖說不圓滿才是現實，但我們能否不讓自己留下那麼多遺憾。
既然生離死別之後才悔不當初，為何不在相遇相處的時候好好珍惜呢？
你愛的人，愛你的人，都值得珍惜，都配得上有儀式感的狂歡。
彼此心裡都有對方的專屬位置，就算再也不見，也不遺憾。